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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jié) 樂府詩編集版本

樂府詩英譯研究 作者:賈曉英,李正栓 著


第三節(jié) 樂府詩編集版本

樂府形成之初本以聲為主,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聲調(diào)皆已散佚,索解無由,大多徒留其辭。而后世對樂府的研究漸趨一致,即打破音樂之觀念,演變?yōu)榧兇獾奈膶W(xué)意義上的研究,對樂府研究的專著文集也時有出現(xiàn)。最早記錄樂府詩的為漢班固的《漢書·禮樂志》,但只錄入了郊廟歌辭《安世房中歌》十七章和《郊祀歌》十九章,即所謂正聲雅樂,其中對西漢一朝雅樂的使用與創(chuàng)作本事多有記載,郭茂倩撰編《樂府詩集》解題時對《漢書·禮樂志》引用頗多。南朝劉宋沈約的《宋書·樂志》四卷改變了《漢書·禮樂志》只記錄正聲雅樂的做法,除晉宋郊祀歌外,首次將吳歌、西曲等俗樂歌詩引入《宋書》中,這也是正史書寫的一次重大突破。如其所言:“今《志》自郊廟以下,凡諸樂章,非淫哇之辭,并皆詳載?!薄镀G歌羅敷行》《白頭吟》《團扇歌》等不被當(dāng)時上層社會所重視的反映普通民眾社會生活與情感生活的作品均被收錄。除對漢魏樂府詩進行分類外,《宋書·樂志》對歌辭體制史料注解詳盡,為后世郭茂倩《樂府詩集》所本。另據(jù)《隋書·經(jīng)籍志》《舊唐書·經(jīng)籍志》和《新唐書·藝文志》記載,自隋代以來有許多記載樂府歌辭的專集,如《古樂府》八卷、《樂府歌辭抄》一卷、《歌錄》十卷、《古歌錄抄》二卷、《晉歌章》八卷(梁十卷)、《吳聲歌辭曲》一卷(梁兩卷)、《陳郊廟歌辭》三卷(并錄,徐陵撰)、《樂府歌詩》二十卷(秦博文撰)、《晉宴樂歌辭》十卷《荀勖撰》、《樂府新歌》十卷(秦王記室崔子發(fā)撰)、《樂府新歌》二卷(秦王司馬殷僧首撰)、《新錄樂府集》(謝靈運撰)、《古今九代歌詩》(張湛撰)、《三調(diào)相和歌辭》、《漢魏吳晉鼓吹曲》等等,可惜由于年代久遠,這些書大都未能流傳下來。但正是在前朝這些樂府著錄的基礎(chǔ)上,郭茂倩才得以網(wǎng)羅編排了涵蓋最豐富、編排最精當(dāng)?shù)陌倬砭捺稑犯娂贰?/p>

《樂府詩集》是現(xiàn)存最完備、成書最早的樂府詩歌總集,共收錄漢魏至唐樂府5346首,分為十二大類,各大類下又分若干小類?!端膸烊珪偰俊贩Q其“每題以古辭居前,擬作居后,使同一曲調(diào)而諸格畢備,不相沿襲,可以考知孰為側(cè),孰為艷,孰為趨,孰為增字減字。其聲辭合寫、不可訓(xùn)詁者,亦皆題下注明,尤可以藥摹擬聱牙之弊?!薄稑犯娂匪射浗忸}征引最為詳實浩博,緣據(jù)極為精當(dāng)審慎,被認為“宋以來考樂府者無能出其范圍”(紀(jì)昀,1965:1969)?!稑犯娂芬惨虼顺蔀闅v代研究樂府詩及其流變的最重要依據(jù)。

除《樂府詩集》外,廣泛收錄樂府詩的總集還有元左克明的《古樂府》十卷和明梅鼎祚的《古樂苑》五十二卷?!豆艠犯钒窗祟惥帉懪帕校譃楣鸥柚{、鼓吹曲、橫吹曲、相和曲、清商曲、舞曲、琴曲和雜曲,并未出《樂府詩集》之編撰范圍。編者遴選時著重于溯其源流,所以《古樂府》專錄唐以前之樂府詩,重點在于古題古辭,而對后世變體、擬作的選取則頗為審慎。即便是古樂府,也并未全錄。此外,郭茂倩《樂府詩集》在此書成書之前流傳已久,左書各類歌辭小序及各曲調(diào)題解,大抵采用郭制《樂府》,惟加以簡化而已。因此,王運熙認為“郭樂府考訂,極為精審。此書加以簡化,顯有失妥之處”(王運熙,1958:132)?!豆艠吩贰返木幾泊篌w是在《樂府詩集》基礎(chǔ)上增輯而成,補充了不少古歌辭,但間或混有偽作與不入樂之詩,而這也恰是編者詬病《樂府詩集》之處?!豆艠吩贰肪幋伟辞{(diào)產(chǎn)生的時代排列,書末亦有作者小傳及諸家評論解說之文,因此,對《樂府詩集》的解題頗有增益,但所收歌辭止于五代,近代曲辭和新樂府辭皆未采入其中,最后兩卷增出仙歌曲辭、鬼歌曲辭兩類,可見明人嗜奇之風(fēng)尚。

樂府詩的總集,只有以上三種收錄于《四庫全書》中,此后流傳的主要是選本和注本。有些見于存目,如《樂府原》《九代樂章》《文章辨體》《唐樂府》《樂府英華》《樂府古題要解》。

《樂府原》為明徐獻忠所撰,其人一生著述豐碩,涉獵廣博。此書分樂府為八類,分別為房中曲安世樂、漢郊祀歌、漢鐃歌、橫吹曲、相和歌、清商曲、雜曲歌辭、近代曲辭,共十五卷。其中近代曲辭的舉類與《樂府詩集》接近,于后世并不多見。全書以考釋立足,“原”意為“原其本意”。后世對本書的看法則不一而足,如朱彝尊《靜志居詩話》謂之“其比六朝聲偶,品唐詩,原樂府,皆有功后學(xué)……”這里的“原樂府”即“樂府原”,朱彝尊將其比肩《唐詩品》等著作,認為其對后世之學(xué)多有裨益。而《四庫全書總目》則云《樂府原》“取漢魏六朝樂府古題各為考證,并錄原文而釋其義。然所見殊淺,而又索解太鑿”(紀(jì)昀,1965:1747)。對“所見殊淺,索解太鑿”之論王運熙在《漢魏六朝樂府詩研究書目提要·樂府原》中所言甚詳,列舉多例后認為其書“……大抵無所根據(jù),漫為臆說”(王運熙,1996:3090)。

《九代樂章》為明劉濂撰,共二十三卷。此書選取自漢至唐九代之詩,以音聲為主,分門編次為風(fēng)、雅、頌,下又分別以里巷、儒林為兩類。作者自謂詩三百后之詩不可無此選。而《四庫全書總目》則云此言“極為妄誕”(紀(jì)昀,1965:1746)。因存于世古樂府之音樂、曲制多已散佚,后人只能習(xí)其句讀,而不可播之管弦。書中所指某代某音、某代某調(diào)均為穿鑿配合,已屬強為解事,“特故為高論而已”(紀(jì)昀,1965:1746)。

《文章辨體》又名《文章辨體序說》,明吳訥編撰,五十卷。歷代詩文分體編錄,各體都為之序說。樂府詩占其中六、七、八、九共四卷,分別為郊廟歌辭、凱樂歌辭、橫吹曲辭、燕饗歌辭、琴曲歌辭、相和歌辭和清商曲辭七類。成書大致以真德秀《文章正宗》為藍本,采錄詩歌涉唐、宋、明人樂章,然排列并非嚴整,故《四庫全書總目》對其評價并不高,云“唐歌曲乃宋元詞曲之先聲,反附錄于宋元人后,直本末倒置矣。其余去取亦漫無別裁。不過取盈卷帙耳,不足尚也”(紀(jì)昀,1965:1740)。

《唐樂府》為明吳勉學(xué)編,十八卷。此書為現(xiàn)存專錄一代詩歌的唯一總集,但也只匯輯初、盛唐人樂府,不涉及中、晚唐,且皆郭茂倩《樂府詩集》已采錄。與《樂府詩集》所錄唐樂府相比,“間有小小增損,即多不當(dāng)。如王勃《忽夢游仙》、宋之問《放白鷴篇》之類,皆實非樂府而濫收。而享龍池樂章之類,乃反佚去。至詩余雖樂府之遺,而已別為一體,李白《菩薩蠻》《憶秦娥》之類亦不宜泛載。且古題、新題,漫然無別,既無解釋,復(fù)鮮詮次,是真可以不作也”(紀(jì)昀,1965:1761)。可見其書雖以《樂府詩集》為本,但排列、分類、增刪均缺乏統(tǒng)一標(biāo)準(zhǔn),是以為紀(jì)昀所詬病。

《樂府英華》為清顧有孝編撰,其人自序稱“自漢迄唐樂府有數(shù)十家。而最著者有郭茂倩之《樂苑》(當(dāng)作《樂府詩集》)、左克明之《樂府》、吳兢之《樂錄》(當(dāng)作《樂府古題要解》)、郗昂之《解題》、沈建之《廣題》、徐獻忠之《樂府原》,各有意見,余取諸家而參定之”?!叭凰指黝?,亦多鐘茂倩舊目,于體制無所考訂。惟每章下略加注釋,而附以評語。蓋其例主于選詩,與吳、郭諸家用意各不同也”(紀(jì)昀,1965:1767)。其書承郭茂倩《樂府詩選》分類之制,共十卷,僅不含“雜歌謠辭”與“新樂府辭”。其人于唐人樂府甚為推崇,曾言及自漢至唐,樂府已經(jīng)“三變”,曹魏一變,南北朝一變,“至唐而李杜諸大家樂府,皆創(chuàng)造新聲,記載時事,扶衰起弊,橫制頹波,是又一變也”。此“三變”之說可索跡至明劉濂之漢至唐樂府有三變之論,二者對后世蕭滌非之“樂府三變”說當(dāng)有啟發(fā)。

以上所列樂府詩總集類著作共八種,存于《四庫全書》或見于《存目》,時代由宋至清。此外,清代還多有刻本和鈔本,如《樂府正義》《樂府廣序》《樂府津逮》《樂府明辨》等。

《樂府正義》為清朱乾編,十五卷,現(xiàn)存為清乾隆五十四年刻本。全書所選樂府多來自《樂府詩集》,略有增補,分類也大體相當(dāng),為郊廟歌辭、燕射歌辭、鼓吹曲辭、橫吹曲辭、相和歌辭、清商曲辭、舞曲歌辭、雜曲歌辭、歌謠辭九類844首。朱乾書自序中有云“詩未有不可被之弦歌者……如倚之而不成聲,則無為貴詩矣。惟理義之說不明,則無以感人心,而發(fā)其欣喜愛慕之志,動其羞恥愧怍之心,如是而播以簫管,奮以鼓鐘,此優(yōu)伶之事,非君子所尚也。夫聲音者,由理義而生者也”。由此可知朱乾認為樂府詩重聲更應(yīng)重義,編寫務(wù)求“理義”的闡發(fā)。此外,全書體制編列極為精妙,所分各類均以古辭居前,而后則按時代分列文人擬作,詩作者的身世與背景、樂府詩的承繼與發(fā)展均直觀呈現(xiàn)。王運熙認為,此書“在明清兩代樂府專書中,當(dāng)推為材料最豐富、見解最突出之著作”(王運熙,2006:323)。

《樂府廣序》三十卷,清朱嘉征編,專錄漢魏樂府歌辭,無論編集體例抑或序評解題均沿襲《詩經(jīng)》,分樂府詩為“風(fēng)”“雅”“變雅”“頌”,最后附以“歌詩”(即雜歌謠辭)、“琴曲”兩類,紀(jì)昀認為此舉頗為拘泥,故于《四庫全書要目》譏之“蓋刻意續(xù)經(jīng),惟恐一毫之不似。牽強支離,固其所矣”(紀(jì)昀,1965:1768)。然而黃宗羲則云此書“儼然三百篇之余,以比文中子續(xù)經(jīng)之作,蓋庶幾焉?”對其大加贊賞。

《樂府津逮》分上、中、下三卷,清曾廷枚編撰。所錄樂府止于漢魏,多為古辭,尤以相和歌辭為主,及少量清商曲辭、雜曲歌辭和文人擬樂府。部分題解移錄自吳兢的《樂府古題要解》等前人帙作,誠如其自序所言“蓋備遺忘耳”。

《樂府明辨》為明徐師曾編撰,十卷。所錄歌辭由漢魏及宋,共分九類為祭祀歌辭、王禮歌辭、鼓吹歌辭、樂舞歌辭、琴曲歌辭、相和歌辭、清商曲辭、雜曲歌辭、新曲歌辭,雖名稱有異于《樂府詩選》,然所本之跡甚為明顯。

此外,還有一些專釋漢“安世房中歌”“郊祀歌”與“鐃歌”的選集在清代一一問世,如陳本禮《漢樂府三歌箋注》、王先謙《漢鐃歌釋文箋正》、莊述祖《漢短簫鐃歌曲句解》、譚儀《漢鐃歌十八曲集解》,他們對后世研究者讀懂那些古奧的作品很有幫助。

進入20世紀(jì),對樂府詩的研究開始逐漸在北京大學(xué)、清華大學(xué)、西南聯(lián)大等學(xué)校和研究機構(gòu)展開;歌謠運動和新文學(xué)運動也有力地促進了樂府研究風(fēng)氣的形成,新的樂府詩編集版本開始涌現(xiàn),其中以《漢魏樂府風(fēng)箋》《樂府詩箋》《樂府詩選》最為著名,這些著作的問世極大地推動了“五四”以后樂府詩研究的發(fā)展。

《漢魏樂府風(fēng)箋》共十五卷,黃節(jié)編注,出版于1923年。成書以整理為主,尤重漢魏樂府,其對樂府詩研究的看法對后世學(xué)術(shù)研究亦頗有啟迪:

十二年之前,學(xué)校無言樂府者,仆創(chuàng)為之解,今已蔚為大國,咸知樂府之足重,不下于詩三百篇矣……今日研究樂府者,無論與仆所見為異同,皆愿聞之。然徒為題目源流,紛爭辯論;而于樂府之本體,不求探索;開篇不能明其義,則秉筆不能續(xù)其詞;只有批評,而無感興撰作,又無益之甚矣,非仆倡言樂府之本意也。(朱自清,1980:182)

全書漢相和歌辭七卷,魏相和歌辭六卷,漢雜曲歌辭一卷,魏雜曲歌辭一卷,可見黃節(jié)制書頗重漢魏樂府之深受民歌影響之作品,比之于《詩經(jīng)》國風(fēng),故名“風(fēng)箋”。全書每首歌辭之箋釋大致分四部分:①解題,大抵采用《樂府詩集》舊文;②、箋釋詞句,征引繁富,成績已超舊注,可與郭茂倩于曹植、阮籍諸詩之注媲美;③釋音,闡明古韻相通之理;④集評,多采清人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吳景旭《歷代詩話》、李因篤《漢詩說》、朱乾《樂府正義》、朱嘉征《樂府廣序》諸家之說,頗便參考。因此王運熙認為,“在研究漢魏樂府相和、雜曲歌辭之訓(xùn)詁、音韻方面,此書是材料最豐富之著作”(王運熙,2006:327)。

《樂府詩箋》為聞一多編注,專箋漢樂府,分郊祀歌、鐃歌、相和歌和雜曲四部分。作為一代文人大師,聞一多長于訓(xùn)詁。全書在解題、解字、考釋本事方面多有新見,頗勝前人。

《樂府詩選》為余冠英選注,選取“從漢到南北朝的樂府詩,主要是入樂的民間作品,而以少數(shù)歌謠和在這些作品影響之下產(chǎn)生的文人樂府作為附錄”(余冠英,2012:前言)。全書共分三部分另二附錄。第一部分為漢魏樂府古辭,分錄鼓吹鐃歌、相和歌辭、雜曲歌辭。第二部分為南朝樂府民歌,選吳聲歌曲、神弦歌、西曲歌、雜曲四項。第三部分為北朝樂府民歌,選最具北朝民風(fēng)特色的鼓角橫吹曲。附錄一為漢至隋歌謠。附錄二為漢魏晉宋樂府中之文人作品?!坝跐h魏古辭與北朝樂府民歌選得寬,于南朝樂府民歌與歷代文人作品選得嚴。其去取標(biāo)準(zhǔn)主要是歌辭本身之社會內(nèi)容及其對后代文學(xué)之影響,頗為正確。漢魏兩晉南北朝樂府精華,大致在是”(王運熙,2006:330)。

此外,中國古代的一些樂書、樂志、樂記、樂典、樂考等也對樂府詩多有記載與解讀,但并不屬樂府編錄總集之范疇,故未在此章類舉?!稑犯蓬}要解》《樂府釋》《樂府標(biāo)源》《樂府遺聲》則為專門的樂府詩研究著作,為本書的編寫提供了豐富的研究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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