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

唐·李商隱

注釋

賞析

這首七言絕句勾勒了一幅唯美的深秋月夜圖，意境空靈幽遠，秉承了李義山之抒情詩“寄托深而措辭婉”（葉燮語）的一貫風格。

第一、二句實寫詩人在秋夜登臨高樓，遠眺霜冷長天、寒月高懸的情景。首句七字寫出了季節(jié)的變化，仿佛讓人感受到了蟬鳴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征雁聲聲，秋意寒涼。次句則渲染出“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的氛圍，而“水接天”三字虛虛實實，既可以視為水天一片的實景，也可以理解為霜、月與夜空清冷如水、渾然一體的景象。

詩的后兩句，詩人筆鋒一轉(zhuǎn)，不再直寫霜月，轉(zhuǎn)而寫傳說中的青女與嫦娥，以神話之美映襯自然之美，而如此虛寫自然比直接贊美更為高明。在詩人的眼中，或想象中，她們的冰肌玉骨、綽約仙姿在霜月交輝的夜景中隱約可見，“素”是霜月的意象，“耐冷”是霜月的高潔品格，“斗嬋娟”體現(xiàn)霜月的融合交織。

然而，詩歌的美學價值在于多重解讀方式，若只將此詩看作單純的寫景抒情詩，自然只能得一遣詞用字優(yōu)美巧麗的粗淺印象。尤其李義山的詩歌一向高情遠意、旨趣遙深，故細細品來，詩中的霜、月、青女、嫦娥，既是其本身，亦是高潔之士的代指。那些品質(zhì)高潔的人們，包括詩人自己，面對塵世的渾濁，他們“耐冷”“斗嬋娟”，追求著光明，不也正如這月景，給人清冷又美好的感覺？

天仙子·水調(diào)數(shù)聲持酒聽^[1]

北宋·張先

注釋

賞析

因三句“影”字名句膾炙人口，世人便以“張三影”來盛贊張先，而這曲曾風靡了整個北宋的《天仙子·水調(diào)數(shù)聲持酒聽》恰是“三影”佳作中最精致、最纖巧的一首。

《天仙子》，原是詞人傷春憶往之作，詞風清麗，素雅恬淡，造句工巧，字字句句，皆值得細細品味。

上闋，詞人別開生面，未寫景，先言情。

水調(diào)數(shù)聲，聲聲縈于耳際，把酒聆聽，非但未能解愁，反而又添愁緒。酒后，沉沉睡去，醒來已是午后，愁緒紛繁，不自覺地發(fā)出了“送春春去幾時回”的慨嘆。上下兩個“春”字與“臨晚鏡”中的“晚”相映，形成了鮮明的對照。詞人傷春，傷的不僅是將逝的春天，還是如水般流逝的年華。春之將暮，我亦垂暮，少年時代的風流繾綣已成往事。憶往事，傷流景，曾經(jīng)的美好已不在，我也唯能“空記省”，一個“空”字，將詞人的寂寥傷懷之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下闋，詞人筆鋒微偏，從靜態(tài)的述說轉(zhuǎn)為動態(tài)的描摹，從傷春之情寫到了惜春，寫到了那暮色中最明媚的春光。鴛鴦在池中雙宿雙棲；旖旎的繁花也在月光下舞弄自己的倩影。特別是“云破月來花弄影”一句，“破”“來”“弄”三個動詞將月下花舞的明媚景色描摹得格外傳神，而“花枝弄影”“云破月出”恰恰又從側(cè)面點出了風的存在。

微風后，春光有一瞬的明媚，但可惜，風越來越大，詞人不得不回屋，重重簾幕遮住明滅的燈火，聽著風聲，遙想明日落紅滿徑的情景。而這落紅，落的不只是花，同樣是春，是那曾經(jīng)美好的伊人。

雨霖鈴·寒蟬凄切^[1]

北宋·柳永

注釋

賞析

這首詞描寫了詞人離開京都，與情人話別的情景。

上闋寫送別的情形?！昂s凄切”，劈頭便是一陣陣寒蟬的哀鳴，給全詩配上凄切的聲音背景，定下了一個愁苦的基調(diào)。“對長亭晚，驟雨初歇”是寫事件發(fā)生的時間和地點。離別的長亭，詩人與他的情人一直相對到黃昏，離別的愁緒在秋日黃昏凄切的蟬鳴里，在那不知何時已停下來的驟雨里慢慢地醞釀?！岸奸T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一句承上句，由景轉(zhuǎn)入描寫離別的場面。離別的酒從來都是最苦的，哪里還會有飲酒的情緒呢？“無緒”更能襯托“留戀”之深。離別的客船終究要開了，催著客人快快上船，于是兩人不忍離別但是又不得不離別。心頭似乎還有著千言萬語，但是執(zhí)手相看時，彼此都是淚眼婆娑，竟哽咽得無法訴說。“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一句感情深摯，“去去”二字相疊，極言行程之遠，加上“千里煙波”阻隔，已是讓人的思魂難到。偏偏那低沉沉的暮靄，模糊了天與水的界限，讓南行的天空更加空曠無際，更增加了離別在空間上的深度和廣度。

下闋寫別后的種種思緒，表達了惆悵而又真摯的感情。首句點明自古離別最苦，而在接近重陽節(jié)的離別則使人倍添傷感?！敖裣菩押翁?？楊柳岸、曉風殘月”，前一句以設(shè)問的形式，想象明天酒醒的時候，客船會到了哪里。那時還會不會有殘月當空，曉風輕拂，岸柳婆娑？還會不會有你呢喃的耳語，關(guān)注的目光？還會不會有這般甜蜜與美好？萬般風情如同吹不開的晨霧，在詩人的腦海中浮現(xiàn)。但是“此去經(jīng)年”啊，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縱然有想象中的這般良辰美景，如果沒有你，那也是形同虛設(shè)吧！我心頭便是有萬般的風情，又該向誰去訴說呢？最后一句，寫出詞人離別之后無處言說的痛苦。

整首詞采用白描手法，落筆巧妙，構(gòu)思新穎。特別下闋把想象與現(xiàn)實結(jié)合在一起。層層鋪敘，寫透情牽萬里、佳人不在的惆悵和苦悶。

訴衷情·東風楊柳欲青青

北宋·晏殊

注釋

賞析

晏殊是北宋詞壇大家，尤擅小令，文風婉麗，含蓄優(yōu)雅，他的作品存世并不多，《訴衷情·東風楊柳欲青青》恰是其中最經(jīng)典的一篇。

這首詞，上闋以景襯情，下闋蘊情會意，借描摹楊柳春風，襯比女子閨怨，景與情諧，纏綿動人。

上闋初起筆，便繪出了一片明媚春光：東風微微，楊柳輕拂，柔柔的柳枝在風中愈顯春意裊娜，雖未青青成蔭，但新雨過后，晴嵐如畫，柳煙疏淡，卻別有一番迷蒙逸趣。如是春光，原應令人滿腔欽慕，但下一句，詞人卻筆鋒斗轉(zhuǎn)，一個“惱”字，點睛傳神，道出了春閨女子被啼鶯驚夢之后的無限惱恨與幽怨，以樂景襯哀情，對比尤其濃烈。

下闋承上，“眉葉細，舞腰輕，宿妝成”既繪出了楊柳的婀娜多姿，又寫出了閨中女子的窈窕纖麗，詠柳的同時寫人，兩者互相疊印，互為暈染，美人若柳，柳肖美人，淋漓再現(xiàn)了柳的風姿與人的意韻。但美人如柳，面對爛漫春光，卻懶于梳妝，一句“宿妝成”，以含蓄的筆法表達出了深沉的哀怨。而最后一句，則以“牽系人情”正面點題。全篇以柳始，以柳終，前后相合，又巧妙地以牽系的柳絲暗喻人繁雜繚亂的閨中怨思，物與人相映，情與景相諧，別有一番風致。

暮江吟^[1]

唐·白居易

注釋

賞析

白居易是盛唐著名詩人，新樂府運動倡導者，他一向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而《暮江吟》一詩正是他在赴任杭州刺史的途中即景而作。全詩格調(diào)清麗，語言細致婉轉(zhuǎn)，描景繪色栩栩，實是難得一見的詠景佳作，千百年來，一直備受贊譽。

詩很短，只有四句，卻以貼切的巧喻、新穎的構(gòu)思，繪出了兩幅優(yōu)美寧靜的大自然圖景。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描摹的是金烏西斜、晚霞映江的綺麗畫面?！颁仭敝蛔?，看似樸拙，卻尤為貼切，既隱晦地點明了時間線——殘陽已經(jīng)不是“照”水，而是“鋪”在水面上，說明夕陽已極接近地平線，又從側(cè)面寫出了獨屬于秋日夕陽的柔和嫵媚，令人平生一種安閑之感。另外，“半江瑟瑟半江紅”一句，則“瑟瑟”與“紅”的景色漸變，形象地描繪出了江上水天相映、波光粼粼、光影瞬息變幻的明麗。

如斯美景，自然令詩人流連忘返，由是，自然而然的，他不僅邂逅了夕陽，還邂逅了新月。詩的后兩句，描繪的便是夕陽沉落之后，新月初升的情景。碧藍的天穹之上，新月迷蒙，若一柄玲瓏的彎弓，月光漫灑，照在江邊的碧草上，草葉上初凝的露水緩緩滾動，每一顆都恍若珍珠，圓滑唯美，色澤瑩潤。而“可憐九月初三夜”一句則承上啟下，不僅聯(lián)結(jié)了殘陽與新月兩幅畫卷，還直抒胸臆，既表達了詩人對大自然的熱愛，又表達了他遠離朝野黨爭之后悠然閑適的心緒，尤其是“可憐”二字，更將全詩的情感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

木蘭花·擬古決絕詞柬友^[1]

清·納蘭性德

注釋

賞析

作為清朝最負盛名的才子，納蘭從來都是高潔出塵的。他的詞、他的令、他的詩，清婉之余又帶著幾分堂皇的大氣，纏綿側(cè)畔又平生一縷低調(diào)的華美，看似精致，卻另有一番情思悠揚。而這首《木蘭詞》又恰是容若一生之中最難得的佳作之一。

詞中，詞人以女子的口吻，以哀婉的筆墨，述說了被愛人背棄之后的悲情?！叭松糁蝗绯跻姟保畹乇砻髁伺訉@段感情的珍視，然而，自古紅顏多薄命，一段深情換來的不過是“秋風悲畫扇”的慘與凄?！暗乳e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原以為彼此的愛是矢志不渝的，可“故人”之心卻變了，而且，變得是那么理所當然，因為“故人”原就“心易變”啊。想當年，唐明皇與楊貴妃也曾許下世世結(jié)縭的諾言，但最終卻仍逃不過腸斷馬嵬坡的結(jié)局。夜雨聞鈴美人心，楊貴妃是不怨的，我也不怨。可是，你又怎能與薄幸的唐明皇相比呢，畢竟，當年的他們還有著“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誓言。

“淚雨霖鈴終不怨”一句，是點睛之筆，也是另一種更深層的痛苦的誘因，唐明皇與楊貴妃還有著生死誓言，有無限美好，而我呢，我連你的一句諾言都不曾有。事實上，納蘭的這首詞，看似是以漢唐典故書寫閨怨，但從題中的“柬友”一詞可看出，容若實際上是想借愛情來寫友情。

除夜雪

南宋·陸游

注釋

賞析

“爆竹聲中一歲除”，無拘古今，除夕總是一個令人欣悅的字眼，多少文人騷客，都曾為賀歲迎新而提筆抒懷，陸游自然也不例外，一首《除夜雪》，雖非膾炙人口，但也傳承千年，為無數(shù)后人稱頌。

“除夜雪”，三字，樸實無華，卻開門見山地點明了詩的主旨，除夕之夜的瑞雪。

凜冽的北風吹拂著片片雪花，已經(jīng)四更天了。這紛紛揚揚的瑞雪就仿佛上天的恩賜一般，純凈婀娜，令人心醉。詩人以“嘉瑞”“天教”這樣的字眼，直抒胸臆，述出了除夕之夜喜迎瑞雪的歡樂欣喜之情。

而這種歡欣之情，在去歲迎新、一元初始之時，就變成了一種由衷的迫切?！鞍氡K屠蘇猶未舉，燈前小草寫桃符”，手邊的半盞屠蘇酒還不曾舉起，便已迫不及待地借著有些昏暗的燈光用草書書寫桃符。簡淡的兩句，卻將詩人喜迎新年的愉悅烘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古時，漢民過新年，有飲屠蘇酒、貼桃符的習俗，一為避邪除晦，二為迎財納福。新年時節(jié)，家家戶戶爆竹長鳴，可陸游卻沒有直接描摹這種熱鬧，而是寫了春節(jié)前，瑞雪天降、凌晨草書的情景，全詩無一句對節(jié)日之喜的描寫，但借著瑞雪、借著酒與桃符，卻將這種即將到來的歡喜與熱鬧描寫得淋漓盡致。詩人構(gòu)思之巧妙，視角之獨特，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