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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達夫與太陽社

藝文軼話 作者:吳泰昌


郁達夫與太陽社

郁達夫一九二二年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說集《沉淪》。不久,又出了好幾本頭的全集。至于選集,則始于一九二八年上海春野書店出版的《達夫代表作》。

春野書店是太陽社所屬的出版機構。《代表作》的編者是太陽社的重要成員錢杏邨、楊邨人、孟超。關于它的選編過程,達夫在《自序》中有過說明:

因為馬勃牛溲,都收到了全集里去的原因,弄得三百頁內外的書,積成了四五本了,這一回春野書店的同人,來和我商量,說要出一本選集,以便無錢買書的窮苦讀者,我因為版權上沒有問題——因為全集的版權,都還是我的私有——所以也就答應了。

錢杏邨在萬余言的《后序》中也說道:

達夫因為春野書店的要求,加以自己感覺到全集的瑕瑜兼收的不能使自己滿意,委托我們代他編一本,現(xiàn)在總算編訂付印,而又竭一日夜的力量把這后序寫定了。

在同年五月一日出版的《太陽月刊》五月號上,有春野書店介紹這部書的廣告,其中說:

郁達夫先生是十年來中國新文壇上一位有名的作家,他的著作早已風行全國;不過卷帙浩繁,全讀不易,本店特商請先生從他的全著作中選出若干篇,編成此書。在一九二八年以前的重要作品,完全收在這里面。他十年來思想的轉變,作風的轉變,在這一本書里完全可以看到。

上面三段文字,除說明編者為何要出這本《代表作》,還說明,這部選集雖不等于自選集,但是征得作者同意乃至過問的,因此,編者取舍的標準,就不單體現(xiàn)了太陽社當時的文學主張,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作者的一些想法。

全書共選十三篇小說、散文。目次是《銀灰色的死》《采石磯》《還鄉(xiāng)記》《還鄉(xiāng)后記》《離散之前》《春風沉醉的晚上》《薄奠》《小春天氣》《煙影》《過去》《微雪的早晨》《給一位文學青年的公開狀》[1]《一個人在途上》。引人注目的是,未錄《沉淪》?!冻翜S》當時反響很大,分歧也大。春野書店的廣告中卻說:“在一九二八年以前的重要作品,完全收在這里面?!边@就顯示了編者對這篇小說的看法。被文學史家重視的兩篇以勞動人民生活為題材的作品:《春風沉醉的晚上》和《薄奠》,《代表作》里都選錄了,這就愈加證明,編者在選取上是有過一番斟酌的。

該書共印兩千冊,分甲種本、乙種本。卷首有良士所繪作者近影。出書的速度相當快,《后序》是二月二十七、二十八日寫定的,三月十五日書就問世了。

國民黨大興文字獄,對革命的和進步的文藝作品一禁再禁?!哆_夫代表作》也逃脫不了這個命運。被禁的“罪名”是“附錢杏邨后序不妥”[2]。所以,春野書店關閉后,有的書局后來翻印這本書時將《后序》刪去了。錢杏邨將這篇《后序》收入一九二九年泰東書局出版的自著《現(xiàn)代中國文學作家》中,書出版不久,又遭厄運,不過“罪名”已另羅織。

達夫的《自序》不長,是一九二八年一月二十八日在上海寫的。除開頭引文外,我以為還有幾段值得推薦,由于此書已很難尋覓,不妨抄錄如下:

總之我覺得“新”是文藝上的一個重要成分,若沒有“新味”,那文藝的價值就等于零了,我們何必要文藝呢?所以我可以很堅決地在此地主張,“新”的思想,要“新”的作家才能宣傳的,時代落伍的“老”者,只配在旁邊喝喝彩、助助興,絕不是“新思想”的代表者,雖然這新老之分,并不是在年齡的大小,和創(chuàng)作時代的先后的。

因為在《過去集》序上說及了“藝術品都是藝術家的自敘傳”一句話,致惹起了許多誤解,想在這里辯一辯證。我在那里所說的意思,是在說作家要重經(jīng)驗。沒有經(jīng)驗,而憑空想象出來的東西,除非是真有大天才的作家,才能做得成功,像平庸的我輩,想在作品里表現(xiàn)一點力量出來,總要不離開實地的經(jīng)驗,不違背Realism的原則才可以。這是我的真意,這我想也是誰也應該承認的一個原則。

新時代開始了,中國的文學,也漸漸地到了一個轉變的時機了,我只希望在最近的將來,我們中國也有可以壓倒一切、破壞一切文學理論的大作家出現(xiàn),來做我們的旗手。

由這本書使我們進而想到達夫與太陽社的關系。錢杏邨同志一九七七年一月二十日在病中曾談起,達夫參加過初期創(chuàng)造社,后來又參加過太陽社,是太陽社的成員。他說,這事很少為人所知。達夫入社是他談話的。大革命失敗后,太陽社在上海成立,開始經(jīng)濟上很窘迫,主要靠社員捐贈的稿費來支撐,達夫將這本《代表作》的版稅全部提供給太陽社做活動經(jīng)費。達夫此舉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九二八年秋天,他和達夫為中國革命互濟會(又名中國濟難會)編過文藝性刊物《白華》[3]。創(chuàng)刊號上,他執(zhí)筆寫了發(fā)刊詞《我們的態(tài)度》,達夫寫了《白華的出現(xiàn)》。此外,他們還為這個刊物寫了其他作品?!栋兹A》的主要撰稿人,諸如建南(樓適夷)、伯川(杜國庠)、馮憲章等,也多為太陽社活躍的成員。因此,有的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干脆把《白華》算作太陽社的刊物。于此,也可見達夫與太陽社的關系。至于達夫與錢杏邨,一直是要好的朋友。一九七七年春天,有人問起錢杏邨同志關于達夫參加“左聯(lián)”的情況,他說:“現(xiàn)在有一種說法,好像達夫參加‘左聯(lián)’只魯迅先生支持。這是不盡符合事實的。我是籌備‘左聯(lián)’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我是積極贊成達夫參加‘左聯(lián)’的?!彼€談道,“文化大革命”前,達夫的家屬收集整理了一本《達夫詩詞選》,擬交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他們希望郭老和我?guī)椭纯催@部稿子。郭老寫了一篇序,雖然書至今未能出來,這篇序卻早在《光明日報》上發(fā)表了。郭老當面與我談過,還專門寫過信,希望我?guī)椭纯础对娫~選》原稿。我看了并提出過一些意見。


[1]目錄上是《致一個青年的公開狀》。

[2]《中國現(xiàn)代出版史料》丙編,第一五二頁。

[3]阿英在《高爾基和中國濟難會》一文中說:“……一九二八—一九二九年,我和濟難會有一些工作關系。那時郁達夫和我替會里編輯一本半公開的文藝性半月刊,叫作《白華》?!币姟度嗣袢請蟆芬痪帕荒甓率盏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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