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諧是一種深層規(guī)律,源于最初的統(tǒng)一的規(guī)律,大于世界中最普遍、最無法抗拒的實相,決定了人類對和諧的向往。我們所能眼見的形式只有通過轉(zhuǎn)換才能存在。轉(zhuǎn)換使不同的形式相互配合,使靈魂回歸共同的源頭,就像人能從花與葉出發(fā),循著營養(yǎng)豐富的汁液的流動,尋到其根須一樣。不妨設想一下一幅延展到地平線盡頭的風景畫面:覆蓋著青草、樹叢的平原,朝向大海奔涌而去的河流,周圍散落著屋舍的道路,一座座村落,一群群游蕩的牲畜,一堆堆人群,陽光燦爛或陰霾密布的天穹……人以樹木的果實、牲畜的乳肉為食,用動物的皮毛制衣;動物吃草、葉充饑,而青草、樹葉得以生長則是因為天空從河流、大海中攝取水分,滋潤了它們。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生命就是這樣千變?nèi)f化、永無止境。物質(zhì)的方方面面互相滲透,總能漲而又落,無時無刻不在勃發(fā),又無時無刻不在衰萎,然后通過無數(shù)的變形再次勃發(fā)。色的交融與聲的混響不過是一種馨香鳴奏的內(nèi)在交響曲,它產(chǎn)生于各種力量在其形式不盡延續(xù)中的環(huán)流。于是藝術家出現(xiàn)了,他捕捉到宇宙的普遍規(guī)律,并且還我們一個完整的世界;大千世界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諸般要素無不競相參與,以和諧的方式,實現(xiàn)著這個世界的種種功能。
斯賓塞目睹了天體從星云中遁脫,逐漸變得堅硬,水氣在其表層凝結,最初級的生命在水澤中孕育,它的表現(xiàn)形式日新月異,每天都將其枝干伸展得更高更遠,宛如一朵盛開的花朵將花粉播向四方,世界的中心也以其豐富多彩的形式怒放開來。然而,仿佛又有一種神奧難言、要返回源頭的欲望在主宰著宇宙。誕源于太陽的行星,不可能掙脫太陽的引力,它們更多的是希冀重新投入太陽的懷抱。原子與原子互相吸引,由同一個細胞分裂產(chǎn)生的有生命的機體在彼此尋找,為了重構這個細胞,它們不惜互相傷害……同樣地,當理智的人滿足于自身的生存,當學者、藝術家并肩深入形式和情感的世界時,他們無不使意識沿著它為從早先的同質(zhì)性發(fā)展到現(xiàn)今的多樣性而跋涉的歷程溯源而上,同時,在一種充滿英雄氣概的努力中,他們重新創(chuàng)造了太初的統(tǒng)一。
讓藝術家為其輝煌而痛苦的一生引為自豪吧!預言希望的人形形色色,唯有他充當著凌駕于一切人之上的角色。無論如何,他能贏得這個位置??茖W活動、社會活動自身都有較明確的含義得以自足,而藝術則不然。它通過作為其作品要素的形象世界觸及科學,又借助與人的愛心相連結而進入社會領域。有不知激情為何物的大學者,有不長于推理的大善人,但是,沒有一個藝術大師由于其對藝術表達形式艱難而漫長的征服,不同時是一個學識淵博的巨匠、一個情感豐富的偉人。
當他感到胸中有大地、天空,有搖動的、活著的一切,甚至有貌似失去生命的一切,甚至有巖石的組織存在時,他怎么會覺察不到自己是在經(jīng)歷和他一樣的“人”的激動、狂熱與苦難?知道也罷、不知也罷,情愿也罷、不甘也罷,他的作品與過去、未來的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息息相關,而且向今天的人們揭示了藝術家創(chuàng)作的一致性。時空與廣延的一切活動最終皆導向藝術創(chuàng)作活動。該由他——藝術家,來確證耶穌的思想、牛頓的思想與拉馬克的思想的一致。有鑒于此,菲迪亞斯和倫勃朗彼此認同,而我們也得以從他們身上認識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