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莎，把孩子抱到椅子上好嗎？”瑪麗急急地說，孩子父親太弱，怕是抱不動。

給孩子包上法蘭絨布后，馬西先生又上樓去拿了四只枕頭來，把它們架在爐圍桿上烘烘。然后他站在一邊看母親喂孩子，全然讓孩子迷住了。

路易莎繼續(xù)去準(zhǔn)備飯菜。她也說不清為什么自己那樣郁郁寡歡。林德利太太則像往常一樣，默默地躺在一邊注視他們。

瑪麗抱孩子上樓去了，她丈夫抱著枕頭緊隨其后。不一會兒，他又下樓來了。

“瑪麗干嗎呢？干嗎不下樓來吃飯？”林德利太太問。

“她和孩子在一起。屋里挺冷，我得讓女傭生個火，”說完他若有所思地向門邊走去。

“可瑪麗還什么都沒吃呢，恐怕要感冒的是她，”母親慍怒地說。

馬西先生看似聞而不知其聲，可又望望岳母，說：“我這就給她送吃的去?！?/p>

說完，他出門去了。林德利太太氣得在沙發(fā)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路易莎則一臉怒氣。不過誰也沒言語，那是因為她們家花的是馬西先生的錢。

路易莎上樓來了，看到姐姐正倚坐在床邊讀一張廢報紙片。

“不下來吃飯嗎？”妹妹問。

“一會兒就去，”瑪麗平靜地、拒人千里地說，教人接近不得。

就是這一點最讓路易莎惱火。她于是下了樓，沖母親說：

“我出去一下?？赡懿换貋沓圆椟c了?！?/p>

八

大家對她的外出不置一詞。她戴上那頂村民們十分熟悉的皮帽子，穿上那件舊風(fēng)雪衣就走了。路易莎矮墩墩的，相貌平平。她的下巴厚重，隨她媽；額頭高聳，隨她爸；而那雙若有所思的灰眼睛則誰也不隨，是她自己的，一笑起來，這雙眼睛顯得十分漂亮。大伙兒說得對，她這模樣兒看上去陰沉沉的。要說她哪一點最順眼，還得數(shù)她那一頭濃密光亮的金發(fā)，可以說是流金溢彩。這頭美發(fā)長在她頭上倒也說不上不般配。

“我這是去哪兒呀？”她來到雪野中，喃喃自語。她毫不猶疑地邁開了步子，不過那全然是身不由己，一直下了坡，朝阿爾德克羅斯老村子走去。谷地里林木森暗，礦井氣喘咻咻，噴出一束束圓錐形的煙柱，高大筆挺，顯得比山上的雪還白。不過，在這死靜的空中，一束束煙柱還是顯得影影綽綽。路易莎不知自己走向何方，直到到了鐵路岔路口，看到被積雪壓彎的蘋果樹枝垂向籬笆，才想起她必須去看看杜蘭特太太。原來那些正是杜蘭特太太家園子中的樹。

現(xiàn)在，艾爾弗雷德又回到家中，與母親一起住在大路下方的村舍中。白雪皚皚的園子很陡，從路邊籬下和鐵路交道口始鋪展下去，就像一個坑的一面，直斜到墻根下。深陷其中的村舍因此得以遮蔽。屋頂上的煙囪剛剛與路面一般高。路易莎小姐踏著石階下來，下到小后院中。這里一片昏暗隱蔽，存放煤油的小棚子上歪著一棵大樹。身陷其中，路易莎頗覺得踏實。她叩了幾下敞開的門，四下里張望著。園子從礦坑邊開始變窄，像一條細舌伸展過來，一片雪白，這景色令她想起不出一個月，園子里的黑豆果樹叢下會冒出密實的雪花蓮來。身后園子邊上垂下的殘破石竹花朵現(xiàn)在全披著雪被，一到夏天那潔白的花朵就會碰撞路易莎的面龐。她在想，花兒垂首蹭你的臉時你便伸手去采，那該有多愜意??！

她又敲敲門，探頭張望里面，看到廚房里深紅的火光，爐火輝映著磚地和印花布做的椅墊子。這真是一幅明亮動人的景色。她走過洗滌池時發(fā)現(xiàn)，那張年歷還掛在老地方。屋中空無一人。“杜蘭特太太，”路易莎輕聲呼喚道，“杜蘭特太太?！?/p>

她又順著磚階拾級而上到了前屋，那兒仍舊擺著小柜臺，臺子上放著一捆捆的活計。她在樓梯下又呼了幾聲，仍沒回音。她這才明白杜蘭特太太出門去了。

她轉(zhuǎn)身來到院子里，尋著那老婦人的腳印兒上了通往園中的小徑。

她從樹叢和懸鉤子新枝下鉆出，來到礦床旁。白雪籠罩著寬大的園子，園中光線昏暗，影影綽綽的樹叢掩映在積雪中。左首上方，小小的礦山火車轟隆隆駛過，而身后則是一片樹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