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是馬費奧產(chǎn)生了一種對于貝尼尼瞬間的喜歡,或者勿寧說瞬間的愛,因為這個賦有魅力的天才年輕人似乎已經(jīng)輕而易舉地迷住了主教,就像他日后將迷住眾多的資助人一樣:“正如巴貝利尼在后來的年復(fù)一年中所說的,他感到自己從那一刻起就陷入了對貝尼尼的喜愛,激起了一股確信無疑的內(nèi)在沖動,要給予他最為仁慈的偏愛,尤其渴望確保這個年輕人一切成功。”換句話說,巴貝利尼被打動了。他如此神魂顛倒,就如多美尼科所驕傲稱的,“馬費奧紅衣主教完全占有了貝尼尼,就好像他是他自己的。”實際上,原意大利文本毫不夸張地并且更強調(diào)地說,“他把喬凡尼·洛倫佐完全據(jù)為己有。”在他晚年跟川特羅的交談中,貝尼尼確認他很享受這種跟貝爾利尼的特別關(guān)系:“他總是熱切地引用教皇厄本八世,后者喜愛他并且從他最早年起就看重他的特質(zhì)?!?/p>
使貝尼尼極大受益的是一種愛。實際上貝尼尼是在厄本的慷慨資助和不斷刺激下取得了越來越大的成就,一路成為其所屬時代的米開朗基羅的。憂郁而神經(jīng)質(zhì)的米開朗基羅與丘八教皇朱利爾斯二世之間的關(guān)系是暴風(fēng)雨般的,而與之不同,講究宮廷禮節(jié)、性格外向的貝尼尼與獨特的、受過人文訓(xùn)練的厄本之間的密切交往似乎是沒什么沖突的。還有一點更為奇怪,資料中我們無從聽說貝尼尼對他慈善的贊助人溫柔的愛有過什么回報。貝尼尼發(fā)現(xiàn)過厄本可愛嗎?我們一定要假設(shè)如此嗎?或許貝尼尼的自戀過深以至于他不能真誠地回報情感?或者換一種說法,藝術(shù)家在堅持情感克制,這一點我們可以參閱巴蒂斯塔·瓜里尼(Battista Guarini)在《第二秘書》(Il segretario)中的明智建議,這是當(dāng)時的一本關(guān)于行政程序和宮廷禮儀的指南手冊:
這個聰明的人一定會讓他的王宮對他采取親密的態(tài)度,而不會是另外的情形;但是,他這個仆人,反過來一定不會以同樣的行為對待他的王公。貴族們(格蘭迪一世)就像獅子,他們永遠不可能平和到忘了他們是獅子的程度。既然他們甚至在睡覺做夢的時候以及休閑和娛樂的時候,都始終銘記著他們的偉大,狡猾的仆人就永遠不該丟掉屬于有禮貌的隨從的風(fēng)度。如果他果真要被迫偶爾接受與他們之間的一點更加不拘禮節(jié)的寵愛,對此必須具有足夠的沉默和識辨。
是的,貝尼尼在另一位教皇資助人格雷戈里十五世(Gregory XV)去世的時候哭了(可能是真的),后來在巴黎跟路易十四國王告別的時候又是如此。但是在那些場合下,這更像是他,這位技巧嫻熟的、精明的巴洛克諂媚者(第二演員)為了自我推銷和保護所簡單上演的情緒悲痛的必要表演。這叫虛偽。這是一種對待潛在麻煩問題,在沉默的面具和有禮貌的遁詞背后掩藏真實自我的藝術(shù)。這是巴洛克“精神”的一種根本特征,貝尼尼也不例外。對虛偽,當(dāng)時關(guān)于政治、道德、神學(xué)以及宮廷禮節(jié)的論文進行了廣泛的討論,虛偽作為一種特征和習(xí)慣誕生于那個時代純粹的需要—這是一個專制主義的信仰至上的古代政體。在面對專制且經(jīng)常是暴虐的政府以及時不時會強制推行的宗教正統(tǒng)時,這都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機制,無論對天主教徒還是新教徒而言。對于四處潛伏的間諜,虛偽如果說不是一種徹底的美德的話,也完全被認為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生存工具。而且,被一個人稱作虛偽的東西—實際上,卻—被明顯看作“審慎”道德美德的運用,另一大備受青睞的巴洛克行為準則。因為一個人如果不理解虛偽的政治,就從來都不可能真正理解巴洛克式的行為,包括貝尼尼的,對此可以做進一步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