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

皇帝有一只日本種小狗，給它取名叫露露，它有權睡在皇帝的御床上。在過去舉行的各類典禮和儀式上，它常常坐在皇帝的膝蓋上，也時常從皇帝的腿上跳到地面，到王公貴族的鞋里面撒尿。當這些達官顯貴發(fā)覺鞋被弄濕時，既一動不敢動，也不敢弄出任何響聲。我那時的職責就是穿梭于這些站在那里紋絲不動的王公貴族之間，用圣布給他們擦拭狗尿。這就是我在那里十年所從事的職業(yè)。

L.C.：

皇帝睡的是一張用淺色核桃木制作的寬大的御床，這張御床非常寬敞?；实郾救藚s長得又瘦又小。每當他上床躺下時，你幾乎看不到他，他整個人就像消失在被褥床笫之間一樣。他上了年紀后，人就萎縮得更小了，體重只有五十公斤；飯量也越來越小。他從不嗜酒，一生沒沾過烈性酒。隨著他年紀的增長，他的腿也老化了，膝蓋也變得僵硬不太靈活。當自己獨處時，他并不介意自己走路的姿勢，走起來身體顯得有些不穩(wěn)，失去了平衡，晃來晃去，很像在踩高蹺。而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注視他時，他就會拼盡全身力氣，挺直身軀，顯示他腿的肌肉很有彈性，以便保持他皇帝至高無上的尊嚴，讓帝王的身影顯得筆直挺立，有威嚴。那時，他所邁出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要在威嚴與蹣跚之間、在傾斜和直立之間進行拼搏。

那時，我們這位威嚴的皇帝早已知道自己年事已高、衰弱而憔悴，但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出來自己的衰弱，不想讓外人感覺出來自己一天一天在變老，更不想因此失去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尊嚴和萬王之王的威嚴?？墒?，我們這些天天伺候在他左右的仆人，每天都近距離接觸他，我們知道，他每天為此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艱辛。他一般睡眠時間很短，起得很早。整個皇宮的院子還漆黑一片的時候，他就起床了。他把睡覺當成他被迫要做的一件事，因為他認為睡眠是浪費時間。他更愿意把時間花在治政和行使皇權上。他認為睡眠是個人的事，那只是生活中非常隱秘的一個間歇，換句話說就是能在裝飾品和燈光之間起一定影響的嵌體。所以，有時當他睡醒之后，他會跟自己賭氣。因為他覺得睡眠本身對他來說就是一件讓他心煩的事情。每當醒來，做了一些事情之后，他才能慢慢恢復心理平衡。

我再補充一句，實際上，很難發(fā)現(xiàn)皇帝會顯露出某種不耐煩、生氣或者焦慮狂躁和煩惱的情緒。他給人的感覺是溫文爾雅，好像從來都不會生氣，不會有焦慮煩躁的情緒，也不會表現(xiàn)得冷酷無情。他的脾氣非常好，這也是他天生的特質(zhì)。我們這位威嚴的陛下非常善于在不改變自己原則思想的同時使自己得以發(fā)展，臻于完美。他認為，焦慮煩躁情緒的暴露是政治上虛弱的表現(xiàn)，這會讓自己的對手和狂妄大膽的下臣鉆空子，并成為他們言談話語中的笑柄。偉大的陛下認為，成為對手的笑柄將會把自己置于非常危險的境地。因此他要使自己的心態(tài)永遠處于完美的狀態(tài)。

他常出國訪問，有時五點起床，有時四點甚至三點就起來。后來，當國內(nèi)時局變得越來越糟時，他的出訪就更加頻繁了。那時，整個宮殿里的人就天天疲于準備他的行程，而無法專注于其他任何工作。那個時候，每天他只要一醒來，就按床頭的叫鈴，仆人要十分警覺地聽著鈴聲，不敢有絲毫怠慢?；实壑灰恍褋?，整個皇宮就燈火通明。這對皇城來說是一個信號，即最高陛下將要開始他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