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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節(jié):安娜·蘭斯基的童年(6)

作者:(英)D.H.勞倫斯


"你不應該要求更多的關照了,"她說,"你又不是小孩子。"

"我也沒抱怨呀。"他這樣說,實際上是在抱怨。

"你覺得你得到的不夠多。"她說。

"這話怎么講?"

"你覺得你在我這兒得到的不夠多,可你是怎么了解我的?你讓我愛你,可你做了些什么?"

他大為驚奇。

"我從來沒說過我在你這兒得到的不夠多,"他回答說,"我知道你要讓我做什么你才會愛我。你需要什么?"

"你已經(jīng)不能讓我們之間好起來了,你對這個感興趣,你不能讓我需要你。"

"你也不能讓我需要你,現(xiàn)在你能嗎?"一陣寂靜。兩人竟是如此陌生。

"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別的女人?"她問。他睜大眼睛,如墜云里霧中。她,他的妻子,怎么能說出這種話來?可那明明是她呀,一個矮小、陌生、跟他有隔閡的女人。除了現(xiàn)在這種認可的關系,她甚至不承認她是他的妻子,這他才開始明白真相。說來道去,她是認為他可能想別的女人了,他們之間產(chǎn)生了一條鴻溝。

"沒有的事。"他慢吞吞地說,"我會想什么別的女人呢?"

"跟你哥哥一樣。"她說。

他沉默了,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她怎么了?"他說,"我沒喜歡過那女人呀。"

"你喜歡,你喜歡她。"她堅持這樣說。

他驚詫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她竟這樣冷酷地揭他內(nèi)心的想法,這讓他感到憤懣,她有什么權力坐在那兒對他講這些話!她是他的老婆,她憑什么像個路人那樣對他講話?

"我不愛她。"他說,"我沒想過什么女人。"

"你想過。你想學阿爾弗萊德的樣子。"

他沉悶,生氣,窩火,還感到驚詫。他原來覺得自己不過是隨隨便便對她講過去沃克斯沃斯的事,就那么幾句寡淡無趣的話。

她坐著,那張陌生、陰沉的臉對著他,費解地凝視著他,盯得他坐立不安。他開始感到反感了,她又成了一個在他面前動來動去的陌生人了,他必須接受她么?他不情愿,堅持不那樣做。

"你為什么要去找一個女人,把她看得比我還重?"

他的心亂成了一團麻。

"我沒有。"他說。

"你為什么?"她重復道,"你為什么不認我?"

他忽而看出來,她可能是感到孤獨,與世隔絕,心里沒底兒,可他以前總覺得她極有主心骨、極為滿足,好像沒他也行。她會需要什么嗎?

"你不滿意我?我還不滿意你呢。保爾總是像個男子漢那樣待我,可你要么離開我,要么就把我當你的牛,很快就把我忘了--你是想再把我忘了吧?"

"我能記住你什么呢?"布朗溫說。

"我想讓你知道,除了你以外還有一個人呢。"

"嗬,難道我不懂這個嗎?"

"你回家來好像是不為什么似的,好像我一錢不值。保爾總拿我當成一回事,當成一個女人,我是一個女人??稍谀阊劾镂沂裁炊疾皇?,是一頭牛,或者什么都不是。"

"你讓我覺得你好像也不拿我當一回事。"他說。

他們都沉默了。她坐在那里看他,她看得他一動也不能動。他心潮翻滾,思緒萬千。她又回頭去做針線活兒了。一看到她埋頭做活兒,他就不能自己。她是一個怪人,敵視他,又想當家做主,當然并不是很敵視。他坐著,感到自己渾身四肢很強健、硬朗,很有力氣。

她縫啊,靜靜地縫了好半天。他強烈地感到她那圓圓的頭是那么親切、動人。她抬起頭嘆了口氣,說了一句話,像一團火燒得他立即熱血沸騰起來。

"過來吧。"她試探著說。

他好半天沒有動窩兒,然后才慢騰騰地站起身從壁爐前走過去。這個舉動需要極大的意志或心照不宣才能做得到,他站在她面前低頭看著她,她的臉上又泛起了紅暈,亮閃閃的雙目里好像透出了可怕的笑意,對他來說這笑是可怕的--她怎么變了?他不能看她,一看心里就火燒火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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