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些話,大家都在交換理解的眼光。
貝爾博士講話完畢后,威利斯·摩爾邀請羅斯??偨y(tǒng)將哈伯德勛章頒發(fā)給皮爾里。
總統(tǒng)沒有背演講稿,他即興說道:"文明的人們,"他掃視一眼在座的客人,仿佛要說他們是文明人中的佼佼者。
"文明的人們生活得如此輕松,我們會有一種趨勢,艱苦條件下的美德會萎縮。
但皮爾里指揮官向我們證明了,至少在某些人當中,忍受艱苦的美德并沒有喪失。
"我看了看皮爾里夫人。
她比上一次我看見她時健康多了。
我記得她細瘦而青筋暴起的脖頸,短發(fā)遮在帽子里,好像沒有頭發(fā)一樣。
無論她和她丈夫在伊塔是怎么樣分的手,他們現(xiàn)在看來是和好了。
她就坐在他身旁,公開支持他。
看來她比庫克夫人能忍受得多。
我不知道我看了皮爾里夫人多久,后來我意識到她也在看我。
她笑了,開始我以為是為了我們心里都知道的事情,就是皮爾里一會兒要說的話,因為庫克醫(yī)生和我將從中受益。
可接著,我看出那笑容還有別的意味,似乎在對我說,斯特德先生,這兒離我們上次分手的地方多遠啊,這個世界跟那個世界多么不同,對于那個世界來說,這個世界的人又是多么健忘啊。
好像我們在分享一個笑話一樣,我也沖她笑了笑。
過了一兩秒鐘,她的目光轉到了別處,可還在微笑。
"有所成就的民族性格必須建立在敢于戰(zhàn)斗的勇氣上。
"羅斯??偨y(tǒng)說道。
"無論是在和平或戰(zhàn)爭年代,都要顯現(xiàn)出來。
皮爾里指揮官,數(shù)月乃至數(shù)年,你都要面對危險,冒著巨大風險,克服巨大困難,那樣艱苦的環(huán)境就如同戰(zhàn)爭環(huán)境一般,而你顯示出了和平時期的勇氣與激情。
你生于戰(zhàn)爭與和平的交匯期,幾乎到達北極點,比其他人走得都遠。
如果可以,我愿意說,你帶領騎兵團的士兵登上了探險家的圣胡安山。
我向你頒發(fā)第一枚哈伯德勛章,以此來表彰你為你的國家、為世界、為全人類所作出的杰出貢獻。
"人群中響起一陣熱情卻不激烈的歡呼聲,仿佛還是在為皮爾里的絕唱有所保留。
皮爾里在妻子和威利斯·摩爾的幫助下站起身,如同一位穿著拖鞋的病人,挪到演講臺前。
他握握總統(tǒng)的手,總統(tǒng)擁抱他的時候,他得盡力保持住平衡。
我為他感到難過。
現(xiàn)在,我沒法再對他喚起恨意。
不是因為我手上的傷,不是因為他曾在我耳邊說過的那些話,也不是因為他不敢承認他所欠我的情。
我問自己,為什么我還要恨他呢?他的日子已經到頭了,馬上便一去不復返了,他現(xiàn)在正處在這一時刻的邊緣。
之前他坐在那里,不停地捋自己的胡子,站起身后便無法這樣做,他得抓住點什么東西保持身體平衡。
總統(tǒng)放開他以后,他身體靠向講臺,雙手也緊緊扶住講臺。
他站在那兒。
過了幾秒鐘,講臺還在輕微晃動,就好像他要壓住它,卻沒辦到一樣。
有那么一會兒,他臉上的表情便如同他在我手上吊著,在埃里克和風向號之間晃動時一樣。
他的右手時不時動一下,好像要抬起手捋捋胡子。
我看出來,皮爾里想找辦法不要太痛苦地站到那兒,不要讓受傷的腳承受太多重量。
他穿雙正式的皮鞋,前頭是圓的,圓到這種場合可以接受的程度。
他體重恢復到了正常的200磅,雖然對他的健康有好處,對他的腳可沒什么好處。
雙腳幾個月前在極北處的荒原里支撐著他,現(xiàn)在又要支撐他增加的體重了。
有傳言說,他總是呆在狗拉雪橇上越過冰雪的障礙,由現(xiàn)在沒在場的馬修·亨森為他駕馭。
最后,他不再把體重從一只腳換到另一只,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
他開始了演講。
話語間的節(jié)奏與停頓,好像能使他好受一點,或者讓他暫時忘記痛苦。
大約每隔15秒,在句子之間,他得咬咬牙,臉紅得如同生氣一般。
他說話的樣子好像正在發(fā)怒,好像只有憤怒的吼聲才可以保證他的聲音不會破掉。
他回顧了自己的成就。
每次,他從講臺上撤出一只手去拿開讀過的一頁,都會讓人心懸起來。
他搖晃地站在那兒,我不由得想,為什么不找人站在身邊替他翻頁呢,或者為什么不干脆坐下來讀呢。
他的每項成就都贏得一陣掌聲。
我也跟著庫克醫(yī)生的樣子鼓起掌來。
皮爾里提到了1892年北格陵蘭的那次探險,就在那次探險中,全世界都認為是我父親的那個人喪了命。
我鼓了掌。
即使他在添枝加葉地講述最后一次前往北極的失敗經歷,我也鼓了掌。
對他不熟悉的人不會猜出,他今年只有48歲。
他的皮膚就像在北極圈里呆過兩年,昨晚才剛剛從格陵蘭來的船上下來一樣。
他比庫克醫(yī)生年長不到10歲,看上去比庫克醫(yī)生的父親都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