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出他依然因此而很不自然,很痛苦。
我告訴他是的,我打算當(dāng)個醫(yī)生。
他笑了,好像從未見過比我更無希望的醫(yī)學(xué)院報考人,好像看到我這個雙手抖個不停,酒和冰撒了一地,摔壞杯子的人,作為醫(yī)生將會是多么的無能。
"我猜想他知道這次酒會的舉辦人因為可憐我,可能或多或少要資助我去讀醫(yī)學(xué)院。
我無話可說。
他的笑聲終止時,嘴巴啪嗒一聲合攏了,聲音很響,后排的大牙咔嚓一聲咬合在一起。
我覺得他正準(zhǔn)備用同樣的口吻對我說話,就在這時,站在離他幾英尺遠(yuǎn)正等著添酒的一個年輕女子上前插話了。
她把脖子伸過前面人的肩頭,大聲說道:"'皮爾里上尉,看見你笑,我很意外。
'"'我看不出有什么好意外的。
'皮爾里吃了一驚,嗓門提得像她的一樣高。
'更何況我們從沒見過嘛。
'"周圍的人全都停止了談話,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這個冒昧的年輕女子身上。
"'你之所以笑,是不是因為在這兒比只跟你媽呆在一起時更快活?'她說,'聽說你媽最愛把她的寵兒喚回去。
'"皮爾里又笑了,笑得比剛才更加做作,停止時嘴巴又一次啪嗒一聲合攏,像是他還沒能完全掌握的什么機(jī)械裝置。
"'小姐,我想大家都看得出來,你喝醉了。
'他說。
"'梅·吉爾比說你從來不笑。
'那個女子說,'其實她說你只有為了不失體面才笑的。
'"很清楚,這個吉爾比就是跟皮爾里訂婚的那個女子。
這話引來一陣哄堂大笑,因為這話被這個好像是無人陪伴的女子當(dāng)眾說出,似乎把皮爾里概括得完整無缺。
大家都看著他,仿佛在衡量那個與他訂婚的女子對他的評價是否貼切。
"笑聲越來越響。
皮爾里漲紅著臉,大步穿過人群,走進(jìn)另一個房間,那里的人還不知道他的窘迫。
"那個出來替我說話,讓他尷尬的女子就是你母親。
她的表姐莉莉給她講過皮爾里和梅·吉爾比的事。
"幾個小時后,你母親的確喝多了,我把她扶上樓,當(dāng)時你母親跌倒在地,我單腿跪在她旁邊,直到這時,我才又一次遇見了皮爾里。
"'可惜那些覺得你那小玩笑有趣的人沒來看看你們現(xiàn)在這模樣。
'皮爾里說。
"'先生,她只是多喝了一點點。
不要緊。
'我說。
"皮爾里搖搖頭,好像不相信。
'她一個陌生人,居然罵我虧待我的未婚妻。
可她自己手上戴著訂婚戒指卻躺在這兒,摟著一個布魯克林的送奶小子。
'"一定有人給他講過我跟自家兄弟開了家小的牛奶場。
皮爾里自己也是出生在緬因州的一座不大的農(nóng)場上,不過他從不愿意讓人提起這事。
他俯視著我倆,笑了,然后從我倆身邊邁過,朝走廊盡頭走去。
"你母親離開曼哈頓之前,我們在另外一個場合遇見了皮爾里。
當(dāng)時我和你母親在中央公園散步,莉莉在我們中間,正好看見他跟一個女的手挽著手朝我們走來,我看那女人是他母親。
你母親和我相互笑了笑,那是兩人之間的心領(lǐng)神會的笑。
這就是你母親說的那個'最愛把她的寵兒喚回去'的女人。
她這樣昵稱他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他倆朝我們走來,滿臉陰沉,仿佛為了不失體面才笑已經(jīng)成了他們家族的特征。
皮爾里狠狠地盯著我們,好像他認(rèn)出了我們,而且還猜到了我倆會心一笑的含義。
我覺得,看見我跟你母親在一起,他很吃驚。
那句說她"摟著一個布魯克林送奶小子"的猥褻話原本只不過是隨便罵罵,簡直沒想到就是真的!"他和他母親從旁邊經(jīng)過時,皮爾里移開他的目光,大家都沒說話。
"弗朗西斯·斯特德說,好幾年之后,他從圣約翰斯來到布魯克林,而且陰差陽錯地跟皮爾里交上了朋友。
皮爾里并不知道弗朗西斯·斯特德跟許多年前在酒會上譏諷他的那個女子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
有一次,弗朗西斯告訴皮爾里,他有個妻子和兒子在圣約翰斯。
他告訴他那個孩子不是他的,不知道究竟是誰的,不過他相信這孩子的父親就住在紐約的什么地方。
他把阿米莉亞講的因為喝醉了被人占了便宜的故事又講給皮爾里聽,可是他說不相信這是真的。
當(dāng)他說出自己妻子的名和婚前姓的時候,皮爾里知道了。
這個女子為了庇護(hù)我,曾經(jīng)諷刺過他,侮辱過他,他不會忘記,也不會原諒這種事。
他也記起了我的名字,他認(rèn)為,那個處境卑賤的小子正是讓他丟臉的起因。
他想起了我們兩個人,想起曾經(jīng)在中央公園看見過我們,想起看見他跟他母親在一起時我倆的相視一笑。
他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訴了弗朗西斯。
"'親愛的斯特德,這不是什么謎。
'皮爾里最后說,'你老婆蒙騙世人說那孩子是你的,其實他的父親是弗雷德里克·庫克醫(yī)生。
斯特德,在曼哈頓的那次醉酒聚會之后庫克和你老婆之間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