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去紐約已經5年了,但他依然沒法為他自己的遠征籌足經費。
他再一次應征參加別人組織的探險,成為由羅伯特·皮爾里海軍上尉指揮的北格陵蘭遠征隊的兩名軍醫(yī)之一。
這次遠征的目的是試圖發(fā)現我偶爾聽到達夫妮所說的"人人拼死都想知道的"真相:格陵蘭究竟是座島嶼還是大陸?1892年7月,一場大火燒毀了大半個圣約翰斯城,不過,地處城東頭高地的德文街幸免于難。
愛德華叔父和城里的其他醫(yī)生被臨時招募進醫(yī)院。
達夫妮志愿參加了許多為救濟受災者而組織的委員會和基金會。
我跟許多被征募來的學生一起,幫著用車把房屋的廢墟運出城去,以便修建新房。
就在我們大家忙于賑災的時候,皮爾里的遠征船"風箏號"在杳無音信了15個月之后,于1892年9月在費城靠了岸,皮爾里宣布他的遠征圓滿成功。
他告訴那幫他還沒來得及下船就蜂擁而上的記者,格陵蘭冰蓋僅到維多利亞入海口以南為止,他聲稱這項發(fā)現證明格陵蘭是座島嶼。
同時,在報紙邊角的補充報道中,他還傳達了一則消息:在所有的遠征隊員中,惟有弗朗西斯·斯特德醫(yī)生沒有回來。
我們是從當地的報紙最先得知我父親失蹤的消息的,或者說是愛德華叔父最先知道的。
當時的報紙在連篇累牘地報道城市災后重建的消息。
"斯特德醫(yī)生失蹤"、"斯特德醫(yī)生未歸"、"斯特德醫(yī)生下落不明",這些是"風箏號"??抠M城后的那天早晨愛德華在自己診所門廊處發(fā)現的堆在那兒的報紙的標題。
我父親失蹤的消息頭天很晚才傳到當地報社,因此記者們沒來得及與斯特德家的人聯系,了解他們的反應(以為他們已得知此事了)。
作為父親的近親,愛德華叔父的名字雖然列在皮爾里的航海日志上,但皮爾里并沒立刻給愛德華發(fā)來唁電。
為此,愛德華寫信指責他沒有用恰當的渠道報告我父親的失蹤,但沒收到任何回信。
我是從達夫妮那里得知父親的死訊的,她沒有叫醒我,而是讓我一直睡到平常該起床的時候。
她在哭,沒等她來得及告訴我,我便知道父親發(fā)生了不幸。
我有父親的一張照片,還有一段似是而非的記憶,如今他死了,估計是死了,不過,達夫妮能夠狠下心說的話只是"風箏號"返回時沒有搭上他,"還在那兒",我父親還在那兒,可能永遠在那兒。
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見到他,把他找回來。
我們是坐在餐桌旁度過上午的,達夫妮在上面放了杯牛奶,還擺上所有的糖果:半個蘋果派、一塊磅餅 、還有高高的一堆奶油曲奇餅干 。
9點半了,桌上依然擺滿了糖果,這樣鋪張使得氛圍更加沉重,極不相稱。
愛德華叔父整天大多呆在樓上,不過我時而瞥見他,為自己的所見感到吃驚。
從他臉上和眼里的悲傷來看,你或許以為我父親還從沒離開過,以為就在幾個小時前愛德華還見過他,他過的就是斯特德家族所指望他的那種生活,直到這么一個早晨,在去診所的路上,他這才遭遇了某種致命的災禍。
在我看來,似乎對愛德華來說,他過去指望過會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哥哥,如今他的指望被證實了。
對于他,這似乎沒多大區(qū)別。
"他去紐約很久以后,他停止寫信回來很久以后,你母親還不斷寫信給他。
"達夫妮說,"我一直在回憶他,回憶他離家前的模樣,我們相見時的情景。
但我沒法把弗朗西斯年輕時的樣子與他后來的樣子分開。
我沒法在腦子里再現那個年輕人,同時又假裝不知道他后來的樣子,哪怕是假裝一會兒。
""我根本記不起他。
"我說,愚蠢地以為我對他的記憶比她還少會對她是個安慰。
"德夫,對你的不幸我很同情。
"她說。
她看著我,仿佛覺得她應該用某種形式來正式宣告我父親的過世,稍微總結一下他的生和死,好讓它們有所意義。
可她什么也沒做,只是把我抱在懷里。
當地報紙在披露我父親死訊的報道中,沒有明確提及我父母疏遠的關系,只是未加評論地提到"斯特德醫(yī)生住在布魯克林",他妻子多年前"溺水死亡"。
"風箏號"靠岸兩天后,報紙上披露了一份正式的"報告"。
這份關于我父親失蹤的報告是應皮爾里上尉的要求,由遠征隊的另一位軍醫(yī)弗雷德里克·庫克醫(yī)生在離開麥考密克灣駛往費城期間寫的,其目的是陳述報告人所說的"關于斯特德醫(yī)生的怪事",在質疑皮爾里可能玩忽職守的猜測之前搶先刊出。
由庫克醫(yī)生起草的這份報告包括了關于我父親失蹤的全部可以披露的內容。
按照遠征隊的常規(guī),全體船員都曾在保證緘默的法律文書上簽過字。
皮爾里早已事先把這次遠征的報道權給賣了,唯獨他才有權就此次遠征寫東西,或接受采訪,而且在接下來的數周和數月之后,當他寫作和受訪時,也根本沒提我父親。
關于同事、同伴斯特德醫(yī)生失蹤的情況報告8月18日,在紅石屋,我們醒來時便發(fā)現斯特德醫(yī)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