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爬上去并不容易。我手腳并用,踩著土墻上坑坑洼洼的凸起或凹陷處,又摔下過幾次,劃出了幾處傷口之后,才終于氣喘吁吁地將一只腿跨上墻頭,看見了“棋盤”——但,那只是五個石子。除了石子,沒有一根線條或任何標記。我仔仔細細地檢查過,石子附近并不像是被人清除干凈的樣子。土墻上的土粗糙干硬,因而假如曾被人刻下什么的話,一定會留有痕跡??伤捅A糁翂υ镜娘L貌,看上去一絲一毫也不曾改變。
這么說,在剛才的那段時間里,兩人就是這樣在空空如也的墻頭上,于一片空白之中,移動這五枚石子的嗎?我困惑地看著它們,但什么也看不出來。石子擺放的位置完全沒有規(guī)律可言,無論我在想象中用怎樣的線條將它們連接在一起,都無法得出任何推論。
我伸手撿起一枚石子來,正想看看它是什么材質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陣哭聲。
哭聲隱隱約約,有些發(fā)悶,更像是抽泣或者哽咽。它是從土墻另一邊的下方傳來的。我順著哭聲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了坐在墻角下的那個人。他背靠著墻,雙臂抱膝,頭深深地埋在兩腿之間,從肩膀劇烈的聳動來看,哭得十分傷心。
他應該是我見到的那些人中的一員,我想??晌铱戳丝醋约耗_下的土墻,它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地方,在我視線所及的范圍內,沒有一扇門,也沒有缺口。那這個人是什么時候離開了人群,來到土墻另一邊的墻角下呢?還是,他從始至終就在這里,從未和那些人站在一起?
而這哭聲,是多么真切啊。在這片寂寥空曠的開闊地上,甚至能夠聽見若隱若現(xiàn)的回聲。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懷疑在剛才那么長的時間里,它失去了應有的效用,直到此刻才恢復過來。
應該去安慰他嗎,或者至少問一問,他為何哭得如此傷心?還是最好站在原地,不打擾別人為妙?我站在墻頭上(手里還攥著剛才準備觀察的石子),盯著他的脊背看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抓住墻頭邊緣,跌跌撞撞地滑了下去。
雙腳接觸的地面就在他的旁邊。當我靠近他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可能只是個孩子。一個少年。他的身材大約只有成年人的三分之二。而他在發(fā)跡間露出的嬌小的耳朵更透露了這一點。
為了避免驚嚇到他,我清了清嗓子,提示他有人靠近。我想他應該是知道了,只是仍然埋頭哭著,絲毫不為聲響所動。
“你好,”我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他埋著頭左右晃動了一下。那意思是,沒有。當然更可能是,不想說。而哭聲則一點也沒有減小。
我在原地等待了一會兒之后,又問,“你的家人在哪里?你為什么哭得這么傷心?”
他一樣沒有答我。
這下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既不能強人所難地繼續(xù)追問下去,又不能撒手不管,就此離開。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孩子。
最后,我只好在他旁邊的地上坐了下來。我想,一個人再傷心也總有哭到盡頭的時候。
時間就在那一刻發(fā)生了變化。
天上的云翻滾著,狂風大作,太陽像在快進鏡頭中一樣迅速向地平線沉落。沒過多久,大粒的雨滴砸了下來。
我對他說,下雨了!他沒有動,還在哭著。
可還沒等我找到一個避雨的地方,雨竟然停了。烏云急匆匆地散去,露出一輪彎月。身旁地面上的積水開始蒸發(fā)或滲入泥土,幾乎能聽見滋滋的聲響。月亮也在天空急速地移動著,夜幕上如水晶般閃爍的星辰也在旋轉,令人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