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馬薩諸塞,1690年12月(7)

異教徒的女兒 作者:(美)凱瑟琳·肯特


   我們一收拾好,就擠上車走了。外婆坐前面,在爸媽中間,詳細地跟我們嘮叨安多佛的教友情是多么溫暖。過了一會兒,媽媽說:“我希望是這樣,雖然我很久沒去了,但我記得很清楚,那里的火小得連身體都暖和不了。”
  
  外婆很嚴厲地發(fā)話了:“瑪莎,你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你是在把你自個兒的靈魂和你孩子的靈魂往火坑里扔。你,你全家,回來住在我這兒,就該聽我的。安息日是用來祈禱的,我們應該向上帝祈禱。”
  
  我偷偷瞄我媽瘦削的背。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嚴厲地對她說話后她卻不予立即回擊的。爸爸抿著拳頭咳了咳,但也沒說什么。教堂比我想象中的大,等我們拴好馬,我們看到一個鎮(zhèn)的人走進前門。很多人朝我們看,有的帶著驚奇,還有少數幾個帶著公開的敵意。在那些門外邊,站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正用雙手敲一個大銅鐘。外婆朝她點點頭,告訴我們她是寡婦麗貝卡·約翰遜,敲鐘是表示禮拜開始。很多年前,她說,是一個男人被選出來敲一面鼓,表示儀式開始,田里一天的辛勞結束。
  
  做禮拜的地方是莊嚴而神圣的。最富有、最顯赫的家庭坐在前排,離布道壇最近,依此往后推,最不起眼的人或新來的外地人坐在最后一排。外婆在婦女這一邊里有個顯要的位置,經過一陣推擠和人頭攢動之后,我媽、哈娜和我的位置被騰了出來。爸爸和理查德坐在我們對面,和其他男人坐在一起,安德魯和湯姆坐在我們上面的柱廊里。我轉個頭就能清楚地看見他們,湯姆看起來饒有興致,而安德魯則用手抱著頭。我向湯姆揮手,但媽媽一把抓住我的手,按到我大腿上。
  
  教堂里長椅之間被安排得很緊湊,我不禁懷疑在整個禮拜儀式當中,爸爸該如何把他的長腿安放在下面。教堂里面跟外面一樣冷,所以我非常高興有這么多人擠在一起。在硬椅子上坐著的那段漫長的時間里,一直有一股寒冷的氣流穿過我的兩個褲管,我的腳和屁股一個比一個不舒服。然后,當丹尼牧師經過幾排長椅往前走時,全場發(fā)出了一聲嘆息。他似乎是沖上布道壇的,似乎要傳播福音的熱忱給了他巨大的力量,讓他還沒有在那崇高的位置上站穩(wěn)就要開始布道。
  
  丹尼牧師那年七十歲,但還是一頭青絲,精神矍鑠。事實上,我不能說那天記得多少他說的話,但他說話的語調讓我至今不忘。我等著他說我們要接受地獄之火的煎熬和永生的詛咒,就像我在畢萊卡聽到的那樣,但沒想到他讀了《以弗所書》中的段落,還愉快地談起了“光明之子”。我后來了解到,坐在前排的一個男人皺起了眉頭,是他的對手托馬斯·巴納德牧師。我們進來時他曾冷冷地看著我們,當我沒有謙恭地低下眼睛時,他朝我撅起了嘴,搖了搖頭。我在下面練習“以弗所”這個詞的發(fā)音,同時小心翼翼地挪了一下頭,好瞥見安德魯和湯姆。安德魯用胳膊枕著頭,湯姆則聚精會神地看著牧師。
  
  湯姆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的身影,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其實他是一個孩子,邋遢,丑陋,有鍋爐底那樣黑,就像是一個固體形式呈現(xiàn)出來的黑影。我之前聽說過黑奴,但從沒見過。他的眼睛往外突出,頭在晃,似乎要驅走周圍咬人的蟲子。我一直盯著他看,直到他有所感覺。他朝我做了個鬼臉,伸舌頭,我差點笑出聲來。媽媽狠很地用肘頂了我一下,我又乖乖地坐好,面對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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