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好漢做事好漢當

丹鳳街 作者:張恨水


有劉家婆指示了楊大個子一條路,可以借錢。借錢雖不是個為人謀生存之道,然而窮到無路可通的人,聽說有錢可借,那就是枯草沾了甘霖,這非有那窮的經驗者是理解不出來的。他坐著直跳了起來道:“哪里有錢借?只要不是打印子錢,每月出三分利我都愿意借,強似當當。”劉家婆道:“我說的這個人一定肯借你錢用,而且也不會要你的利錢。”楊大個子抬起手來,按著頭發(fā),便道:“照說,現在不會有那種好人,你說是誰吧?”劉家婆走進屋子來,在挨門的小椅子上坐了,因道:“那還有什么人呢?就是秀姐的娘。”楊大個子聽了這話,臉色一變,一擺頭道:“哦!就是她?哼!這不足笑話?”劉家婆一笑道:“小伙子!怎么樣?這是笑話嗎?其實這位老人家是個頂忠厚的人。昨天我在街上遇到了她,她把我拉到路邊上說了好久的話。她說,為了秀姐出嫁,得罪了街坊朋友了。大家雖然也都是好意埋怨我,可是他們哪里知道我娘兒兩個一肚子苦水呢?,F在弄得無臉見人,何德厚又整日不在家,可憐只有自己影子作伴,本待來看看自己的熟人,又怕人家不睬她。我倒讓她把心說軟了,就陪了她一路回家,在她家里很坐了一會子。她不說百十塊錢的小事,手上倒也方便,假使有什么人邀會,她愿意認一個。你若愿意借她二三十塊錢了掉這件官司,我愿意和你跑一趟。你平心想想,過去這多年認識,她是壞人媽?”楊大個子聽到劉家婆說到秀姐娘的話,早是板了臉子,偏了頭不耐煩聽著,及至劉家婆慢慢的說下去,慢慢的也就臉色和平起來。劉家婆對他周身上下打量一下,因問道:“你不要看那個收房租陶先生是把話嚇你的。假如你把他送上老虎背,他走不下去了,他為什么不和你拼一拼?”楊大個子在衣袋里摸索了一陣,摸出一個紙煙盒子來,兩個指頭伸到里面去摳出一支彎了腰的紙煙銜到嘴角里。同時在紙煙盒子里,又摳出兩根火柴來,在墻壁上劃著起了火點上煙。其余一根火柴,夾在小拇指縫里不曾用的,這時依然把來放在紙煙盒子里。劉家婆牽牽衣襟,微笑了向他望著。楊大個子把紙煙盒子向袋里揣了,后又掏了出來笑道:“你看我忘了敬你老人家一支煙。”劉家婆笑著搖搖手道:“我倒不要吸煙。我笑你算盤打得很精,多一根洋火,還收了起來??墒俏铱茨闳兆舆^得又很苦,香煙揣在身上,都成了紙團了。”楊大個子笑道:“平常不大吸煙,有了心事的時候,那就吸得厲害,一天也可以吸兩三盒。”劉家婆笑道:“現在你手里拿出紙煙來吸,又是有了心事了。”楊大個子道:“我怎么不會有心事呢?連這兩個孩子也怕他娘吃官司。”劉家婆道:“那末還是依了我的話,讓我到秀姐娘那里去和你移動幾十塊錢吧?”楊大個子坐在矮凳子上,兩手環(huán)抱在胸前,背靠了墻。口角上銜的紙煙,一縷縷的緩緩出著青煙。顯然煙在嘴唇里,他未曾吸上一下。對于劉家婆的話,他也未曾答復。劉家婆道:“就是這樣說吧。”楊大個子道:“不用!二三十塊錢的事,我總還可以想一點法子,真是想不到法子了回頭再說。我們和秀姐娘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就是何德厚這個人,大家都不愿意和他來往。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運動人來捉我們。這個時候我問他去想法子,一來失了朋友的義氣,二來何德厚又要去說得嘴響,他說我們這班窮鬼沒有了法子,還是要找他。”劉家婆對他臉上望望,淡笑一聲道:“你嘴算是硬的。不過你老早要能爭這口氣,少喝兩回酒,少打兩回牌,也就多少攢下兩個錢,不至于給不出房租錢了。你家楊大嫂子真要去吃官司,那還不為了你不成器的原故。”

她嘴里這樣嘰咕了一陣,站起身也就走開了。楊大個子靜靜的想了一陣,覺得劉家婆的話,也是事實,只好是自己燒火做飯管帶著兩個孩子。緩緩挨著到了半下午,他感覺得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悲苦滋味。而這兩個孩子,又不斷地問著,媽媽怎不回來?楊大個子突然站了起來道:“不要急,我和你兩個人找了媽媽回來就:是。”說著把孩子牽出門來,將門倒鎖了,便引了孩子到劉家婆家里,說是要去找楊大嫂子回來。劉家婆道:“她那個熱心腸的人,既和人家接生,不把孩子收拾好了,她是不會回來的,你白白地去打攪她干什么?”楊大個子也沒有怎樣答復,徑直地就向前走。到了大街上,便直向本區(qū)的區(qū)署里去投案。那門口守衛(wèi)的警察,見他滿面通紅,呼吸吁吁地走了來,便攔著他道:“這是公安局,你這樣匆匆忙忙地跑了來,要在這里撿米票子嗎?”楊大個子站著定了一定神,因道:“是的,我是來投案的。”因把事情經過,略微說了一說。衛(wèi)警對他周身上下看了一遍,因微笑道:“你們家里一人犯事,預備多少人吃官司?”楊大個子望了他,說不出所以然來。衛(wèi)警道:“這件事,方才有個女人來投案了,怎么又會有個事主?”楊大個子道:“大概那是我女人,我是家主,欠下人家房租,當然與她無干。請你讓我去見區(qū)長。”衛(wèi)警將他引見了傳達,由傳達將他向里帶。楊大個子到這區(qū)里來投案的時候,本來心里坦然,及至聽說有個女人先來投案,倒不覺心里深深受到感動,覺得楊大嫂這分好漢作事好漢當的氣魄,比自己還來得痛快。便也挺起了腰桿子,隨著帶案的警士向訊問室里走了去。向門里看來第一個印象,便覺和他自己的揣度是吻合了,區(qū)長坐在公事案里,正在訊問案情。旁邊橫坐著一個書記在記錄。兩個警士掛了手槍站立著,正是相當的具著威嚴,口自己女人向上站定,正在敘述她的話。警士讓楊大個子站在門外,先進去回明了,然后引他進去。楊大嫂回頭看到了他,先咦上一聲。楊大個子鞠躬站定了。上面坐的區(qū)長,問過了他的姓名職業(yè),手摸了嘴唇上的短須,微笑道:“你是好漢,你女人犯了事,你搶著來投案?”楊大個子道:“區(qū)長,哪個不怕吃官司?無奈我良心上一想,該下房租,是我自己無用,沒有賺下錢來,自己的事,這與我女人無干。第二是我家里兩個孩子,哭著要他們的娘,我來換她回去。”楊大嫂子掃了丈夫一眼,向公案迎近半步道:“區(qū)長,你不能信他的話,這件案子,欠房租是小題目,得罪了那收帳的陶先生是大題目。得罪陶先生是我的事,我怎好讓他來替我吃官司呢?”楊大個子望了她哭喪了臉道:“兩個孩子在家里哭得厲害。你難道不管?”楊大嫂子一掉頭道:“你關在這里,我們一家大小幾口,天天的進項,到哪里去找?”區(qū)長微笑道:“你兩個人不許爭吵,這不是家里,可以讓你胡鬧。聽你們這說話口氣,認定官司是輸了,人一定也是要受處分,所以料定了一投案就回不去了。”楊大個子道:“欠下人家的房租,我們是知道的。要完結了官司,先就要拿出錢來,可是我這急忙之間,就拿不出錢來。一個窮人和有錢有勢的人打官司,那還有打贏的希望嗎?”區(qū)長聽了這話,不由得把臉色沉下來,因道:“你這話是說官家衛(wèi)護有錢的人嗎?照你這樣說,最好是人家蓋好了房子,你們搬進去白住。你是賣菜的,你的菜肯白送給人吃嗎?好了,你是好漢,欠下房租,拼了吃官司,也不肯給錢。我憑公處斷,也不難為你,你暫在這里住下幾天。放你女人回去,她什么時候還清了房租,我什么時候放你回去。至于你女人開口罵人,當然是一種公然侮辱,原告不追究,我也不問。這樣,你不能說是我偏袒有錢人吧?”說著,將手揮了警士道:“把楊大個子帶下去。”楊大嫂向區(qū)長問道:“老爺,這就是你說的公平處斷嗎?”區(qū)長拍了桌子道:“你分明是一個刁婦,我不念你家里有兩個小孩,我也把你關了起來。”

說著,他將桌子連拍了幾下,轉身就走了。楊大嫂怔怔的站了,只管望了區(qū)長的后影。楊大個子已被帶出了門,回轉頭來道:“呔!你回去吧。難道你還能比得贏區(qū)長!”護堂警察,也輕輕推了她道:“你回去吧?;厝ピ琰c想主意把房租繳清了,那比在這里發(fā)呆強得多。”楊大嫂隨著出來,倒揮了幾點淚。遠遠望到楊大個子被兩個巡警,押進另一院子里去了。在他進院子門的時候,回頭對楊大嫂看了一看。楊大嫂待要抬起手來向他招上兩招時,他已轉進那院門以內,不見影了。楊大嫂覺得在這里發(fā)脾氣的話,除了自己要格外吃虧,丈夫也格外要跟下去受累,這是太吃虧的事,有些犯不上,只好低下頭,慢慢走將回去。到了家里,大毛二毛兩個孩子,自是加倍的歡喜,一擁向前,將她抱著,有的抱了大腿,有的牽了衣襟。大毛道:“你這久不回來,爸爸都去接你去了。”楊大嫂聽了這話,心里突然酸痛一陣,兩行眼淚,在臉腮上直流下來。劉家婆聽到小孩子叫喚,提著鑰匙過來。一面代她開門,一面向她問道:“你回來了就好,我們慢慢應當有個商量。大個子把鑰匙塞在大毛衣袋里,也沒交代什么話,他就這樣走了。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帶了這兩個孩子,一步也不敢走開。”楊大嫂垂淚道:“他預備去坐拘留,他還有什么言語可交代的呢?”劉家婆道:“那是什么話?”楊大嫂因把在區(qū)里被審的經過,略說了一說。在屋角里拖著一只矮凳子坐了,掀起一片衣襟,擦著眼淚。劉家婆坐在她家門檻上,倒是向她呆看了一會。楊大嫂道:“我從來不曉得什么三把鼻涕,兩把眼淚地哭些什么。這回看到大個子這點情義,倒是打動了我的心。我后悔不該嘴快舌快,和他惹出了麻煩。”劉家婆道:“你若是聽我的話,這事也沒有什么了不得,包管大個子明后天就可以出來。”楊大嫂道:“只要能把他放出來,我還有什么不愿意的嗎?”劉家婆臉上的皺紋,隨了她的笑意,在全面部都有些閃動,頭也微微地搖擺著。她道:“你夫妻兩人的脾氣,我是知道一點的,就是輸理不輸氣,輸氣不輸嘴。依著我的意思,就可以到秀姐娘那里去移動二三十塊錢,我不是和你說了,遇著她,她對老朋友老鄰居都很好嗎?但是你們要爭那個面子,不在何德厚面前輸氣,這讓我也沒有什么話可說了。”

楊大嫂道:“我根本和秀姐娘沒有什么仇恨,也不要在她面前爭什么面子。無奈……”劉家婆搖著手道:“還沒有說完,你這無奈的話又出來了。”楊大嫂道:“你老人家既然知道我的脾氣,我也就用不著瞞你,有道是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爐香。你看大個子那一班把兄弟,都把何德厚那醉鬼恨得咬牙切齒,我是和她去借錢,那成了什么人呢?為了自己,那不把所有的朋友都得罪了嗎?”劉家婆道:“你要這樣子說,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正說到這句,聽到外面有人叫了一聲“楊大哥”。楊大嫂道:“哪一位?他不在家呢。”隨了這話,正是李牛兒,喘著氣走了進來。他看到楊大嫂,他先咦了一聲,接著笑道:“大嫂子回來了。我聽到說,你區(qū)里投案去了,我跑來和楊大哥報個信。”他一面說著,一面打量她的態(tài)度,見她眼圈兒紅紅的,滿臉都是憂愁的樣子,便道:“大嫂子,這件事,你不用為難。我們這賣力量吃飯的人,在家孝父母,出外交朋友,大家要魚幫水,水幫魚,這二三十塊錢,哪里就真會難倒人?”劉家婆道:“你還說不難倒人,楊大哥都在區(qū)里押起來了。該下房錢,反正也不是造反的大罪。可是楊大嫂子娘兒三個每天的開銷,到哪里去找?有個地方可以去借錢,她夫妻兩個,為了你們的什么義氣,又不肯干。”李牛兒道:“大概是梁胖子的印子餞吧?不過這個人的錢,不借倒也罷了。”劉家婆道:“你以為梁胖子是這座城里的財神爺,除了這個姓梁的,就找不到第二個有錢的人?”李牛兒道。“不是那話。你看我們穿在身上、吃在肚里,有什么人肯借錢給我們?只有梁胖子這種人,看得我們透,抓得我們住,他可以放心借錢給我們。”他們兩人在這里說話,楊大嫂都是低頭在一邊坐著,并沒有答言。劉家婆向李牛兒招了兩招手道。“你到我這里來談談。”李牛兒雖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但是看她那情形,當然是為了楊大個子,便跟著她去了。約莫有半小時的工夫,李牛兒復走到楊大嫂子這邊來,他先搬條凳子,攔門坐了,然后向她從容地道:“我不是和你說了嗎?我們這班人,無非是魚幫水,水幫魚,既是楊大哥已在區(qū)里押住了,官司算輸了,我們就由輸的這一招上去著手,好在輸到底也不過是拿出二三十塊錢出來的事。楊大哥那班朋友,我都認得的,我去找找他們,一個人湊個三五塊錢,這事也就過去了。”

楊大嫂子搖搖頭道:“這個年月,好心不得好報。上次就為了大個子他們和童老五幫忙湊錢,幾乎弄出了大亂子。牛兒哥,你這好意,我們是心領了,不過我勸你倒是不管的好。”李牛兒笑道:“這和童老五那回事情形不同。你不要著急,我明天一早來回你的信。”說著,他也不再征求楊大嫂是否同意,竟自去,找他的目的去了。天色還不十分晚,太陽偏在街西屋脊上,一個小小的院落,架著橫七豎八的竹竿子,胡亂晾著衣服。院子上面,一排有五間西式平房。有兩家人家的門口,居然還放了幾盆花草。論起何德厚有錢,這點款式算不得什么。不過他周身上下,沒有一根雅骨,倒也不相信他會住這比較像樣的房子。有了這個觀念,他站在院子外面,躊躇了不肯前進。這就看到秀姐娘穿了一身嶄新的衣服,走向竹竿邊來,便故意咳嗽一聲先來驚動她。秀姐娘回轉頭來望了他,他陪了笑道:“何姑媽,認得我嗎?我叫李牛兒,在三義和酒館里跑堂。”何氏點點頭笑道:“無非是家門口這些人,讜起來我總會認得的。請進來坐。”李牛兒走近一步,低聲問道:“何老板在家嗎?”何氏道:“他哪里會在家?這不又是晚酒的時候了嗎?”李牛兒笑道:“你老人家大概還認得我。”何氏笑道:“不認得也沒有什么要緊。我這么大年紀,還怕什么人會騙了我。”李牛兒道:“不是那話,我有點事情和你老人家商量商量。你若是不認得我,那就太冒昧了。”何氏對他周身上下看了一遍,點點頭道:“我怎么不認得你?你家大嫂子很大的肚子,在水塘邊洗衣服,還問過我安胎的方子呢。”

李牛兒笑道:“這就對極了。不瞞你老人家說,她今天上午生了,是一個很結實的男孩子。”何氏笑道:“恭喜,恭喜!這個時候,你怎么還有工夫到我這里來呢?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說著,向李牛兒招了兩招手,自己便在前面引路。李牛兒隨著她進了屋子,見這里也經何德厚八不像地布置了一番。上首四方桌子靠了壁,墻上用大紅紙寫了何氏歷代祖先之神位。左邊一張小方桌,上面放了碗碟瓶罐。壁上也掛了一張紙煙公司的廣告美女畫。右邊兩把木椅,夾住了一張茶幾。而且靠門還設了一把藤睡椅,大概是預備何老板喝醉了回來享受的。何氏讓李牛兒在椅子上坐下,紙煙茶壺,陸續(xù)地拿了來。只看她手這樣便當,透著是個有錢的樣子了。何氏拿一盒火柴送到茶幾上,趁著走靠近的機會,低聲向他問道:“你是不是為了大嫂過月子,拳邊缺少幾個零用錢?”李牛幾紅了臉笑道:“你老人家,倒猜得正著。不過我和你老人家很少來往,我自己要錢用的話,倒不會向你老人家開口。說起來,這個人你老人家很熟,一定可以幫助幫助他的。”于是把楊大個子惹出了麻煩的事,說了一遍。何氏道:“那我們是很熟的人,二三十塊錢的事,我也拿得出來,你就帶去吧。”說著,她轉身進屋子去,便取出了一卷鈔票,走近李牛兒身邊,悄悄向他手上遞著。李牛兒站起來,向后退了兩步,兩手同搖著,笑道:“話我是說了,錢我就不愿經手。這款子或者由劉家婆來拿,或者你老人家送了去。”何氏道:“你何必這樣多心?我并沒有打一點折扣,就把款子拿出來了。”李牛兒笑道:“窮人也不能不自謹慎一點。你老人家阿彌陀佛的人,還有什么話說?不過對于何老板這種人,就不能不放在心頭上。”何氏見他只管退后,不肯伸手來接錢,便道:“那也好,楊大個子夫妻遭了這回事,我也要去看看他。不過怕他們明明白白地不肯借我的錢,我還是交到劉家婆手上吧。”李牛兒笑著拱拱手道:“那就由你老人家的便,我把話傳達到了,那就完了。”說著,又把何氏敬的那支未曾吸的紙煙,依然放在紙盒子里去,點個頭,又拱了兩拱手,方走出門去。不想他那里出大門,恰好是何德厚進大門,兩個人頂頭遇著,毫無退閃的余地,只得站住了兩腳,向他點著頭道:“何老板好久不見,現在發(fā)了財,成了忙人了。”何德厚早有八九分醉意,邁著螃蟹步伐向屋子里走了來,斜了眼睛,向他周身望著,沉吟了道:“你是……”李牛兒道:“我是三義和跑堂的。”何德厚將手一摸唇上胡子道:“怪道好面熟,你怎么會找到了我這里?找我這里來,必有所為吧?”李牛兒要說有所為,這次來的意思,就全功盡棄。要說無所為,那又完全不像。因笑道:“雖然是何老板發(fā)了財,我們也不敢打攪你。我們看看何姑媽。”何德厚噴出一日酒氣,張嘴露出七零八落的牙齒。笑道:“本來大家就叫她姑媽,于今做了次長的丈母娘,大家更要叫她姑媽了。你倒格外客氣些,把她娘家的姓,一路提出來,這大概還是看看我何老板三分面子吧?”說著,打了一個哈哈。李牛兒一面向外走著,一面笑道:“何老板現在發(fā)了財,倒不大照顧我們了,今天晚上,到我們小店里去喝兩盅吧。”他說這話之后,腳步是格外加快,最后一句話,已是在很遠的地方說著。何德厚站在門口呆望了很久,然后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道:“這小子是來干什么的?我倒要調查調查。”在他這種打算之下,正好找到他最近不高興的一個人,楊大個子頭上去,這劉家婆急公好義之舉,少不得又是一番風波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 www.dappsexplained.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