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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領(lǐng)白鏹陡成新富戶 制霓裳重集舊伶人

紅樓夢補 作者:歸鋤子


話說賈氏族中領(lǐng)了榮府銀兩出去,熱鬧非凡。先講賈蕓承領(lǐng)二十萬就在京都開設(shè)當鋪,好不興頭。心想先前瞎奉承了鳳姐到那么個分兒,花上本錢,買了許多香貨討得個種樹差使,想多大沾光,和花兒匠磨牙。如今不費一點子力,領(lǐng)了二十萬銀子開了當鋪,我便是個大掌柜,每年少算些一個七厘錢,不派到我名下有幾千銀子進路。因向他母親道:“媽前兒夜里夢見走水,連房子都燒塌了,媽驚的嚷醒來道,‘這夢不吉利’。不是兒子告訴媽說,夢見走水,怕咱們要發(fā)財呢。媽還不信,如今可應(yīng)了這夢了。”他母親道:“這也再想不到,璉二嬸子那么大出手起來,整十萬銀子往外頭推倒放心?!辟Z蕓道:“什么整十萬,咱們房族中遠遠近近幾十家門子,都有一二十萬銀子領(lǐng),短了那一門子嗎?你不知道,這是璉二嬸子有那么作為嗎?都因?qū)毝鹱釉趫@子里得了一宗橫財,他老人家疼顧族里,出了個意思才散給咱們營干的呢?!彼赣H道:“這寶二嬸子就是先前在園子里住的林姑娘,那一天寶玉圓房我進去瞧著,他原像個有福氣的人。咱們底下不都依靠他吃飯嗎?你錢在手頭別瞧得太容易了,盡仔瞎花,短少人家的帳目就去清了他們。你娘舅家這宗會錢,你舅母三頭五天捎信來,說等湊著要去干辦端午節(jié)的香料呢?!辟Z蕓道:“你老人家別信他們的話,那是怕我拖散了他,盡仔來催逼。他兩老人家心上才有盤算,如今知道他外甥平空里承領(lǐng)了這宗本錢,保不住還要眼紅。若說短他這幾吊錢,就到下半年不送去,再不來開口?!彼赣H道:“可不是,人都勢利,知道咱們有了,你看昨兒就有人來給你提親?!辟Z蕓聽了“提親”兩字,倒怔了一怔問:“是那一家呢?”他母親道:“就是東街里,璜大嬸子娘家嫂子家里胡老娘的內(nèi)侄孫女兒,說模樣也長的好,陪送也體面。璜大嬸子坐了車子自己來說,我便含糊應(yīng)他,你留心打聽打聽倒是一件正經(jīng)事?!辟Z蕓搖頭道:“不論那一家來說親,媽別應(yīng)許他?!彼赣H正要問的是什么緣故,聽得外面有人叫道:“蕓二爺可在家里嗎?”

賈蕓聽是鄰居倪二的聲音,趕忙走出。見倪二帶著一個年輕小子,頭面長的干凈,賈蕓估量他不是正經(jīng)來路,便指著那一個笑問倪二道:“這一位是貴相知了,為什么很面生呢?”

倪二正色道:“二爺什么話?!边@里賈蕓一面讓坐——此時已新買了小廝——便叫“看茶”。三個人坐下,早端上茶來。倪二開口道:“這幾天就沸沸揚揚,榮府里頭發(fā)了整千萬銀子出來,交給貴族中營運。我就估量著二爺常在里頭跑動,這件事總脫不了二爺。后來細細打聽,果然是有的。今兒一來道喜,二來有一件小事相求,要二爺賞個臉?!辟Z蕓因從前借過他銀子,雖已清還,也領(lǐng)過他的情,便道:“老二有什么話,效力得來的,一定遵教?!蹦叨溃骸霸蹅兌嗄昀相従?,干的事什么瞞得過二爺。我如今也看破了,到底不是一件正經(jīng)事情。二爺你不見街坊上貼起大張的告示,禁止賭博,重則充發(fā),輕則發(fā)落,便是枷杖抽頭,贏錢還要追繳入官,我已剁指頭戒賭了?!?

說著把右手伸給賈蕓瞧,道:“二爺不信,瞧那指頭還包著呢?!辟Z蕓笑道:“你剛剁了這一個,那幾個指頭就抓不動色子了嗎?”說著,大家笑起來。倪二又道:“我和馬販子王短腿搭了伙計,也要去做他這個買賣,家里只丟他們娘兒兩個,沒有男人在家照應(yīng)。”說著便指那年輕的道:“那就是上年冬里給我女孩子定的女婿,女兒年紀還小,別管他生熟,叫我這女婿到家里,年輕的人浪蕩壞了,底下求二爺賞賜他碗飯吃。在鋪子里跑動跑動,教訓他學出一點本事來,一家門都是感激的。倪二沒有別的孝敬,將來騎出一匹又會顛又會走的馬來送你老人家?!辟Z蕓因剛才語言冒失,未免跼蹐。聽倪二要把他女婿薦到當鋪里學習生意。本是一樁小事,又見這個人青年美秀,并非粗笨之人,便滿口應(yīng)許道:“這一點小事算什么,老二盡管放心干你的去,等這里的事定了大局就去相邀令婿。正經(jīng)你往口外去給我捎兩匹好馬回來,毛片身材都要看得過去,將來奉價,說送是斷不敢領(lǐng)。”

正說著,又見有兩個人來找賈蕓,都跑的汗流滿面氣喘吁吁的。倪二估量他們有話,便起身告辭。賈蕓送了倪二翁婿出去,回身進內(nèi)。那兩個人便開口道:“我們又去瞧了好幾處,都不及前兒看的鼓樓西大街那一所,又緊密又寬敞。我們?nèi)ゴ蛲ㄔ瓨I(yè)主,得了個底里。照前兒講的數(shù)目,再添不到一千兩銀子就可下臺。二爺總別開口,讓我們?nèi)ゴ蚶夼_,總不叫二爺吃虧。”賈蕓道:“就是弄到薛大爺恒舒當對門去了。”一個人道:“店多成市,那怕什么?”說著催賈蕓就走。賈蕓便進內(nèi)安頓他母親幾句話,又道:“銀號里有人來找,回報他們晚上到號里去說話?!币幻嬲f完趕忙同那兩個人出門走了。

再說林之孝家的,得了里頭的話,要去訪舊日梨園,急得一時無處查覓,想起梨香院教習一事,向派賈薔專管,便來賈薔處探問消息。賈薔正在承領(lǐng)本銀經(jīng)管鋪面,無暇他顧,惟心坎上止有齡官一人,雖彼此留情,苦無買玉之資。此時正可重價許購,偏值榮府招集舊伶,難以下手。目下正靠著他們提拔,不敢弄鬼。還喜這班人不比到了別處消息難通,有從此蕭郎是路人之嘆。當下把知道這幾個人的下落告訴了林之孝,余外憑他自去找尋。

林之孝只得上緊察訪,因那些人聲氣相通,訪著了一兩個都有著落??汕伤麄儾⑽催h去,查明藥官早已死了,小生藕官、小旦蕊官,先跟了地藏庵姑子圓信出家,未曾落發(fā),仍被教習中人賄買出去,復(fù)了舊業(yè)。大花面葵官、老外艾官、八凈豆官、老旦茄官,同先前打發(fā)教習時早出去這幾個腳色,現(xiàn)俱賣歌為活。一共十來個人,雖各有班主,或懼怕榮府聲勢,或貪得重價,兩三日內(nèi)都已停當。又在原班之外,另買了幾個人,雇覓女教習一齊送進府來,回明鳳姐,仍安置梨香院,與清音分開居祝一應(yīng)器用什物,照舊發(fā)出,派人照管,并添制舞衣、彩服及一切刀槍旗幟,以備演習新戲。

一日,史湘云、薛寶琴、李紋、李綺、探春、王夫人都在賈母屋里陪著閑話,賈母道:“咱們?nèi)缃裼譄狒[起來了,園子里有了清音,又有戲班,你們姊妹們高興瞧戲,在我院子里搭起臺來,說聲就唱?!蓖醴蛉说溃骸八麄儾胚M來,聽說還要排一排再出常正經(jīng)又不請客,就是咱們娘兒們這幾個,叫孩子們帶演帶習,先唱一天給老太太散散心?!辟Z母道:“聽見你們要擺酒請客,定下日子沒有?”王夫人道:“我想叫迎丫頭回來也高興兩天。昨兒打發(fā)人去接,說他家里有事要后兒才來呢?!辟Z母嘆了一口氣,滿屋子里一瞧,才說道:“迎丫頭這樣在人家受苦,好笑大太太一點子也不在心上,還是你惦記著?!?

王夫人陪笑道:“正是這句話還沒回老太太,昨兒打發(fā)去的老婆子回來說,這一會子去見二姑娘,不像先前愁眉淚眼的樣兒,想是孫姑爺?shù)男宰痈牧诵┝恕!辟Z母搖頭道:“那是天生成的牛性,怎么改得來呢?迎丫頭當著他家的人在跟前,也不好向咱們家打發(fā)去的人訴委曲?!蹦菚r寶琴正站在賈母身旁,賈母便把他摟在懷里,用手撫摩道:“我的兒,你如今有了干姊姊,別太太又不疼你了?!蓖醴蛉私辛艘宦暻傺绢^道:“那是老太太給你取笑?!闭f著,又向賈母笑道:“老鴰子比起鳳凰來,這一個那一樣趕得上。他因為林姑娘的好意,我瞧這孩子也還安頓,當一件玩意兒事的辦了。又借這個名兒擺擺酒,孝敬老太太瞧一天戲。”賈母道:“那倒論不得?!闭f著對了李紋們眾姊妹道:“不是我當著你們姑娘跟前說句話,古來丫頭出身的戴鳳冠,做夫人,比姑娘小姐福氣還大些呢。我就會看相,先前我也沒理會這孩子,過一天仔細瞧瞧他,是那么個模樣兒?”王夫人道:“揀了好日子過來給老太太磕頭?!?

正說著,只聽得嘻嘻哈哈,鳳姐的聲音,一路笑進來道:“我來給老祖宗要人呢。”賈母道:“你也學了你婆婆,又來要想我屋里那個丫頭,你說了要的誰?只要我愿意就給你領(lǐng)了去?!兵P姐帶笑道:“這會兒老祖宗高興,又舍得了。我有那么大面嗎?老祖宗這里來要人!是真的,為的那小班子里頭短了一腳正生,當下聘不出來,文官是他們原班腳色,道他腔口身段都好,先前留在老祖宗屋里,就只他沒有出去。如今打伙兒進來了,要求老祖宗叫文官出去配一配腳色,不知老祖宗叫他出去不出去?”賈母道:“不是你來說起,我也沒理會文官在我屋子里,正是先前為什么單留住他呢?”鳳姐道:“那是太太為芳官淘氣,把派給各房里的人都攆了,太太不敢叫老祖宗屋里的人也走,便留下文官。如今想起來,他們出去的依舊進來了,也像老祖宗屋里的人,不叫出去,豈不省事呢?!辟Z母聽了歡喜道:“文官在這里也盡閑著,叫他用心唱幾出戲給咱們聽也好?!币幻姹忝耆ソ形墓佟M醴蛉藛桒P姐道:“這些孩子們進來你都見過了?”鳳姐道:“前兒進來請安,打聽老太太歇午覺,太太事情忙,就回報了他們,我也沒見呢。聽得平兒說原班腳色蕊官、藕官這些人都在里頭?!蓖醴蛉说溃骸拔矣浀妙^里把他們攆了,有幾個孩子去出了家,想不到依舊他們唱了戲?!辟Z母聽了嘆道:“他們學了這個,拋撇家鄉(xiāng)父母出來,原是命苦的小孩子家,看得破修修后世也難得的,不該又叫他們進來?!?

鳳姐答道:“聽說他們在庵里住不多時,早就出去唱戲的?!?

賈母點點頭道:“既是這樣,也罷了。”說話時文官早已叫到,賈母便問文官:“你在屋里做什么?”文官應(yīng)道:“琥珀姑娘教我扎花呢?!辟Z母道:“你們一班子師弟、師兄又到咱們園子里來了,叫你去排戲呢。”一面又叫鳳姐道:“鳳哥兒,你來要的人,給你領(lǐng)了去。”鳳姐笑道:“老祖宗倒推到我身上來了,我算當一名內(nèi)領(lǐng)班伺候老太太,就只放起賞來,我是要加二扣頭的?!毕嬖圃谂孕Φ溃骸傍P姊姊還是那么愛錢。”

探春瞧了湘云一眼。鳳姐正向賈母說話,并沒理會。一面拉了文官的手道:“你如今做了還籠的雀兒了,快理你的戲本子去,仔細再別像頭里,秦瓊沒帶上胡須,就殺出潼關(guān)去了?!闭f著,叫兩個老婆子到文官屋里收拾東西,領(lǐng)著送到梨香院去。這里賈母叫琥珀擺開雙陸場子,與李紈打雙陸消遣。王夫人、鳳姐各自回去。

湘云和眾人出了園門,行至蜂腰橋,李紋姊妹要轉(zhuǎn)過山坡子自回稻香村去,被湘云拉住道:“咱們鬧林姊姊去?!闭f著同到瀟酒館。湘云一進院門便笑著嚷道:“我們約了一群人來鬧你們呢?!摈煊褚粋€人坐在窗前調(diào)弄鸚哥兒,聽見湘云聲音忙站起身,早有丫頭們打起簾子。黛玉含笑讓進里邊坐下,湘云不見寶玉,一口嚷道:“二哥哥躲避我們了?!北阆蚋鏖g屋子里里外外找尋。又到丫頭們房里掀起炕幔一瞧,雪雁早跟了進去,見湘云揭他睡的炕幔,便漲紅了臉道:“史大姑娘這算什么?找二爺找到我們炕上來了。”湘云笑道:“二爺躲在那里了呢?”雪雁道:“二爺在老太太那里?!毕嬖频溃骸澳銊e扯謊,剛才我們就在老太太屋里出來。”春纖在外邊接口道:“二爺聽說藕官這班人都進來了,估量著到梨香院去瞧他們呢。”

湘云道:“你打發(fā)個人去叫他,咱們要商量正經(jīng)事?!睂毲俳械溃骸笆反箧㈡⒛愠鰜砹T,告訴了林姊姊也是一樣的?!币幻嫦蝼煊竦溃骸八忠鹪娚缒?。”

黛玉道:“我瞧云丫頭發(fā)了瘋了,你們可瞧見他前兒的詩胡話亂道,講些什么?照像他這一位詩翁,底下再結(jié)起社來,便要鳴鼓而攻,麾之門外的了?!毕嬖频溃骸拔恼乱圆磺蓄}者為陳言,賀新婚詩總得艷麗貼切為佳。這不是到省親別墅獻詩,都要像你‘借得山川秀,添來氣象新’的莊重句語嗎?”黛玉道:“你瞧琴妹妹他們這幾首,何嘗不艷麗?大嫂子這一首,何嘗不貼切?定要像你那么樣謅才算得切題?我單問你‘汗融乍試芳脂滑’這兩句,虧你一個做女孩子的,把嘴里說不出的話,筆下公然寫了出來,臊不臊?”湘云道:“這兩句也算不得村俗。”黛玉道:“離開了題目約略看去,原甚平淡,你細細推敲起來,成了什么話?云丫頭,你到底怎么知道的,你講呀!”湘云道:“皋陶曰‘殺之三’,舜曰‘宥之三’?!北娙寺犗嬖普f了這兩句,底下便煞住了,都怔怔的聽他語不以倫。

半晌黛玉接口道:“自然是想當然耳。虧你也肯想,也會想,也想的到家。”湘云又辯道:“后人評閱前人之書,往往有作者心思未必想到之處,閱者竟批得出來。我本無心,你偏現(xiàn)身說法領(lǐng)會,硬賴派著我,我總不服?!摈煊竦溃骸白臃俏?,焉知我之現(xiàn)身說法領(lǐng)會?”湘云被黛玉層層駁詰,理屈詞窮。寶琴、探春都笑道:“今兒枕霞舊友,瀟湘妃子舌戰(zhàn)大北了?!?

湘云紅上臉來,要撕子上貼的那首詩。黛玉道:“你這一撕,又是蛇足了。貼在這上頭,除了你二哥哥就咱們姊妹這幾個,有什么忌諱!底下留心一點就是了,別盡你的高興?!毕嬖频忘c無語。李綺笑道:“史大姊姊和林姊姊講了半日話,我總不得明白?!摈煊裥ν评罹_道:“史大姊姊肚子里很明白,你盡管悄悄問他去。”湘云站起身來,道:“顰兒你再說,我來擰你的嘴。”說著,就趕攏來,黛玉只得陪笑求饒。

一時寶玉進來了,寶琴忙走過把湘云拉開了,道:“二哥哥來幫林姊姊了,你別鬧罷。”當下湘云放了黛玉,問寶玉道:“二哥哥,你到梨香院去瞧見我的葵官沒有?”寶玉道:“我何曾到梨香院去?他們還沒進來呢。”

話未說完,丫頭們報道:“璉二奶奶來了?!北娙似鹕碜屪?,鳳姐道:“邢大妹妹身上不好,去瞧瞧他,順路進來坐坐。恰好你們都在這里?!睂氂衩柕溃骸俺獞虻呐⒆佣歼M來了嗎?我還不知道,史大妹妹賴我去瞧他們呢?!碧酱旱溃骸岸绺绮辉诶嫦阍?,到底那里去了呢?”寶玉道:“我在四妹妹屋里,瞧他和妙師父下棋?!摈煊竦溃骸拔仪皟旱解掷锶ツ橄悖顜煾父忻爸?,沒有見他,如今想是好了?!毕嬖平涌诘溃骸澳氵€該再去走一趟。上年他給你起的課,我也知道你聽了不輸服,如今看起來竟判得準極的了?!北娙藛枺骸捌鸬氖裁凑n?”湘云便將上年的事告訴他們,眾人都說:“好靈課。”

鳳姐暗想:寶、黛二人委系姻緣前定,何不早為撮合,省卻多少煩惱驚憂。又轉(zhuǎn)念自為寬解,想出謔詞向?qū)氂竦溃骸皩毿值?,何不再到妙師父那里去起一課,看太太幾時抱孫子呢?!?

眾人聽了都瞧著黛玉笑,黛玉便沉下臉來瞪鳳姐一眼。湘云道:“且慢講起課的事,咱們講起社的事罷。趁這幾天都齊全,二哥哥高興就鼓舞起來,倘因別的事忙顧不上,剛才二嫂子的話,等做湯餅會再說罷。”寶玉笑了一笑,便道:“這件事先前有大嫂子,還得拉他在里頭。這會子大嫂子不在,咱們定了日期打發(fā)人去告訴他一聲也使得?!兵P姐一聽忙站起身來道:“我聽你們講到這些,只好干我的事去了?!被仡^一笑道:“少陪?!?

黛玉送鳳姐走了。這里湘云一眾人重又坐下,探春道:“你們別忙,這幾天里頭太太就要擺酒唱戲,不如鬧過這幾天,二姊姊也回來了,邢大姊姊的病也好了,多幾個人越發(fā)熱鬧些不好嗎?”湘云又坐了一會,各自走散。

次日,寶玉起身到賈母、王夫人處請安,回來吃過早飯,就要叫芳官這班人來。又想屋里人多,不便問話,何不自己到那里順路瞧瞧園景也好。于是出了瀟湘館,徑往梨香院來。心想芳官與晴雯同時被逐,不料死者復(fù)生,離者重聚。一路行走,但見紅雨塵花,綠陰鏤日。到了山石旁邊,有幾株杏樹遮得密葉重重,住步抬頭,見樹上已垂垂子結(jié)。又想起當日在園情景,遇見藕官在此燒化紙錢,也是清和時節(jié),風景宛然。他們雖年歲漸長,還不至像那子結(jié)枝頭,落盡深紅的時候。

一頭思想,已到了梨香院戲班里。班子里的人見了寶玉,忙去通知領(lǐng)班的喚齊全班迎出請安。寶玉仔細一瞧,偏不見有芳官在內(nèi)。寶玉便問:“芳官呢?”藕官見寶玉問起芳官,頓時掉下淚來。寶玉忙問根由,藕官道:“二爺還不曉得芳官的事嗎?此事說起話長,請二爺里邊去坐了細細講給你聽?!睂氂竦溃骸澳阍谀且粋€屋子里,咱們進去瞧瞧?!迸汗僖罚I(lǐng)班的退出,有幾個女孩子各自走開。藕官同五六個舊人,隨了寶玉來到藕官的屋里。藕官忙去泡茶,用五彩蓋閉,放在描金洋漆盤中捧與寶玉。寶玉接過放在桌上,一手拉了藕官挨身坐下,追問芳官之事。藕官道:“要講芳官,還是我和蕊官兩個人說起,有半本戲文的情節(jié)。二爺只當聽戲一般?!碑吘狗脊僮骱蜗侣?,再看下回藕官替他敘明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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