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 西周

戰(zhàn)國策譯注:上下 作者:王錫榮、韓崢嶸


卷二 西周

【題解】

周考王初繼位(前440年),在雒陽王畿以西的河南(即王城),封他的弟弟姬揭,稱西周桓公?;腹洌瑐髯油?;威公卒,傳子惠公;惠公卒,傳子武公。

前256年,武公卒,立太子為文公,被秦遷于名叫憚狐聚的邑落。實際上西周已經(jīng)滅亡。

薛公以齊為韓、魏攻楚

薛公以齊為韓、魏攻楚,又與韓、魏攻秦,而借兵乞食于西周。韓慶為西周謂薛公曰:“君以齊為韓、魏攻楚,九年而取宛、葉以北,以強韓、魏,今又攻秦以益之。韓、魏南無楚憂,西無秦患,則地廣而益重,齊必輕矣。夫本末更盛,虛實有時,竊為君危之。君不如令弊邑陰合于秦,而君無攻,又無借兵乞食。君臨函谷而無攻,令弊邑以君之情謂秦王曰:‘薛公必破秦以張韓、魏。所以進兵者,欲王令楚割東國以與齊也?!赝醭龀跻詾楹?sup>。君令弊邑以此忠秦,秦得無破,而以楚之東國自免也,必欲之。楚王出,必德齊。齊得東國而益強,而薛世世無患。秦不大弱,而處之三晉之西,三晉必重齊?!?/p>

薛公曰:“善?!币蛄铐n慶入秦,而使三國無攻秦,而使不借兵乞食于西周。

【譯文】

薛公田文用齊來為韓、魏攻打楚,又與韓、魏攻打秦,而向西周借兵求糧。韓慶為西周對薛公說:“您拿齊國為韓、魏攻楚,五年才攻取宛和葉以北地區(qū),來增強韓、魏。如今又攻秦,來增加韓、魏的強盛。韓、魏南邊沒有楚憂,西邊沒有秦患,則地多而愈尊,齊國必然輕賤了。猶如樹木的本末更迭而盛,事物的強弱也會因時而興,臣私下替您感到不安。您莫如使敝國西周暗中與秦合好,而您不要真的攻秦,也不要借兵求糧。您兵臨函谷關(guān)而不要進攻,讓敝國把您的意圖對秦(昭)王說:‘薛公肯定不會破秦來擴大韓、魏,他之所以進兵,是企圖使楚國割讓它的東國給齊?!赝醴呕爻☉眩┩鮼砼c齊求和,您使敝國以此來加惠秦國——秦國得以不被攻擊,而拿楚的東國使自己免除災難,肯定會愿意去做。楚王得以歸國,必定感激齊,齊得到楚的東國而愈發(fā)強大,而薛地也就世世代代沒有憂患了。秦國解除三國兵患,處于三晉(韓、趙、魏)的西鄰,三晉必來尊事齊國?!?/p>

薛公說:“很好。”因而派遣韓慶入秦,使三國停止攻秦,從而讓齊國不向西周來借兵求糧。

秦攻魏將犀武軍于伊闕

秦攻魏將犀武軍于伊闕,進兵而攻周。為周最謂李兌曰:“君不如禁秦之攻周。趙之上計,莫如令秦、魏復戰(zhàn)。今秦攻周而得之,則眾必多傷矣。秦欲待周之得,必不攻魏;秦若攻周而不得,前有勝魏之勞,后有攻周之敗,又必不攻魏。今君禁之,而秦未與魏講也,而全趙令其止,必不敢不聽,是君卻秦而定周也。秦去周,必復攻魏,魏不能支,必因君而講,則君重矣。若魏不講而疾支之,是君存周而戰(zhàn)秦、魏也,重亦盡在趙?!?/p>

【譯文】

秦在伊闕擊敗魏將犀武的軍隊,遂又進兵而攻打西周。有人為周最對趙司寇李兌說:“您不如阻止秦來攻周。趙國的最佳計策,莫如使秦、魏再戰(zhàn)。現(xiàn)在秦國攻周,如能勝利,那么它的軍隊必多損傷。秦國倚恃勝周,必定不再去攻魏;如果攻周不勝,前頭有戰(zhàn)勝魏軍的勞累,后頭有攻打西周的失敗,也肯定不再去攻魏。如今您阻止秦攻周,而它又未與魏媾和,以完全之趙來阻止它,它必不敢不聽,這是您退秦而定周的好機會。秦國如果不去攻周,必復去攻魏,魏軍不支,必通過您與秦媾和,那么您的地位就重要了;如果魏不與秦媾和,而極力支持下去,這是您保存西周,而使秦、魏重新開戰(zhàn)。左右局勢的重心也完全在趙的一方?!?/p>

秦令樗里疾以車百乘入周

秦令樗里疾以車百乘入周,周君迎之以卒,甚敬。楚王怒,讓周,以其重秦客。

游騰謂楚王曰:“昔智伯欲伐厹由,遺之大鐘,載以廣車,因隨入以兵。厹由卒亡,無備故也。桓公伐蔡也,號言伐楚,其實襲蔡。今秦者,虎狼之國也,兼有吞周之意,使樗里疾以車百乘入周,周君懼焉,以蔡、厹由戒之,故使長兵在前,強弩在后,名曰衛(wèi)疾,而實囚之也。周君豈能無愛國哉?恐一日之亡國而憂大王。”楚王乃悅。

【譯文】

秦派遣樗里疾用一百輛車到西周去,周君用百人來迎接他,非常恭敬。楚(懷)王惱怒,譴責周,因為它敬重秦國的客人。

周臣游騰對楚王說:“從前晉國智伯想要攻伐北狄之國仇由,送給它大鐘一口,用大車裝載,隨后跟著軍隊。仇由終于滅亡,因為它沒有防備。齊桓公伐蔡,聲言伐楚,其實是襲擊蔡。如今秦,是虎狼之國,兼有吞滅周的意圖;派樗里疾用百輛車入周,周君很恐懼,拿蔡和仇由二國的教訓來警戒自己,所以使戈矛在前,強弩在后,名為衛(wèi)護樗里疾,而實際是囚禁他。周君哪能不愛護他的國家呢?恐怕一旦亡國,而給大王您增添煩惱?!背跤谑遣鸥吲d。

雍氏之役

雍氏之役,韓征甲與粟于周,周君患之,告蘇代。蘇代曰:“何患焉?代能為君令韓不征甲與粟于周,又能為君得高都。”周君大悅,曰:“子茍能,寡人請以國聽。”

蘇代遂往見韓相國公中,曰:“公不聞楚計乎?昭應謂楚王曰:‘韓氏罷于兵,倉廩空,無以守城,吾收之以饑,不過一月,必拔之?!駠菏衔逶拢荒馨危浅∫?。楚王始不信昭應之計矣。今公乃征甲及粟于周,此告楚病也。昭應聞此,必勸楚王益兵守雍氏,雍氏必拔?!惫性唬骸吧?。然吾使者已行矣?!贝唬骸肮尾灰愿叨寂c周?”公中怒曰:“吾無征甲與粟于周,亦已多矣!何為與高都?”代曰:“與之高都,則周必折而入于韓。秦聞之,必大怒,而焚周之節(jié),不通其使。是公以弊高都得完周也,何不與也?”公中曰:“善?!辈徽骷着c粟于周而與高都。楚卒不拔雍氏而去。

【譯文】

楚圍攻韓雍氏,韓向西周征索衣甲和糧食,周君很憂慮,告訴了蘇代。蘇代說:“何必憂愁呢?我能為您使韓不來向周索取衣甲和糧食,又能為您得到韓地高都?!敝芫浅8吲d地說:“你果然能夠如此,寡人請拿國事聽從你的吩咐?!?/p>

蘇代遂去見韓相國公仲,說:“公沒有聽說楚君臣的計議嗎?將軍昭應對楚(懷)王說:‘韓國疲于兵戰(zhàn),倉廩空虛,沒有糧食拿來守城,我趁饑餓來攻打它,不過一個月必定攻下。’如今包圍雍氏,五個月還拿不下,這是楚軍陷入疲困,楚王開始不相信昭應的話了?,F(xiàn)在公向周索取衣甲和糧食,這是向楚顯示周已陷入困境。昭應聞知此事,必勸楚王增兵包圍雍氏,雍氏肯定被攻破?!惫僬f:“你說得對。但我的使者已經(jīng)出發(fā)了?!贝f:“公為何不把高都給周?”公仲惱怒說:“我不向周索取衣甲和糧食,也就算滿不錯了。為何給它高都?”代說:“給周高都,那么周必定折服歸韓。秦聽說這件事一定會大怒,而燒掉遣使的符信,與周不通往來。這是公拿破敝的高都來換得完整的周國,為何不給?”公仲說:“好?!彼觳幌蛭髦芩魅∫录缀图Z食,而給它高都。楚軍終于沒有攻破雍氏而撤去。

周君之秦

周君之秦。謂周最曰:“不如譽秦王之孝也,因以應為太后養(yǎng)地,秦王、太后必喜,是公有秦也。交善,周君必以為公功;交惡,勸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p>

【譯文】

西周君到秦國去。有人對隨行公子周最說:“莫如稱贊秦(昭)王的孝順,因而奉獻原這個地方做太后的養(yǎng)地。秦王、太后一定喜歡,是您得意于秦。周、秦關(guān)系友好,周君必認為是您的功勞;關(guān)系惡化,勸周君入秦的人,必定有罪了?!?/p>

蘇厲謂周君

蘇厲謂周君曰:“敗韓、魏,殺犀武,攻趙,取藺、離石、祁者,皆白起。是攻用兵,又有天命也。今攻梁,梁必破,破則周危,君不若止之。謂白起曰:‘楚有養(yǎng)由基者,善射。去柳葉者百步而射之,百發(fā)百中。左右皆曰善。有一人過,曰:“善射,可教射也矣?!别B(yǎng)由基曰:“人皆善,子乃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客曰:“我不能教子支左屈右。夫射柳葉者,百發(fā)百中而不已善息,少焉氣力倦,弓撥矢鉤,一發(fā)不中,前功盡矣?!苯窆祈n、魏,殺犀武,而北攻趙,取藺、離石、祁者,公也。公之功甚多。今公又以秦兵出塞,過兩周,踐韓而以攻梁。一攻而不得,前功盡滅。公不若稱病不出也。’”

【譯文】

蘇厲對西周君說:“擊敗韓、魏,擒殺魏將軍犀武,攻打趙,奪取藺、離石、祁的,都是白起。實在是善于用兵,而又有天助?。∪缃駚磉M攻魏都大梁,大梁必破無疑。大梁被攻破,周就有危險了。您不如阻止它勿攻,派人對白起說:‘楚有一位叫養(yǎng)由基的人,善射;距柳葉一百步而來射它,百發(fā)百中。左右的人都說好。有一位過路的人說:“箭射得好,可以教給射箭的道理了?!别B(yǎng)由基說:“人都說好,你卻說可以教給射箭的道理。你為何不來射射看?”客說:“我不是說能教給你伸直左臂、彎曲右臂來拉弓射箭。你仰射柳葉,百發(fā)百中,而不能見好就收,等一會兒,精疲力盡,弓歪箭扭,一次射不中,就前功盡棄了?!比缃駬羝祈n、魏,擒殺犀武,而北向攻打趙,奪取藺、離石、祁的,都是您。您的功勞大得很。現(xiàn)在您又率領(lǐng)秦兵越過邊塞,經(jīng)過東、西兩周,踐踏韓地而來進攻大梁,一攻而不勝,前功盡棄。因此,您還是稱病不出為好。’”

楚兵在山南

楚兵在山南,吾得將為楚王屬怒于周?;蛑^周君曰:“不如令太子將軍正迎吾得于境,而君自郊迎,令天下皆知君之重吾得也。因泄之楚,曰:‘周君所以事吾得者器,必名曰謀。’楚王必求之,而吾得無效也,王必罪之?!?/p>

【譯文】

楚兵在嵩山之南,將軍伍得將為楚懷王結(jié)怨于周君。有人對周君說:“不如讓太子同軍帥在邊境迎接伍得,而君您到城郊去迎接,讓天下人都知道您尊重伍得。同時用言語向楚泄漏說:‘周君送給伍得的寶器,款識名叫某某?!醣囟ㄏ蛭榈盟魅?,而伍得卻拿不出來,楚王必定要懲罰他?!?/p>

楚請道于二周之間

楚請道于二周之間,以臨韓、魏,周君患之。蘇秦謂周君曰:“除道屬之于河,韓、魏必惡之。齊、秦恐楚之取九鼎也,必救韓、魏而攻楚。楚不能守方城之外,安能道二周之間?若四國弗惡,君雖不欲與也,楚必將自取之矣。”

【譯文】

楚國請求路過東、西二周之間,來攻伐韓、魏,周君深感憂患。蘇秦對周君說:“清除道路,直到大河,這樣做,韓、魏知道一定會惱恨楚國。齊、秦恐怕楚國取走九鼎,必定援救韓、魏而攻楚。楚國不能守衛(wèi)自己邊界方城以北,又怎能路過二周之間?假如四國不惱恨楚,君您雖不愿意給它九鼎,楚國一定會自己來取了?!?/p>

司寇布為周最謂周君

司寇布為周最謂周君曰:“君使人告齊王以周最不肯為太子也,臣為君不取也。函冶氏為齊太公買良劍,公不知善,歸其劍而責之金。越人請買之千金,折而不賣。將死,而屬其子曰:‘必無獨知?!窬棺顬樘樱氈跻?sup>,天下未有信之者也。臣恐齊王之謂君實立果而讓之于最,以嫁之齊也。君為多巧,最為多詐。君何不買信貨哉?奉養(yǎng)無有愛于最也,使天下見之。”

【譯文】

周司寇布為周最對周君說:“君主使人告知齊王,說周最不肯做太子。這種做法臣以為不可取。函冶氏為齊太公田和買一口好劍,太公不識它的好處,把劍退還而討回原價。越人用千金來買,函冶氏把劍折斷而沒有賣。臨死前,囑咐他的兒子說:‘好貨一定不能僅僅自己知道。’如今君主讓周最做太子,是單方知道的契約,天下沒有人相信。臣恐怕齊王以為君主實際是想立周果,而假說立最,來欺騙齊。君主的行為善于巧飾,而周最心里愿意,嘴上不說。君主為什么不買天下都信得過的東西呢?使供養(yǎng)的優(yōu)厚,在諸公子中沒有能夠超過周最的,讓天下人都看得見。”

秦召周君

秦召周君,周君難往?;驗橹芫^魏王曰:“秦召周君,將以使攻魏之南陽。王何不出于河南?周君聞之,將以為辭于秦而不往。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越河而攻南陽?!?/p>

【譯文】

秦國召見西周君,周君不愿意去。某人為周君對魏王說:“秦國召見周君,將要讓他配合攻打魏國的南陽。大王為何不出兵河南(進逼西周王城)?周君聽到后,好作為不去秦國的托辭。周君不入秦,秦肯定不敢渡過大河來進攻南陽。”

犀武敗于伊闕

犀武敗于伊闕,周君之魏求救。魏王以上黨之急辭之。周君反,見梁囿而樂之也。綦母恢謂周君曰:“溫囿不下此,而又近,臣能為君取之?!狈匆娢和?,王曰:“周君怨寡人乎?”對曰:“不怨,且誰怨王?臣為王有患也。周君,謀主也,而設(shè)以國為王捍秦,而王無之捍也,臣見其必以國事秦也。秦悉塞外之兵與周之眾以攻南陽,而兩上黨絕矣。”魏王曰:“然則奈何?”綦母恢曰:“周君形不小利事秦,而好小利。今王許戍三萬人與溫囿,周君得以為辭于父兄百姓,而利溫囿以為樂,必不合于秦。臣嘗聞溫囿之利,歲八十金,周君得溫囿,其以事王者歲百二十金。是上黨每患而贏四十金?!蔽和跻蚴姑厦聹剜笥谥芫?sup>,而許之戍也。

【譯文】

魏將軍犀武被秦軍在伊闕擊敗,秦進攻西周,周君到魏去求救,魏(昭)王以上黨吃緊來推辭。周君回國后,喜愛上大梁的園囿。周臣綦母恢對周君說:“溫園不比梁園差,而離西周又近,臣能夠為君主把它索取來。”遂又去見魏王。魏王問道:“周君怨恨寡人嗎?”回答說:“他不怨恨還有誰能怨恨大王呢?臣為大王擔憂??!周君,曾是參與伐秦的謀主,而拿國家來為大王捍御秦,大王卻沒有拿來保衛(wèi)周的,臣眼看他一定拿國家來服事秦。秦國用塞外的全部兵力,與周的師旅,來攻擊南陽,而韓與魏的兩個上黨地都要被隔斷了?!蔽和跽f:“既然如此,那么怎么辦呢?”綦母恢說:“周君的地形不利于服事秦,而他又貪圖小利?,F(xiàn)在大王答應用三萬人來戍守周并以溫園相贈,周君有辭來向父兄百姓交待,而又貪圖溫園拿來取樂,必定不肯與秦合作。臣曾聽說溫園的財利,國家一年收入八十(鎰)金,周君得到溫園,貢獻給大王的,每年一百二十金。這就是說,不但上黨無憂,而且凈賺四十金?!蔽和跤谑桥汕裁厦?,把溫園送給周君,并且答應出兵來戍周。

韓、魏易地

韓、魏易地,西周弗利。樊馀謂楚王曰:“周必亡矣。韓、魏之易地,韓得二縣,魏亡二縣。所以為之者,盡包二周,多于二縣,九鼎存焉。且魏有南陽、鄭地、三川,而包二周,則楚方城之外危;韓兼兩上黨以臨趙,即趙羊腸以上危。故易成之曰,楚、趙皆輕?!背蹩?,因趙以止易也。

【譯文】

韓與魏交換土地,對西周很為不利。周臣樊馀對楚王說:“周必定要滅亡了。韓、魏交換土地,韓多得二縣,魏丟失二縣。魏所以要這樣做,是因為新地包括東、西二周,面積大于二縣,而且九鼎存于西周。況且魏有南陽、鄭地、三川,再包括二周,那么楚方城之北就危險了;韓國兼有兩個上黨地,以臨趙,則趙的險塞羊腸坂以上就危殆了。所以交易成功那一天,楚和趙兩國的國勢都要相對減輕?!背蹩只?,遂會合趙國來阻止它們的交易。

秦欲攻周

秦欲攻周,周最謂秦王曰:“為王之國計者,不攻周。攻周,實不足以利國,而聲畏天下。天下以聲畏秦,必東合于齊。兵弊于周而合天下于齊,則秦孤而不王矣。是天下欲罷秦,故勸王攻周。秦與天下俱罷,則令不橫行于周矣。”

【譯文】

秦想要攻周,周最對秦(昭)王說:“為大王的國家考慮,最好不去攻周。攻周,其實對秦國并沒有好處,而會聲名狼藉天下。天下厭惡秦的名聲,一定會東向與齊國聯(lián)合。兵力疲弊于攻周,而使天下與齊聯(lián)合,那么秦國就會孤立而難于稱王了。這是天下想要使秦疲弊,所以才來勸大王攻周。秦國與天下諸侯對峙相攻,兵力俱疲,那么大王的號令就不能夠在周國通行無阻了?!?/p>

宮他謂周君

宮他謂周君曰:“宛恃秦而輕晉,秦饑而宛亡;鄭恃魏而輕韓,魏攻蔡而鄭亡;邾、莒亡于齊,陳、蔡亡于楚。此皆恃援國而輕近敵也。今君恃韓、魏而輕秦,國恐傷矣。君不如使周最陰合于趙以備秦,則不毀?!?/p>

【譯文】

周臣宮他對周君說:“從前,宛國倚仗秦而輕視晉,秦國饑饉無暇顧宛,宛也就被晉所滅;鄭國倚仗魏而輕視韓,魏去攻蔡無暇顧?quán)?,鄭也就被韓所滅;鄒、莒被齊所滅亡,陳、蔡被楚所滅亡。這都是仗恃援國而輕視近敵的緣故?,F(xiàn)在,君主倚仗韓、魏而輕視秦,國家恐怕要有損傷了。您莫如派周最暗中與趙國聯(lián)合來防備秦,就不會有被摧毀的危險?!?/p>

謂齊王

謂齊王曰:“王何不以地赍周最以為太子也?”齊王令司馬悍以賂進周最于周。左尚謂司馬悍曰:“周不聽,是公之知困而交絕于周也。公不如謂周君曰:‘何欲置?令人微告悍,悍請令王進之以地?!弊笊幸源说檬隆?/p>

【譯文】

有人對齊(?。┩跽f:“大王為何不拿土地送給周,來保舉周最做太子呢?”齊王派司馬悍用土地向周君推薦周最。左尚對司馬悍說:“周如果不答應,是您的謀劃受到挫折,而與周的交情也就吹了。您不如對周君說:‘想立誰做太子呢?使人暗示給悍,悍請讓齊王拿土地來保薦他?!弊笊杏纱说靡栽邶R國任事。

三國攻秦反

三國攻秦反,西周恐魏之借道也。為西周謂魏王曰:“楚、宋不利秦之德三國也,彼且攻王之聚以利秦。”魏王懼,令軍設(shè)舍速東。

【譯文】

魏、韓、齊三國攻秦勝利而歸,西周恐怕魏國軍隊要來借路討財。某人為西周對魏王說:“楚、宋不愿意秦國割地給三國,它們要來進攻王的邑落,來為秦報仇?!蔽和蹩謶?,命令軍隊夜宿幕帳,急速東歸。

犀武敗

犀武敗,周使周足之秦?;蛑^周足曰:“何不謂周君曰:‘臣之秦,秦、周之交必惡。主君之臣,又秦重而欲相者且惡臣于秦,而臣為不能使矣。臣愿免而行,君因相之。彼得相,不惡周于秦矣?!厍?,故使相往。行而免,且輕秦也,公必不免。公言是而行,交善于秦,是公之成事也;交惡于秦,不善于公,且誅矣。”

【譯文】

魏將犀武被秦軍打敗,周使相國周足往秦。有人對周足說:“何不對周君說:‘臣往秦,秦、周的關(guān)系必定要惡化。君主的臣某人,是秦所倚重而想讓他相周的,將要向秦講我的壞話,我也就不能出使了。臣愿免去我的相國再去出使。君主趁此讓某人做相,他得到相位,也就不向秦說周的壞話了?!芫鲇谥匾暻?,所以才差遣相國往秦,往秦而免相,這是輕秦,您的相位肯定不會被免掉。您說這番話而去出使,如果與秦交好,將是您的成功;如果與秦交惡化,與您不善的某人,就要受到責罰了。”


注: 此篇當系周赧王十七年(前298)。據(jù)《史記·六國表》是年齊與魏、韓共擊秦于函谷。薛公,孟嘗君田文,時當政于齊。

注: 齊、韓、魏三國攻楚,在赧十二年(前303)。

注: 韓慶:韓人而仕于周者。

注: 九年:當為“五年”之訛。宛、葉:楚地。

注: 虛實:虛,弱;實,強也。

注: 此句“必”下缺一“不”字。

注: 出楚王:放出楚王。當時楚懷王被秦昭王以會盟名義騙入武關(guān)(秦地),扣押起來。

注: 據(jù)《史記》,伊闕之戰(zhàn)在周赧王二十二年(前293)?!俄n世家》云:“釐王三年(按,即赧二十二年),使公孫喜率周、魏攻秦。秦敗我二十四萬,虜喜伊闕?!?/p>

注: 犀武:魏將,戰(zhàn)死伊闕。伊闕,山名,即龍門山。在今洛陽西南。

注: 李兌:趙國司寇,后封奉陽君。

注: 待:鮑本作“持”。是。

注: 講:謂媾和。

注: 全趙:謂未經(jīng)戰(zhàn)爭損傷之趙。

注: 此章又見《史記·樗里子傳》,諸家編年并系于周赧王八年(前307)。此事大約發(fā)生在秦攻破韓宜陽之后。

注: 樗里疾:秦惠王弟,生于渭南樗里,名疾。為人足智多謀,后為秦武王丞相。百乘:這里指使者的隨車。戰(zhàn)國時以隨車多寡判定使者的輕重,百輛是隨車的極限。

注: 卒:百人為卒。

注: 游騰:一作“游勝”。周臣。

注: “昔智”句:晉卿荀瑤封于智(在今山西永濟市北),稱智伯。其伐厹(同“仇”)由事,詳見《韓非子·說林下》。

注: 桓公伐蔡:齊桓公伐蔡事,見《左傳·僖公二年》。

注: 此章又見《史記·周本紀》,然作“東周”?!稏|周策》有《楚攻雍氏》。鮑彪注系于赧十五年(前300)。是。

注: 參見《東周策·楚攻雍氏》注〔1〕。

注: 蘇代:戰(zhàn)國辯士。蘇秦之兄。

注: 高都:韓地。在今河南洛陽西南。

注: 公中:韓相國公仲侈。

注: 昭應:楚將。

注: 罷:同“?!?。

注: 收:鮑本作“攻”。

注: 節(jié):符信。國家間互通使者的證物。

注: 此章于鬯《戰(zhàn)國策年表》據(jù)《史記·秦本紀》系于赧王三十七年(前278),時昭襄王當政。

注: 謂周最:有人謂周最,姓氏不詳也。

注: 應:鮑本作“原”。姚云:“原,周邑也?!?/p>

注: 勸周君入秦者:暗指周最。

注: 《史記·周本紀》系此事于赧王三十四年(前281)。

注: 蘇厲:蘇秦弟。

注: 藺、離石、祁:均趙邑,今屬山西省。白起,秦名將,昭王時官大良造,以戰(zhàn)功封武安君。后為相國范雎所忌,被讒自殺。梁玉繩《史記志疑》謂秦取離石、藺皆在白起為將之前,《策》言殊可疑。

注: 攻:《史記》作“善”。攻亦有“善”義。

注: 弓撥矢鉤:撥,不正。鉤,彎曲不直。

注: “公”字似衍。

注: 雷學淇《竹書紀年義證》系此條于赧十一年(前304)??蓮?。

注: 山南:雷氏《義證》謂嵩山之南。

注: 吾得:楚將。鮑本“五”作“伍”。怒:鮑本作“怨”。

注: 將軍正:將,同;軍正,猶軍帥。

注: 必名曰謀:一無“必”字,“謀”作“某”。名曰某,謂命器之名為某某也。

注: 效:獻。

注: 按,楚之正北直與韓、魏接壤,伐之無須假道于二周之間。此是以借道伐韓、魏,而謀取西周的九鼎。

注: 屬:姚云:“猶至也,通也?!?/p>

注: 九鼎:見《東周策·秦興師臨周而求九鼎》注〔1〕。

注: 方城:楚國北部與秦、韓、魏三國之界城。

注: 繆氏《考辨》謂此與《東周策·周共太子死》為同時事,應隸東周??蓮摹0?,周共太子乃東周君之子,說詳《周共太子死》注〔1〕。

注: 司寇布:周司寇名布。司寇,司刑獄之官。周最,周公子,與齊善。詳前有關(guān)章節(jié)。

注: “君使”句:因周最與齊善,故周君使人告之。齊王,齊宣王。

注: “函冶氏”句:高誘注:“函,姓。冶,官名也。因以為氏。知鑄冶,曉鐵理,能相劍?!庇衷疲骸褒R太公,田常孫田和也。始代呂氏為齊侯,號曰太公。”

注: 獨知:只有自己知道。

注: 契:契約。立約雙方各執(zhí)一紙,不能一方有另方?jīng)]有。

注: 果:高誘曰:“周太子也?!苯鹫裏樤唬骸肮?,疑本作‘某’。”

注: 嫁:鮑彪曰:“嫁,猶賣也。言欺齊。”

注: 信貨:大家都信得過的貨物。

注: 按《史記·周本紀》,此章應系赧王四十五年(前270)。

注: 魏王:《史記》作“韓王”。梁玉繩曰:“韓王是,魏王非。西周與韓近也?!?/p>

注: 魏:《史記》作“王”,指韓王。南陽:戰(zhàn)國時韓、魏、楚均有南陽。顧觀光《七國地理考》云:“楚南陽屬荊州,魏南陽在河內(nèi),惟韓之南陽兼跨兩地。”按,河內(nèi)指太行山以南、黃河以北之地。

注: 出于河南:河南,泛指河南洛陽一帶。關(guān)于西周君勸說魏(韓)出兵河南的目的,或說以近逼西周王城,或說以謀秦。譯文從前說。

注: 按,秦、魏伊闕之戰(zhàn)在公元前293年。周與韓參加魏的一方,失利,秦欲攻周。呂氏《大事記》與鐘氏《勘研》均謂此周為東周,故應隸《東周策》。參見前《秦攻魏將犀武軍于伊闕》。

注: 上黨:見《東周策·或為周最謂金投》注。

注: 梁囿:魏都大梁(今開封)的園囿。吳師道曰:“囿者,蓄育鳥獸之所?!?/p>

注: 綦母恢:高誘注:“周臣也?!?/p>

注: 溫囿:溫縣的園囿。溫,亦魏地。

注: 兩上黨:上黨郡在山西的東南部,時分屬于韓、魏。

注: ?。狐S丕烈云:“此小字因下文而衍?!?/p>

注: 每:鮑本作“無”。今從。

注: 孟卯:齊人,在魏任職。

注: 《水經(jīng)注·河水注》引《竹書紀年》云:“梁惠成王十三年,鄭(韓)釐侯使許息來致地:平邱、戶牖、首垣諸邑,及鄭馳地。我取軹道,與鄭鹿?!奔错n、魏易地之事。時當周顯王十二年(前357)。參見《韓策二·公仲為韓魏易地章》。

注: 樊馀:周臣。姚宏謂曾本“樊馀”下有“為周”二字。楚王:楚宣王。

注: 南陽:見前《秦召周君》注〔3〕。鄭地:謂鄭國滅亡后被韓所吞并之地。包括今之河南鄭州、新鄭及滎陽一部。三川:指河、洛、伊一帶。

注: 方城:見本策《楚請道于二周之間》注〔4〕。

注: 韓兼兩上黨:原韓、魏均有上黨,今韓又換得魏之上黨,故云。兩上黨,見本策《犀武敗于伊闕》注〔6〕。

注: 羊腸:趙國險塞名,在今山西太行山上。

注: 曰:鮑本作“日”。是。

注: 《史記·周本紀》系此章于赧四十五年(前270)。

注: 周最:已見《東周策》注。

注: 畏:畏懼、憎惡。

注: 罷:同“?!薄?/p>

注: 橫行:謂暢行無阻。

注: 林氏《紀年》系此章于赧王二十二年(前293),以為當周與韓、魏合軍攻秦之時。參見前《秦攻魏將犀武軍于伊闕》。

注: 宮他:周臣。疑即前《昌他亡西周之東周》之“昌他”。

注: 宛:故申伯國,舊址在南陽,春秋時被晉國所滅,三家分晉后屬韓。

注: 鄭亡:鮑彪云:“鄭,河南新鄭。鄭君乙二十一年,韓哀侯滅之。”蔡:金正煒謂當作“楚”,因韓滅鄭時蔡已并于楚。

注: 邾、莒:均為周時小國。邾,即鄒國,地在今山東鄒縣。莒,先滅于楚,后歸齊,終入于楚,舊址在今山東莒縣。

注: 陳、蔡亡于楚:在歷史上陳、蔡曾屢被楚滅而又封之。其卒滅之時,大約在楚頃襄二十一年。

注: 此章當是與《東周策·周共太子死》為一事在不同諸侯國的不同反響,也有可能是一事的傳聞異辭。參見該章注〔1〕。《考辨》引黃少荃云:“考周最平生主親齊,宜齊為之請立也。時最在周?!?/p>

注: 赍(jī):以物送人。

注: 司馬悍:齊人,名悍,官司馬。

注: 左尚:齊人。

注: 《考辨》引黃少荃云:“意者,秦昭王九年,孟嘗君以齊、韓、魏三國擊秦,因韓慶說而止軍函谷,要秦出懷王以市楚地,而秦未許釋楚王。次年,楚懷王走趙復歸秦,三國兵臨函谷未退也。又次年(秦昭十一年),楚懷王死,孟嘗君市地之目的既失,乃與三國奮入關(guān)而擊秦,乃有公子池以三城和三國事?!卑矗卣淹跏荒戤旚鐾跏拍辏ㄇ?96)。黃氏之說大體是對的,唯以為三國之軍臨函谷三年而未退,如此曠日持久,卻屬可疑。

注: 德三國:施德惠(謂割地)給三國。

注: 聚:城邑?;蛟菩罘e。

注: 設(shè)舍:為趕路而夜設(shè)幕舍也。

注: 犀武敗于伊闕在赧王二十二年(前293)。參見前《秦攻魏將犀武軍于伊闕》注〔1〕。

注: 周足:周相國名。

注: 主君:臣下對君上的稱呼,這里指周君。

注: “而臣”句:鮑本“為”字在“能”字下。

注: 免:謂免掉相國職務。

注: 且:鮑本作“是”。

注: 鮑本“公”下補“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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