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98年

一個人的編年史 作者:周同賓


1998年

4月,進京參加頒獎會。會畢,文藝報社在天安門廣場東南角的仿膳飯莊設宴,招待評委和獲獎作家。出人民大會堂,穿過廣場,想到女兒小時候,教她唱“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扭頭望望城樓,不禁感慨萬千。

飯前,我和韓羽站門外,朝毛主席紀念堂的方向狠抽一支煙。我說,沖著紀念堂吞云吐霧,大不敬。韓說,老人家比咱抽得還兇。待回餐廳,見靠西那一桌還有兩個空位。坐下,發(fā)現(xiàn)袁鷹、邵燕祥、王充閭、舒乙、何為等前輩在座,皆為我素來景仰的名家。只我一個是沒見過多少世面的鄉(xiāng)下人,不免有些拘謹。看袁鷹那副藹然長者模樣,想起我念初中時,作家夢正酣,曾給他寫過信(是寄往《文藝學習》編輯部讓轉(zhuǎn)交的),他回信稱我“周同賓小朋友”。44年了,他還記得嗎?昔日小朋友,今已兩鬢霜。升入高中那年,曾用省下的菜錢買過邵燕祥的《到遠方去》(那本淡綠色封面的詩集定價似乎是0.25元,為買它五頓午飯沒吃菜。可惜那本我在詩行間圈圈點點、畫滿橫線浪線的書,“文革”中不知下落了)。近些年來,我更喜歡他的雜文和舊體詩,特別敬佩他敢說真話的文人風骨,就鼓起勇氣隔著鄰座韓羽和他說話,說他的“打油詩”。我隨口背出名句“掌聲拍報平安夜,大會開得很好嘛”“茫茫長空書何字,鴉雀無聲雁有聲?!彼S即糾正說,是“長空萬里書何字”(可不,“茫茫長空”就平仄不協(xié)了)。我們談得投緣。他文風凌厲,人卻溫和,一接觸就有親切感。

那次飯局,菜肴雖考究,吃后就忘了。同席吃飯的人,一直在我心里鮮活。

不久,因為那本得獎的書,中央電視臺讓我赴京做節(jié)目,說可以乘飛機,來往機票他們報銷。那是我第一次在天上飛。南陽到鄭州,半小時;鄭州到北京,一小時(南陽登機的僅七八人,在鄭州落地后才坐滿)。好像還沒有找到感覺,就到了。不禁想起父親。父親只在找我看病時,一來一回坐過兩次長途汽車。他說:“跑恁快,還沒有坐夠哩,可到了。”從北京回來時,在偌大的候機廳里,我竟不知道去哪兒辦登機手續(xù),從哪個通道進入機場,險些兒誤事。飛機升空,舷窗外赤云崢嶸,晚霞燒紅天地,那種壯美乃平生僅見。到家,趕上晚飯,妻為我多炒了兩盤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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