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打擊腐惡勢力

在嚴禁煙賭娼的同時，蔣經(jīng)國也表示不能容忍土豪劣紳把持地方事務致使政令不能推行、平民百姓不安生業(yè)的現(xiàn)狀。他明確將“土豪劣紳、封建勢力、盜匪、流氓、奸商、漢奸”界定為“我們的敵人”，妨礙抗戰(zhàn)建國和新政推行的腐惡勢力。他認為“要鏟除封建余孽和土豪劣紳，因為要實行三民主義，建設三民主義的新中國，非鏟除有礙于抗戰(zhàn)建國的腐惡勢力不可”。[15]為此，一方面，他要求并采用拘案、監(jiān)禁、罰款、罰做苦工、用“罪惡板”公示等辦法，“毫不留情地打擊”土豪劣紳；另一方面，他特別注意地方武力都是被“一般土豪劣紳所把持”和“落伍的軍人”組織非法武裝的事實，針鋒相對地提出要整編自衛(wèi)隊為統(tǒng)一的國防性武力、辦理清鄉(xiāng)、收繳民槍、訓練壯丁，力圖徹底剿滅非法武裝。這些主張的實行，對土豪劣紳惡勢力是沉重的打擊，其武斷鄉(xiāng)曲、恃勢干政的局面，也就大有改觀。

處決任錫章

官吏不廉，貪污賄賂成風是舊中國的社會毒瘤，贛南也不例外。尚未受到官場侵蝕的蔣經(jīng)國，對貪官污吏和官場惡習可謂深惡痛絕。他將干部的私欲和腐化視為比土豪劣紳、煙賭匪禍更為可怕的大危險，認為亂派捐款、詐索百姓金錢以肥己的官吏寡廉鮮恥，其行為完全與土匪相同，是破壞新贛南建設的阻力和危害人民福利的蟊賊。他指出，一定要肅清貪官污吏，嚴懲貪贓枉法之人，以建立廉潔的地方政府，維護正義和公平。因此，他常告誡部屬，務必廉潔自持，做人民公仆。如有貪污，必定嚴懲。[16]

然而，就在蔣經(jīng)國大力破舊除害之際，他的得意門生卻卷入了貪污之列。因而，有了揮淚斬馬謖，處決任錫章的佳話。

抗戰(zhàn)期間，國人拒絕使用日貨，將日貨稱為仇貨，國統(tǒng)區(qū)各地都設有負責查禁日貨的“仇貨檢查隊”，防止奸商販賣日貨。蔣經(jīng)國出任贛南專員后，任命自己的得意學生任錫章為贛州仇貨檢查隊隊長。任錫章，江西九江人，原屬蔣經(jīng)國在新兵督練處的秘書。三青團干訓班出身，是蔣經(jīng)國的得意門生。

起初，任錫章為了不辜負蔣經(jīng)國的栽培，對日貨搜查非常嚴格，執(zhí)法如山，六親不認。仇貨檢查隊的權力大得很，他們戴著紅袖章，可以隨意進出各大商店與貨棧倉庫，拆包檢查。查到了有疑問的貨，立刻貼上臨時封條，把全部賬本拿回去審查，如果證實了是走私的仇貨，輕則罰款，重則坐牢，還要戴上一頂“賣國奸商”的高帽子游街，萬人唾罵。不但不法商人，就是正常的大中商店的老板、經(jīng)理們，見了仇貨檢查隊的人員都怕。他們通過各種渠道，運用各種方式，拉攏討好仇貨檢查隊隊員。對于執(zhí)掌查禁仇貨大權的任錫章，他們更是想盡各種辦法，又請吃又送禮。漸漸地，任錫章經(jīng)不住誘惑，開始接受各種請吃，收受各種禮品，并且將“驗樣”扣留，就是把查到的可疑的貨物，送去一點作為樣品檢驗，樣品就順理成章地放在仇貨檢查隊。因此，也就出現(xiàn)“塞狗洞”案件。

廣益昌是一家從南昌遷到贛州來的大綢布百貨商店。廣益昌早在1938年買進一批上海盈豐、章華毛紡廠的高檔毛料，剛剛運到贛州，就被另一緝私隊在拆包檢查時，硬剪去四碼作“檢樣”。這批被剪掉四碼的毛料，被仇貨檢查隊發(fā)現(xiàn)了。仇貨檢查隊認為廣益昌老板玩花樣搞名堂，企圖偷稅漏稅，又說這批毛料來路有問題，于是貼上封條聽候查處，以“私自盜賣查封仇貨”的罪名，要法辦廣益昌。商店徐經(jīng)理找到任錫章疏通，任示意可以私了，但要罰款4000光洋，因為數(shù)字太大，經(jīng)理不敢答應。恰巧有人發(fā)現(xiàn)被剪去的四碼毛料正放在委托社公開寄賣。于是廣益昌立即派人買了回來，并補接上去，一碼也不缺。因此，廣益昌“私自盜賣仇貨”的事就不存在了，但任錫章不肯罷休，廣益昌被罰了銀洋800元。店里不要收條，隊里也不上報，任錫章和隊員私下分掉了?？墒窃趺聪沦~呢？賬房周霖祥遵照徐經(jīng)理吩咐，上了廣益昌交際費的賬。因為這800塊錢是銀洋不是法幣，全店人無不大傷腦筋。而賬房周霖祥心里也不服氣，便在這筆賬目下注上了“塞狗洞”三個小字。碰巧稅務人員來查賬時，竟然發(fā)現(xiàn)了這三個字，就認為其中必有隱情，于是記下來向專署情報室送了一份材料。專署情報室接到關于任錫章及其仇檢隊員在廣益昌敲詐勒索的材料后，即刻向蔣經(jīng)國上報。當時，蔣經(jīng)國正在大張旗鼓查處貪污，整頓政紀，樹立新風。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培養(yǎng)起來的學生卻偏偏不爭氣，暗中在貪贓枉法。特別是“塞狗洞”三個字，猶如芒刺。他立即提筆批道：“交軍法室查實嚴辦！”

軍法室很快查清了任錫章及其隊員在檢查仇貨過程中吃請受賄，敲詐勒索等事實。蔣經(jīng)國看罷查案結果，大受刺激。下令立即逮捕任錫章，予以嚴懲。但到底怎樣嚴懲，蔣經(jīng)國非常為難。據(jù)承辦此案的蔣善初回憶，當時軍法室的意見是判處任錫章15年有期徒刑。蔣經(jīng)國接到案卷后，在辦公室整整猶豫了四個小時，最后在案卷上批了“死刑”兩個字，并讓蔣善初“執(zhí)行以后，好好安葬，對他的妻兒要妥善安排”。[17]

從槍決任錫章這件事來看，蔣經(jīng)國在治理贛南之初，對澄清吏治，是下了狠心的。處決任錫章使蔣經(jīng)國贏得了“執(zhí)法不阿”的美名，但同時也反映了蔣經(jīng)國在政治上多少有些獨裁專斷、一意孤行的作風，常常用他個人的意志去代替法律。

處決任錫章后，公務人員的精神面貌有了較大改觀。1940年12月，他還制定了第四行政區(qū)公務人員服務公約，令所有公務人員熟讀牢記：一、信仰三民主義。二、服從長官命令。三、遵守政府法令。四、接近廣大民眾。五、尊重民眾意見。六、實行自我教育。七、愛護公家物品。八、不怕死不偷懶。九、不嫖賭不貪污。十、不驕傲不招搖。十一、養(yǎng)成高尚人格。十二、鍛煉強健身體。[18]

活捉唐老虎

當時的贛南，紳權膨脹，政權衰微。廣東軍事勢力、地方保安團隊各立門戶，各地土豪劣紳，筑堡自固，抗捐抗糧，毫無限制?！霸诔缌x的文英墟，區(qū)署打死了一個土匪，那一個繁榮的市鎮(zhèn)，就被土匪燒去了一大半。在定南，縣長曾經(jīng)被土匪劫去。在前年，安遠的縣長被當?shù)貜姳┑睦习傩绽χ谓?。在上猶，縣長亦曾經(jīng)被綁著游街?！盵19]

蔣經(jīng)國認為要建設新贛南，必須打擊土豪劣紳，安定地方。他警告土豪劣紳說：“我與土豪劣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決無第二條路，你們想做人，就得聽從政令，改過自新?！辈⒄酵睿骸胺沧璧K政府法令的便是土劣漢奸，對于土劣漢奸應嚴密查辦。”

“唐老虎”是安遠縣新田鄉(xiāng)大財主唐立靖的綽號。唐在兄弟之間排行末尾，大家習慣叫他老滿牯。百姓因恨他貪人之物，吞人之財，猶如馬牯之肚，胃口很大，便有意地用諧音叫他“老馬牯”。老馬牯放錢放谷債，有個老行規(guī)：“錢出門加一”、“谷出門對加”。借了他的債，本加利，利滾利，本利相滾，越滾越大，一生一世也難以還清。他也知道別人還不清他的債，但他也不擔心。因為凡借債的不光要寫借契，言明本利若干和還期，還要用田地、房子抵當。借債人如果還不起，就將田地、房屋賤賣給他。如此，唐老虎放債越來越大，吞人財產(chǎn)也越來越多。他為富又不仁，成了地方的一霸。

活該唐老虎倒霉。蔣經(jīng)國新官上任，正到處尋找靶子，高調打擊土豪劣紳。那些被唐老虎欺壓的百姓，紛紛向他告狀。于是，蔣經(jīng)國知道“唐老虎”，并決心為民除害。1941年的6月間，蔣經(jīng)國率領十幾名便衣隊員，從尋烏進入與安遠交界的大山林，直奔九如圍，將唐立靖抓獲。并將他的800塊光洋，30來支土銃洋槍全部收繳，唐老虎也被帶回贛州，關在天竺山上的強民工廠的牢籠里。

第二天，報紙就刊登了“蔣專員活擒唐老虎”的消息。

唐老虎被捉后，唐家央求鄉(xiāng)間紳士和地方官員通融。兩個月之后，贛南專員公署發(fā)文，對唐老虎罰款2萬元法幣，并警告說：“倘不如期繳納，罰款加倍處理?！碧萍沂盏酵ㄖ螅钡孟駸徨伾系奈浵?。不得已，唐家將地下埋藏的光洋挖出來，另賣了幾畝田地，方才將錢備齊。唐家將錢交到公署后，會計還給了唐家一張收據(jù)，寫著“茲收到安遠縣新田鄉(xiāng)唐立靖樂捐建設新贛南法幣貳萬元整”，并蓋有蔣經(jīng)國的大印和四方官印。錢一交清，人也就放出來了。[20]

蔣經(jīng)國在打擊土匪劣紳時，也并不是一味蠻干，而是剿撫并用。他公開說：“我們對于贛南匪情的處置，很早就提出‘不用一顆子彈來消滅土匪’的口號，我們希望用政法的力量，用教育的力量來消滅土匪?！畾ⅰ瘍H是一個消極辦法，積極的工作還是應當如何地去教育他們，我們應當這樣想，老百姓當土匪，公務人員是應當負起這個責任來的。我們對于贛南的土匪，展開政治力量，利用清鄉(xiāng)工作，來肅清他們。”[21]

崇義縣土匪頭子周盛連就是被蔣經(jīng)國招安的。崇義縣位于贛南西部，山多田少，稅捐多如牛毛，百姓生活困苦，不少人被逼上山為匪，嘯聚山林。周盛連不似一般土匪，倒像綠林好漢，常將攔路搶來的錢賑濟地方窮人。蔣經(jīng)國了解情況后，決心親自去拜訪周盛連，收服這股土匪。周盛連見蔣經(jīng)國誠心拜訪，非常感動，并熱情接待了他。周盛連最后對蔣經(jīng)國說：“我不是生來就要當土匪的，是地方上的貪官逼得我走上梁山，落草為寇。我做了土匪，本來你應該辦我殺我，輕則坐牢，重則殺頭。但你為了地方，想治好贛南，不要有人為匪，讓人民安居樂業(yè)，身為蔣委員長的公子、本地專員，有福不享，卻翻山越嶺，親自來找我這個壞蛋說好話。我現(xiàn)在保證，只要你專員在贛南一天，我就一天不做土匪，大家都為地方求個好。我說話算數(shù)，說一不二，決不做小人，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盵22]蔣經(jīng)國就這樣不費一槍一彈招安了周盛連及其手下的34名小土匪頭子。

由于他擁有特殊的權力和銳意進取的闖勁，在一年多的時間里，使贛南原先肆意對抗政府和踐踏百姓的地方惡霸勢力得到遏制，并有所收斂。到1939年底，蔣經(jīng)國指揮的各路警力也逮捕了2246名盜匪，處死若干重犯。[23]“并有46個匪首，541個土匪向保安司令部自首了。”[24]國民黨中央通訊社特派新聞記者曹聚仁在報道中稱贊蔣經(jīng)國，說：“許多頑強的惡勢力，到了他的面前，竟乃冰山立消，說來近乎奇跡?！盵25]蔣經(jīng)國的強勢政治，的確成效顯著，省政府的政令，基本能在贛南推行了，贛南由化外之地回歸為化內之地。蔣經(jīng)國在贛南的“除暴安良”，也得到了贛南百姓的衷心擁護。贛南的老百姓親切地稱他為“蔣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