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斯泰因小姐的教誨

我們返回巴黎時天氣已晴好，冷冷的，叫人感到愜意。城市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冬季——我們街對面有家賣柴和煤的商店，此時正供應(yīng)上好的木柴；許多經(jīng)營狀況好的咖啡館在外邊的平臺上生了火盆，坐在平臺上也能取暖。我們住的公寓房里暖洋洋的，讓人感到心情舒暢。我們家燒煤球（那是用煤屑壓成的卵形煤團(tuán)），放在木柴生的火上燒。冬季的巴黎街頭陽光明媚。光禿禿的樹映襯著藍(lán)天，成了一道人們熟悉的景觀。迎著清新的冷風(fēng)信步走在盧森堡公園里，沿著剛用水沖洗過的礫石小徑穿過公園，自是別有一番情調(diào)。樹木脫盡了葉子，你看慣了，會覺得它們就像一尊尊雕塑；風(fēng)兒吹過池塘的水面，噴泉在燦爛的陽光下噴涌。由于我們在山里待過，觀看遠(yuǎn)景歷歷如在眼下。

因為爬過高山，現(xiàn)在爬小山小坡便不在話下了，倒是叫我心情愉悅；攀登旅館的樓梯，到旅館頂層我的寫作室里（在這個房間，可以將山上所有的屋頂和煙囪盡收眼底），我也樂在其中。寫作室里的壁爐通風(fēng)良好，屋里溫暖、舒適。我買了柑橘和烤栗子裝在紙袋里帶進(jìn)房間。柑橘是又紅又小的蜜橘，我吃的時候把皮剝掉扔在火里，把核也吐在火里。肚子餓了，我就吃烤栗子充饑。由于爬山、天冷和寫作的緣故，我總是饑腸轆轆的。在寫作室里，我藏了一瓶從山區(qū)帶回來的櫻桃酒，每當(dāng)在給一篇故事收尾的時候，或者在一天的工作臨近結(jié)束的時候，我都會喝上幾口。一天下來，完成了當(dāng)日的寫作，我就把筆記簿或者稿紙放進(jìn)桌子的抽屜里，將吃剩的柑橘放進(jìn)我的口袋（夜間放在寫作室里它們會凍成冰疙瘩的）。

由于寫得順風(fēng)順?biāo)?，走下那一段段長長的樓梯時，我心里美滋滋的。我寫作時筆不停揮，非得寫出點眉目才行，非得計劃好下一步該怎么寫才肯停筆。這樣就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知道次日該如何揮毫落墨了。但有時寫一篇新的小說，一開始我就發(fā)怵，不知該怎樣鋪排。這時，我會坐在火爐前，剝下小蜜橘的皮，把皮里的汁液擠在火焰的邊緣，只見那兒會躥起藍(lán)色的火苗，發(fā)出嗶剝的聲響。然后，我會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巴黎城那鱗次櫛比的房屋的屋頂，自我安慰地暗忖：“不必焦慮。以前能寫得出來，現(xiàn)在也一定能寫得出！只要寫一個漂亮的句子作為開頭就可以了！寫一句肺腑之言！”就這樣，我最后總會寫出一個漂亮的句子，寫下文時就如行云流水了。這種套路并不難，因為我心里總會有肺腑之言的，或者也可以寫道聽途說的漂亮句子。假如寫作時故弄玄虛，或者像有些作家那樣拾人牙慧、華而不實，那么，寫著寫著我會發(fā)現(xiàn)不如去偽存真、刪繁就簡，于是便重新起筆，以已經(jīng)寫下的第一個貨真價實的句子作為開篇。就是在那個高踞頂層的房間里，我立下了一個宏愿：寫一篇故事，反映我熟悉的諸多人和事。其實，這一直都是我的一個心愿——一個美好的心愿，也是對自己嚴(yán)格的要求。也是在這個房間里，我學(xué)會了控制自己的思維，一旦停筆就不再想故事里的人和事，直至次日重新開始寫作。如此，我潛意識里可以繼續(xù)思考自己所寫的故事，而與此同時，我還可以有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留心身邊的事物，并希望有所得；我還可以讀書以轉(zhuǎn)移注意力，不再將心思放在寫作上——急著寫作，反而寫不下去。一旦寫得得意（這不僅需要自我約束，還需要有好的運氣），我下樓時會感到飄然若仙，心里輕松自在，這時的我不管到巴黎的哪一處散步都心地坦然。

下午散步，走的街道雖不同，但我都會走到盧森堡公園那兒，穿過公園去盧森堡博物館參觀（那兒有許多名畫，如今那些名畫大多已轉(zhuǎn)入盧浮宮和凡爾賽宮陳列了）。我?guī)缀跆焯於既ケR森堡博物館觀賞塞尚、馬奈、莫奈以及其他印象派大師的畫——最初，我是在芝加哥美術(shù)學(xué)院開始接觸印象派畫家的作品的。通過了解和學(xué)習(xí)塞尚的畫作，我意識到：光憑幾個有“真知灼見”的句子不足以使我的作品具有深度（“深度”正是我當(dāng)時追求的目標(biāo)）。觀賞了塞尚的畫作，我獲益匪淺，只是自己口拙，不善于表達(dá)自己的斬獲罷了。再說，這也是個秘密嘛，不便外泄。假如盧森堡博物館里不見燈光，那我就穿過公園去弗勒呂斯街27號——格特魯?shù)隆に固┮?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11/23/18511329394.png" />住的一套帶有工作室的公寓房。

我和妻子曾經(jīng)拜訪過斯泰因小姐，她以及和她同居的那位朋友對我們極其熱情友好。我們喜歡那寬敞的工作室——工作室里掛著許多名畫，跟一流畫廊的一流展室無異，所不同的是這兒有一個大壁爐，溫暖而舒適，還有吃有喝的。在這里，你可以喝茶，可以喝用紫李、黃李或野生紅草莓自然蒸餾出的甜酒。這種酒沒有顏色，芳香四溢，盛在刻花玻璃瓶里，倒在小玻璃杯里用來招待客人。無論李子酒還是草莓酒都是原汁原味，味道跟所用的原料相同，讓你的舌尖有一絲火辣辣的感覺，使你覺得暖洋洋的，變得十分健談。

斯泰因小姐長得敦實，但個子不高，健壯得像個農(nóng)村婦女，眼睛挺漂亮，臉盤堅毅，像德國猶太人，也像弗留利人。她的衣著、她的表情多變的臉，還有她那可愛、濃密而富有生氣的美國移民的頭發(fā)（可能還保留著她大學(xué)時代的那種發(fā)式），都會叫我想起意大利北方的農(nóng)婦。她說起話來滔滔不絕、海闊天空。

她的女伴聲音如銀鈴，小個子，膚色黑黑的，頭發(fā)剪得像布泰·德·蒙韋爾插圖中的圣女貞德，鼻子是鷹鉤鼻，尖尖的。我們第一次登門拜訪時，她正在繡一個花邊，一邊繡一邊招待我們吃東西、喝飲品，還跟我的妻子嘮著家常。她有時說，有時聽，有時則在別人說話時插上幾句。后來，她向我解釋，她喜歡跟家庭婦女談些家長里短的事。我和妻子有一種共同的感覺——她對那些“家庭婦女”算是很寬容的了。不過，盡管斯泰因小姐的這位朋友叫人有點畏怯，但我們還是挺喜歡她們倆的。這里的油畫、蛋糕以及白蘭地都是那樣的美妙。她們似乎也喜歡我們，待我們就像我們是非常聽話、很有禮貌而且有出息的孩子似的。她仿佛覺得我們不該這么小就談戀愛和結(jié)婚，然而卻原諒了我們，可能覺得該不該結(jié)婚還是由時間決定吧。我的妻子邀請她們到我們家喝茶，她們接受了邀請。

走進(jìn)我們的公寓房時，她們似乎更喜歡我們了。不過，這也許是因為房間小，大家坐得太近，我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吧。斯泰因小姐坐在地鋪上，提出要看看我寫的短篇小說?？催^之后，她說除了那個叫《在密歇根州北部》的短篇，其余的她都挺喜歡的。

她在評價《在密歇根州北部》時說：“小說倒是不錯，但這不是關(guān)鍵所在——關(guān)鍵是它拿不出手。這就像一幅畫，畫家把畫畫出來了，卻無法展出——即便展出也沒人買，因為買回家去也根本無法掛出來?！?/p>

“其實，這篇故事并不是宣淫，而只是返璞歸真，用了一些樸實的詞句罷了。只有用樸實的詞句，故事才能顯得真實。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唯有如此才能真實。”我分辯說。

“你根本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她說，“既然拿不出手，就不該寫它！這純粹是無益之舉，是錯誤、愚蠢之舉！”

她本人想在《大西洋月刊》上發(fā)表作品，并將這一意圖告訴了我。她說我的作品不夠出類拔萃，別指望發(fā)表于《大西洋月刊》或《星期六晚郵報》，不過我寫作獨具一格，有望成為一種新類型作家。當(dāng)務(wù)之急，她建議我不要再寫無法發(fā)表的作品。我沒有跟她爭辯，也沒有再解釋心里的想法，說自己想在人物對話上嘗試一種新的寫法。那是我自己的打算，而現(xiàn)在聽取別人的意見要有意義得多。這天下午，她還針對如何買畫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

“有了錢，你要么買衣服，要么買畫，”她說，“事情就是這么簡單。錢囊羞澀者，不可能既買衣服又買畫。至于衣服，不必過于講究，不必趕時髦，買衣服只買舒適的、結(jié)實的，省下錢可以買畫嘛?！?/p>

“可是，即便我再也不添一件衣服，”我說，“想買畢加索的畫也買不起呀?！?/p>

“不錯，他的畫你的確買不起。你要買就買與你同齡人的畫——這類畫家和你一樣有著當(dāng)兵的經(jīng)歷。你一定會遇到這類畫家的，在街頭就能看得見。有些畫家是后起之秀，他們的作品嚴(yán)肅認(rèn)真、出類拔萃。不過，你買衣服恐怕買得并不多，你的妻子買衣服買得多，而女人的衣服特別費錢。”

我發(fā)現(xiàn)妻子的目光在躲著斯泰因小姐，盡量不去看她穿的那身怪模怪樣的廉價衣服，并且做到了。斯泰因小姐她們離去時，仍然將我們兩口子看得跟香餑餑一樣（這是我的感覺），邀請我們再去弗勒呂斯街27號做客。

這以后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受到斯泰因小姐邀請，說冬季下午五點鐘之后任何時候都可以去她的工作室。我曾在盧森堡公園里遇見過斯泰因小姐，記不清她是否在遛狗，也記不得當(dāng)時她到底有沒有狗。我只記得自己是在散步，而非遛狗，因為我們養(yǎng)不起狗，甚至連一只貓也養(yǎng)不起。若說貓，我只在咖啡館或者小餐館見到過，還在公寓樓門房的窗臺上見過幾只大貓，它們很招人喜歡。后來我倒是常見斯泰因小姐在盧森堡公園遛狗，但以前她好像是沒有狗的。

暫且不管她有沒有狗，反正我接受了她的邀請，出去遛彎時常到她的工作室坐坐，每次去她都請我喝自然蒸餾出的白蘭地，并且堅持要我喝干了一杯再斟滿。我欣賞著那些畫，和她聊著天。那些畫叫人觀之心潮澎湃，而我們的談話十分溫馨。她侃侃而談，大講特講現(xiàn)代派繪畫和畫家，講畫家時，主要講他們的人生經(jīng)歷（講他們的人生經(jīng)歷多于講他們的藝術(shù)生涯）。她還談到自己的創(chuàng)作，還將好幾篇手稿拿給我看（每天，她寫出草稿，由她的女伴打印出來）。她說寫作使她感到快樂。但后來隨著了解她的程度的加深，我發(fā)現(xiàn)真正使她快樂的是創(chuàng)作的出品量（多寡視她的精力而定），是讓她的作品獲得出版，得到社會的認(rèn)可。

我剛認(rèn)識她的時候，事情還不太嚴(yán)重——她發(fā)表了三篇小說，人人都讀得懂。其中的一篇名為《梅蘭克莎》，寫得非常好，是她的那些實驗性作品的優(yōu)秀范例，已經(jīng)以單行本形式出版，凡是認(rèn)識和了解她的評論家都交口稱贊。她的性格中有一種力量——一旦她想贏得一個人的喜愛，那么對方一定無法抗拒。那些認(rèn)識她并看過她的藏畫的評論家，有些對她寫的東西明明看不懂，卻投了信任票，這是因為他們喜歡她本人，對于她的人生觀抱有信心。在創(chuàng)作時，她發(fā)現(xiàn)了許多關(guān)于節(jié)奏和詞句重復(fù)使用的竅門，實用而珍貴。在介紹經(jīng)驗時，她口若懸河，講得頭頭是道。

但話又說回來，盡管她寫的東西需要出版，需要得到公眾的認(rèn)可，可她不愿修改潤色，嫌它枯燥乏味，也不愿承擔(dān)讓別人能看得懂自己的作品的義務(wù)——《美利堅民族的形成》這本長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書尤為如此。

這本書的開篇部分寫得極為出彩，接下來有很長一段也精彩紛呈，不乏絕詞佳句，可是后來就走了下坡路，同樣的事情沒完沒了地重復(fù)，換上一個責(zé)任心強(qiáng)、不喜歡投機(jī)取巧的作家，早就把這樣的垃圾扔進(jìn)廢紙簍里了。后來我請求（也許應(yīng)該說逼迫）福特·馬多克斯·福特在《大西洋彼岸評論》上連載這部作品，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部作品是多么長，覺得該刊物恐怕直到?？策B載不完——為了使這本書能順利連載，我負(fù)責(zé)審讀全部校樣（斯泰因小姐嫌這活兒乏味，把它推給了我）。

這天下午去拜訪斯泰因小姐，天氣寒冷，我經(jīng)過公寓看門人的小屋，穿過寒氣襲人的院落，步入了她那間暖和的工作室。以上所提到的那些情節(jié)都是陳年往事。而這一天，她為我指點迷津，介紹了一些性知識。此時的我們已經(jīng)非常投合，幾乎無話不談——我自以為無所不知，如果有不懂的事，那八成就是性方面的了。斯泰因小姐認(rèn)為我在性問題上太無知了。我必須承認(rèn)自己對同性戀是抱有偏見的，因為我知道里面包含著一些低級趣味的因素。男孩子跟流浪漢在一起，身上就得帶一把刀子，隨時準(zhǔn)備用來護(hù)身。在這種情況下，“色狼”可不是指那些對女人窮追不舍的男子。我曾在堪薩斯城待過，游歷過那座城市的諸多區(qū)域，還去過芝加哥，在那兒的湖泊上乘過船，頗有見聞，學(xué)到了不少難登大雅之堂的詞語。在追問之下，我告訴斯泰因小姐說，一個男孩子如果和成年男子相處，就得做好殺人的準(zhǔn)備，要懂得怎樣殺人——要防止遭到性侵，就得在心理上有所準(zhǔn)備。這方面的詞匯也是無法出版的。假如你有殺人的意圖，別人立刻就能感受得到，也就沒人敢來惹你了。但也會有一些意外的情況出現(xiàn)，使得你身不由己，或者因受騙而落入絕境。說到這里，我覺得唯有用不雅的詞語才能說得更生動一些，于是便說了一句在船上聽色狼說過的一句話：“一條縫固然不錯，但我情愿要一個眼?！辈贿^，我在講述時特別留心，即便在使用“大實話”表達(dá)自己的看法時亦是如此，唯恐拂逆了對方。

“是啊，是啊，海明威，”她說，“可是，你那時生活的環(huán)境不同，身邊盡是些罪犯和性變態(tài)者。”

我不想跟她爭辯，但心里卻在想：我那時生活的圈子跟現(xiàn)在沒什么不同，里面有著形形色色的人——對那些人我力圖抱以理解之心，然而有些人我實在沒法喜歡，對于某些人我甚至還討厭。

想到這里，我對斯泰因小姐說：“那次在意大利的一所醫(yī)院住院養(yǎng)病，那位彬彬有禮、名氣很大的老人拿著一瓶馬沙拉白葡萄酒（或者是堪培利開胃酒）跑來看我，在行為舉止上無可挑剔，可后來有一天我不得不吩咐護(hù)士再也不要讓那老家伙進(jìn)病房里了。你說這會有什么別的原因呢？”

“這種人有病，他們控制不了自己。你應(yīng)該可憐他們才對?！?/p>

“我應(yīng)該可憐他嗎？”我問道。接著，我報出了那老人的名字，此處就不提了——那人喜歡出風(fēng)頭，樂于讓別人知道他的名字。

“此人另當(dāng)別論。他是個邪惡的人，引誘人墮落，的確十惡不赦。”

“可是，據(jù)說他是個優(yōu)秀的作家啊?！?/p>

“狗屁優(yōu)秀作家！”斯泰因小姐說，“他只不過是個喜歡招搖過市的人，自己過著醉生夢死的墮落生活，還引誘他人步入歧途。譬如，他引誘他人吸毒?！?/p>

“當(dāng)時在米蘭，你是說那個需要我可憐的人企圖引誘我酗酒？”

“別說傻話啦。他怎么能指望引誘你酗酒呢？你是喝烈性酒的人，他用一瓶馬沙拉白葡萄酒就能引誘你酗酒嗎？非也，他值得可憐是因為他管不住自己。他心理有病，無法自禁，正因為這一點才叫你可憐他?！?/p>

“我當(dāng)時的確有點可憐他，”我說，“可又感到失望，想不到他那么彬彬有禮的人竟做出那種事?！?/p>

我又呷了一口白蘭地，心里對那個老人的行為痛惜不已，一面欣賞著畢加索的畫（畫面上有一個裸女和一籃鮮花）。這次談話不是由我開的頭，我覺得再談下去有點危險了。我和斯泰因小姐交談歷來都沒有出現(xiàn)過冷場的局面，但此時卻出現(xiàn)了。我見她還有話要說，于是便給自己的杯子里斟滿了酒等待著。

“其實，你對這種事情一點都不懂，海明威，”她徐徐說道，“你遇到的那些人顯然是些罪犯、病態(tài)的人和邪惡的人。問題的關(guān)鍵是：男性同性戀所干的那檔子事是丑惡的，叫人惡心，就連他們自己在事后也覺得惡心。他們酗酒、吸毒，借以緩解這種齷齪的心情，但仍會覺得惡心，于是便隔三岔五地?fù)Q性伙伴，根本無法獲得真正的幸福感?！?/p>

“我明白了。”

“女人的情況就恰恰相反。她們從不做自己感到惡心的事，不會有那種污穢的行為，所以女性伴侶在一起是快樂的，可以在一起幸幸福福地過日子?！?/p>

“我明白了，”我說，“不過，那個某某人士該當(dāng)何論？”

“她是個邪惡的女人，”斯泰因小姐說，“她是個地地道道的壞女人，一個勁兒換性伙伴，否則便無寧日。她會把人引入泥潭之中?！?/p>

“我明白了?！?/p>

“你敢肯定你明白了嗎？”

在那些日子里，要談的話題很多，于是我們就轉(zhuǎn)換了話頭，這令我感到高興。離開斯泰因小姐的工作室時，公園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我只好沿著公園的圍墻走到沃日拉爾路，從那兒繞過公園的南端。公園關(guān)了門并上了鎖，景象凄涼。我急匆匆往位于勒穆瓦納主教街的家中趕——歸途中不是穿過公園，而是繞行，這未免讓我的心里也感到有些凄涼。這一天，開始的時候心情很好，末了卻如此落寞！明天必須加倍努力——工作是治療一切疾病的靈丹妙藥，我自始至終都將此奉為信條。而此時需要治療的疾?。ㄋ固┮蛐〗阌型校┦俏覍η啻旱拿糟蛯ζ拮拥陌V情?；氐嚼漳峦呒{主教街的家中之后，我心里的凄涼感便蕩然無存了。我把剛學(xué)到的知識給妻子講了一遍。夜間，我們利用已經(jīng)掌握的知識，再加上新學(xué)到的知識，美美地爽了一場。

1. 美國作家、詩人，常年僑居巴黎，成為現(xiàn)代主義文學(xué)與現(xiàn)代藝術(shù)發(fā)展中的觸媒。

2. 指愛麗絲·托克勒斯（Alice Toklas），與格特魯?shù)隆に固┮蛴型詰訇P(guān)系。

3. 原文為法語。

4. 原文為法語。

5. 弗留利位于意大利。

6. 隱指女人的陰部。

7. 隱指男子的后庭。

8. 產(chǎn)于意大利西西里島。

9. 意大利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