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散文界的奇女子(序)

一個人的湖 作者:項麗敏


散文界的奇女子(序)

文周蓬樺

在草木繁茂的皖南,生活著一位奇女子,這女子就是這本書的作者項麗敏。說她奇,是因為她擁有超拔世俗的生活姿態(tài):一個年輕的女子遠離喧囂的都市,尋一片湖水定居下來,并且一呆就是十幾年,她因此被人稱之為當代中國版的梭羅。在十九世紀,偉大而自由的實踐者梭羅,為了完成他的人生試驗,不過在瓦爾登湖畔生活了兩年零七個月的時光。此后,他重返塵世,留下了一幢令世人至今津津樂道的小木屋,和一部叫作《瓦爾登湖》的經(jīng)典著作。在人們眼里,瓦爾登湖是人間世外桃源的翻版,是種植人類夢想與理想的烏托邦。小木屋外是厚厚的積雪,室內(nèi)卻溫暖如春,有詩歌,音樂、書籍和不熄的爐火。在那里,個體的生命掙脫了世間名利與瑣碎的糾纏,讓全部身心都投入大自然的沐浴和照耀之中,最終完成生命高貴輝煌的圣典。是的,生命終將消亡,一切不過是一個短暫恍惚的過程。那些對物質的欲望,名利與地位的追求,所有的公式和課程,都是讓人遠離幸福和不快樂的根源。因為欲望的機器一旦啟動,就必然開足了馬力運轉不停,即便中途迷失了方向,也要跌撞向前奔突,直至這臺機器老舊破損,給養(yǎng)告罄,被時光的巨手強行熄火。

這差不多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代人共同的命運,可謂前赴后繼,沒有退路,別無選擇?;钪哪康姆敲蠢駝t形同虛度光陰,人生的價值便無從談起。米蘭.昆德拉曾在他的新著中發(fā)出如此感嘆:“速度是出神的形式,這是技術革命送給人的禮物?!倍奥臉啡ぴ趺词髁四兀堪?,古時候閑蕩的人到哪兒去啦?民歌小調中游手好閑的英雄,這些漫游各地的磨坊,在露天過夜的流浪漢,都到哪兒去啦?他們隨著鄉(xiāng)間小道、草原、林間空地和大自然一起消失了嗎?”

在后工業(yè)時代,田園牧歌式的逍遙模式早已瓦解破碎,可供選擇的道路愈加狹窄,這構成了人類內(nèi)心的想往與堅硬的現(xiàn)實格格不入,靈魂與肉體的沖突尖銳到分裂,人們深深地明了,啊,明天!明天并沒有一個與世無爭的瓦爾登湖在溫柔地等待,成為人類最后的棲息地和心靈的守護所。瞧瞧當下活在都市里人們的真實寫照吧——熙熙攘攘,匆匆忙忙,左顧右盼,東張西望,人們注定在垃圾信息和有害食品中耗損一生,在盲目從眾的隊列中焦慮、迷茫和走失,在貌似復雜實則無聊的職場人際磨擦中搭上心智和快樂。這時候,誰還有力量會身體力行,告別滾滾紅塵中的煩惱與誘惑,去做一個快活的隱士?

而年輕的散文家項麗敏,至今生活在大山與叢林掩映之下的太平湖畔,數(shù)次放棄到省城發(fā)展的機會,她要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給這片湖水,交給早晨的霞光和夜晚的霧嵐。在寂寥漫長的時光中,她獨居幽室,以文字為伴,以一個大地觀察者和發(fā)現(xiàn)者的身份,手提相機,在湖畔徜徉漫游,認真地記錄下四季的變化,風霜雨雪,日出日落,記下身邊一滴露水的蒸發(fā)過程,一朵金盞花的開放和枯萎,以及湖畔周邊的地貌物什:竹林間的蘑菇長大了,草叢里的鳥窩筑好了,曹家莊的豆莢成熟了……從身邊微小的事物中獲取喜悅,將大地上的一草一木都賦予靈性和生命,像對待親人和朋友一樣與自然進行最密切的私語,自覺地愛護和捍衛(wèi)腳下每一寸綠色的植被,用哪怕微弱的能量阻止身邊以經(jīng)濟利益為目的的野蠻開發(fā)。這一刻,她是一個樂此不疲的環(huán)保主義者,與其說她以遁世孤傲的梭羅為榜樣,倒不如說《寂靜的春天》的作者蕾切爾.卡遜才是她的真正偶像。

由于長期身居湖畔,讓她擁有得天獨厚的便利條件,這當然是一個寫作者天大的幸福所在。從她的書中隨手翻開一頁,那些精彩生動的描述都有真實的來歷,無論是散落在山野間的野花,還是樹枝上蹦跳的小松鼠,都有過她為之命名的激動與喜悅,湖灘上星羅棋布的漁網(wǎng)、木船和碼頭,是她每天必定遭逢目擊的物象,隨手撿起一件即可植入詩篇。在網(wǎng)絡時代,人們獲取二手資料直接而便利,信息經(jīng)過了眾多渠道的傳遞加工,早已遠離了真相,而她卻源源不斷地向世界輸送著最鮮活的感受,它們是一捧蔥籠的草,一脈悠遠的山,一湖清澈的水,一彎明亮的月。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與許多奉行“自然寫作”的作家一樣,項麗敏注定在孤獨中行走,面對滿眼的蒼蒼蒹葭,承受更多的清貧與寂寞。但她看上去是那么堅定自如,把齊耳的短發(fā)向后一甩,笑聲朗朗,遺世獨立。我知道,這需要極大的勇氣,極大的定力和極大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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