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學(xué)

你也許不是一切人的天使，但至少你是我的天使。

宋：

莊□□君很可同情，我對于吃筆的人總是抱同情的。我相信他一定沒有讀過追求學(xué)，因此而遭慘敗，實深遺憾。凡追求，第一要知己知彼，忖量有沒有把握；第二要認(rèn)清對方的弱點“進(jìn)攻”；第三要輕描淡寫，不露痕跡；第四須有政治家風(fēng)度，可進(jìn)則進(jìn)，不可進(jìn)則須看風(fēng)收帆，別尋出路，不給被追求者以惹厭的印象。硬弄總是要弄僵的，尋死覓活的手段，只能施于情竇初開，從來不曾見過男人的深閨少女，柔弱的心也許會被感動。College girl〔女大學(xué)生〕大多是hard boiled〔老練的、不動感情的〕，這是認(rèn)識不足和手段錯誤。如果李女士一定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大概他以后會變成女性咒詛者。大多數(shù)的男人都是這樣缺少sportsmanship的。對于女人的男性憎惡論，則我覺得較可原諒，因為女人之被男人吃筆大抵有歷史的社會的根據(jù)，而男人之被女人吃筆，多分是自己的錯處，主要的毛病出在“不識相”三字上。

你也許不是一切人的天使，但至少你是我的天使。

昨得“打油渣詩”一首，“仿宋體”：——

書隔一星期，□歷七千萬萬世紀(jì)，思君意如火山爆發(fā)，每個細(xì)胞打結(jié)三十六次。臨穎不知云，卻怨天氣好，愿化一面鏡子，常常照你笑。

愿你傷風(fēng)快好，我待你好。

和尚 十六

清如：

我知道你不愛見我，但不曾想到你要逃避我，我只是你一個平常的朋友，沒有要使你不安或悵惘的理由。見一見你，我認(rèn)為或者是尚可容許的我的僅余的權(quán)利，當(dāng)然我也辨不出是悲是喜，但我總不能抑制著不來看你，即使自己也知道是多事。倘使我的必須是被剝奪去一切生人的樂趣，永遠(yuǎn)流放在沙漠中的命運，必須永遠(yuǎn)不再看見一面親愛的人，那么我等候你的吩咐，我希望那會使你不感到不安。

我不要休息，也不能休息。有錢的人，休息的意義是享福，可以把身體養(yǎng)得胖些；對于我們這種準(zhǔn)無產(chǎn)階級者，休息的意義是受難，也許是挨餓。我相信我更需要的是一點鼓舞，一點給人勇氣的希望。我太缺少一切少年人應(yīng)該有的熱情。

在你母親的身旁，不要想到我，我不要損害你神圣的快樂。

為你祝福。

朱 十九

宋：

再過五天是星期日。今天，星期一，中午從廠里出來，就在盼望星期日了。星期日是不會有什么樂趣的，但希望日子快些過去而已。我真不知道怎樣把時間while away〔打發(fā)〕，沒有一種方法能使自己快樂?？葱≌f也感沉悶，跑出門，不知走到何處去好。歌舊的已唱膩，新的不上口，寫信完全不高興，朋友一個也不要看，無緣無故，想哭也哭不出，好吃的東西一樣也沒有。星期日最大的希望是身邊有錢，走到外面一個人吃一頓中飯，買一大批書回來，再影戲院有好片子映，整下午葬在里面，因為此外似乎沒有可以忘卻自己的存在的方法。

心里完全是這樣地空虛，不知給你說什么話好。明天也許你有信來，但愿你不要因我而不快，我收回一切的話。希望你幸福，接受我不盡的眷慕。

希特勒 廿一夜

宋：

心里不痛快的時候，也真想把你抓起來打一頓才好。

朱 廿四

我實在是不值得可憐的，上星期又懶了一個星期。多極端，少調(diào)和，這實在足以影響我身體及精神上的健康。比如說吧，前夜整夜不睡，昨夜整整睡了一夜。失眠并不怎樣痛苦，整夜不睡我還很少遭到過。兩點鐘上了床，很快就是三點鐘，夜里的時間常比白天格外快一些，這是使我常晏睡的原因，雖我其實不愿意晏睡。于是起來捉臭蟲，那時我便變成警捷狠辣的警察當(dāng)局，一個個巨盜小竊都被我夾在紙頭里捏殺了，一直殺得伏尸盈野，流血遍地，再關(guān)上了電燈，而天已經(jīng)在發(fā)亮，計一小時四十余分鐘，比有名的三十年戰(zhàn)爭還長久一些。昨天人并不倦，可是一到晚上九點鐘，書是怎樣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一睡到大清早，從來不曾這樣甜法。

讀完了吉辛隨筆四卷（Private Papers of Henry Ryecroft），因此還算用功。

清如：

讀到你信，我已決定不走動了，其實心情也懶散得很，蟄著吧，蟄著吧。人不大有氣力，昨天用你的詩意寫一首詞，近來真一點詩思都沒有：

不道飄零成久別

卿似秋風(fēng)，儂似蕭蕭葉

葉落寒階生暗泣

秋風(fēng)一去無消息

倘有悲秋寒蜨蝶

飛到天涯，為向那人說

別淚倘隨歸思絕

他鄉(xiāng)夢好休相憶

律詩首二句須對調(diào)，方合律?；?xì)細(xì)可改花碎碎，此聯(lián)佳。幾頭嬌鳥句俚。全詩甚女兒氣。絕句第一首可。第二首第三句不合律，末句庸劣。

我有些悲哀，是茫茫生世之感，覺得全然是多余地生存著，對誰都沒有用處。挨著活吧。

你仍肯為我祈禱嗎？你待我好的，不是？

愿你快樂！

朱 二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