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種聲音

初一十五看月亮 作者:初曰春 著


一種聲音

這是一段真實的經(jīng)歷,就發(fā)生在我的童年。

我的老家在鄉(xiāng)下。小時候,我爸是公社黨委秘書,“公社”這個名詞帶著明顯的時代印記,相當于現(xiàn)在的鄉(xiāng)鎮(zhèn)。我爸是農(nóng)村為數(shù)不多的黨員,也算是個文化人,可他偏偏找來算命先生,給我拆了生辰八字,說我是天上火的命,不能沾水,否則有滅頂之災(zāi)。當時我還頂嘴,說洗臉也得沾水,干脆甭洗臉啦。很顯然,我不認同這個觀點,而且對未來的一切是漠不關(guān)心的,更別說什么命運不命運的了。三伏天下河摸魚、洗澡,三九天到池塘里打滑溜兒、甩陀螺,那是再痛快不過的事情了。為這些,我沒少挨我爸的打。

我的爺爺、姥爺,還有叔叔,他們都當過兵,因為對他們的崇敬,我打小就對軍裝有種莫名的好感。我經(jīng)常會偷著穿上叔叔的舊軍裝,在柴火垛里抽出一根玉米秸,折斷、劈開,經(jīng)過組合,做成玩具沖鋒槍,然后捧在胸前,趾高氣揚地在街上走?;臉幼涌偸钦衼磬従觽兊男β?,我媽就會揪住我的耳朵,說我耍彪?!八1搿笔俏覀兡且淮姆窖?,有點人來瘋的意思。

因為耍彪,稍大一點兒,也就是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我差點丟了性命。

那天,我剛從學(xué)校樂隊排練完節(jié)目,就抓起笛子跑到學(xué)校旁的河邊。也湊巧,我的幾個發(fā)小兒都在,我就跟他們說,咱們順著河往下走。他們覺得這主意不錯,就一起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fā)了。我記得當時我們嘴里還唱著歌兒,唱的什么記不真切了。

大概走了五里路,我們到了河下游的一個村子,那個村子的名字很特別,叫下河村。下河村挨著河邊的地方是一片菜園,園子里有彤紅的洋柿子、黑紫的茄子……花花綠綠的,很誘人。我忽然想起剛學(xué)過的一篇課文,跟野炊有關(guān),就帶頭鉆進了菜園里。

老家民風(fēng)淳樸,到別人家菜園里摘個黃瓜、薅把韭菜,不會有人怪罪什么。但我們覺得正大光明地進園子不夠刺激,就極其夸張地“偷襲”了菜地,好像所有人都有喜劇表演天賦。

我們把“掃蕩”來的菜堆到了麥場上,找了幾塊石頭,支起個瓦片,然后就地取材,從麥秸垛里抱回麥秸稈,塞到瓦片底下,用火點著。我還模仿大人的樣子,用笛子當鏟子,撥拉著瓦片上的蔬菜,當作是在炒菜。

這種異想天開的方式,很難實現(xiàn)我們的野炊計劃,伙伴們就反反復(fù)復(fù)地往回運麥秸,嘴里也不閑著,發(fā)出拖拉機馬達的聲音。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出乎我們意料,卻是情理之中的。附近的麥秸垛被引著了,我們被嚇壞了,抓起麥秸稈就往火上撲騰,以為那樣可以把火壓住。結(jié)果,火借風(fēng)勢,越燒越旺。下河村的鄉(xiāng)親們帶著水桶、鐵鍬趕了過來,這次是真闖了大禍,因為不遠處有個小型的炸藥庫。

我被其他小伙伴拉著,跑到河邊,在不遠處的河沿上趴下,看見消防車來了,好多人從車上跳下來,拿著水管子往火堆上噴水。我猛然想起笛子落在了那里,不顧一切地跑回去,往火里撲。突然,一個嚇人的叔叔一把把我抱了起來,還大聲地訓(xùn)斥道:“你不要命了!”當時,也許是被嚇蒙了,看著眼前穿消防服的他們,我沒有崇拜,只有恐懼。

真是無巧不成書,我爸跟公社領(lǐng)導(dǎo)也趕過來了,為了不讓他發(fā)現(xiàn),我“撲通”一聲跳進了河里,怎么也沒想到,那里挖沙留下了一個大坑,我在水里一個勁兒地撲騰,身子慢慢往下沉。

那個嚇人的叔叔又一次救了我,他把我肚子里灌進的水拍打出來,然后抱起我送到了我爸的懷里。這一次,我爸沒揍我。

后來,我把這段經(jīng)歷寫進了作文里,題目是“記一件難忘的事”,里面有一個細節(jié)遭到我爸的表揚——叔叔救我時,嘴里喊著,下河,下!

現(xiàn)在想想,那次闖禍的經(jīng)歷是一次刻骨銘心的記憶,那無憂的歲月承載的不單是無法忘卻的快樂,還有更多無處訴說的情愫。從某種意義上講,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極有可能為夢想埋下一粒種子。

長大以后,我決定當消防兵跟這件事有很大的關(guān)系。因為我的夢想是尋找一種聲音,那句“下河,下!”是陽剛的、無比美麗的音符,是一個生命為另一個陌生生命發(fā)出的最強音。

幸運的是,我找到了這種聲音,它就在我的身邊,是行進時的番號,是早飯前的歌聲,是隊列里的口令,是操場上的嬉鬧,但更多的是滅火救援現(xiàn)場的吶喊,抑或是戰(zhàn)斗勝利后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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