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邀請與挑戰(zhàn)
斐濟,科羅托托卡,2012年7月25日
親愛的朋友:
還可以這樣叫你嗎?
我知道你看到信封上的郵戳?xí)r會覺得好奇,但你可能已經(jīng)猜到是誰寫的信了吧。帶著鬣蜥和鸚嘴魚圖案的郵票,肯定來自凱特。一個從舊時光里傳來的聲音,代表我們曾經(jīng)有過的友誼。你覺得我們的友情還能像從前一樣嗎?
感謝你信里的擁抱和寬慰我的話,那時候這些是我最需要的——我明白拋下一切越過重洋來參加葬禮不大實際。你在那兒可能很難想象得到,當(dāng)送葬者們送來編織的草席時,在斐濟人的四部合唱中,一個人被送往來生。你可能會問,一個去世的人需要多少草席呢?就像阿特莎跟我解釋過的:“多多益善,越多越能體現(xiàn)對尼克拉斯先生的尊敬?!彼晕野炎呃蠕仢M了草席。將一些棕櫚葉曬干,鋪成格紋狀,這是為逝者遺體準(zhǔn)備的錨,這是生者寄托思念的根基,在此地——科羅托托卡[1]——這一切終歸要像夕陽一樣,隨著一群蝙蝠飛過,陷入地平面。
天色漸晚,思念隨之洶涌。尼克拉斯的模樣,我們共同生活過的日子,都在腦海中清晰地浮現(xiàn),心里不由得痛苦萬分。你是不是會說,這像是一場全球性災(zāi)難的馬拉松,像是世界性瘟疫的一次遠(yuǎn)距離競賽,就連每一個補水站都發(fā)生著環(huán)境危機?是的,就是這樣。然而我不會去改變什么。無論是瘧疾發(fā)作、水源短缺,還是夜里跳蚤叮咬后發(fā)癢的皮膚——這些都教會我如何生活。即使一窮二白還沒有藍(lán)籌養(yǎng)老金,甚至連廁紙、洗發(fā)水都沒有,我仍然留在這里,在太平洋之中的一個小島上,我無伴但并不無助。
我希望我還有朋友。除了那22英畝[2]的可可樹和剩了許多空房間的屋子,我就剩這布滿小傷小痛的孑然一身了,但我已扎根于斐濟的土地,并且決意在這里度過余生。你何不來這里?在這里有我陪伴你。丟掉那些解決不了的麻煩,帶上仍然在意的東西,搬進“凱特之家”,也就是我的房子!在這里我們可以重新找回過去的彼此,如果找不回,我們就建立新的友誼。
我并沒有經(jīng)常聯(lián)系你,也明白你很久沒有聽到我在尼泊爾、阿富汗或者毛里求斯的消息了。但我時刻想念著你,我想念過去我們那幫人中的每一個。我讀了你寫的書信和郵件,欣羨照片里你那些可愛的兒孫。而現(xiàn)在我在想,闊別40多年后,有沒有可能再把大家聚到一起?你想來這里和我一起走最后這一程嗎?你愿意在我們被絆倒時、在我們步履蹣跚時,互相扶持嗎?我們一起把老邁的膝蓋伸進溫?zé)岬南毯K?,一起把腳趾埋進白色的沙土中,可以嗎?
別擔(dān)心,你不是來做免費勞動力的,種植園自然有好手打理。科羅托托卡是一個可可村,摩西斯是這里的管理者,他負(fù)責(zé)可可豆的采摘、發(fā)酵,以及脫水。我們可以嘗試點新業(yè)務(wù),對嗎?我們可以做巧克力,或者制作聞起來香噴噴的可可身體乳——你覺得怎么樣?
我知道你肯定明白我為什么不直接發(fā)電子郵件。從一個地方寄一封信到另一個地方,可能要花費數(shù)天甚至數(shù)周,在這之間,文字仿佛變得深刻而莊重。當(dāng)你看到它們時,它們也已經(jīng)變得成熟且柔軟,信紙的曲線是文字的搖籃,它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去慫恿你來這里了。你嘗到木瓜和椰子的味道了嗎?你聽到海風(fēng)拂過,沙灘上的棕櫚樹沙沙作響的聲音了嗎?你看到太平洋海天相接之處那弧狀的地平線了嗎?
不過,如果冰鏟、發(fā)動機保溫箱和電費賬單更令你向往的話,就把這封信丟在抽屜里永遠(yuǎn)積灰吧。信件漂洋過海時總特別容易丟失,和熱帶氣旋或者是斐濟的郵政部門相比,太平洋上的郵政服務(wù)顯得太不可靠。這樣,你可能就收不到這封信,也就不會看到這些問題了。
我這就去寄信了,此刻的我手指撫摸著郵票,祝它好運,期望著風(fēng)能把你帶到我身邊。也許凱特之家能成為我們所有人的家,在這里,我們可以一起做夢,共同期待未來。或把酒言歡,或互相打鬧,或一起哭泣。
直到海風(fēng)帶著我們逐波而去,那時我們的草席也會堆得像臺階一樣,鋪滿整個走廊。
愛你的
凱特
[1] 科羅托托卡(Korototoka)是斐濟的一個村莊。——譯者注
[2] 1英畝約合4047平方米?!幷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