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篇:詩歌

詩無邪:全國大學(xué)生“野草文學(xué)獎”獲獎作品選(2016) 作者:陳永華


塵(組詩)

昭通學(xué)院 劉建東

出租屋記

太平二社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

簡陋的出租屋裝著許多地方方言

當然,偶爾也會聽見夾著尾巴的普通話

這些天南地北的鳥兒

帶著鍋碗瓢盆和生活的炊煙

扶老攜幼,遷徙在城市的屋檐。

我樓下搬來的一家貴州方言

丈夫三十來歲

同一張甘肅牌照的舊面包車早出晚歸

妻子生有兩個孩子

大的一個是女孩,五歲左右

我每次經(jīng)過狹小的樓梯口

都會看見她坐在門口的梯子上

一身灰,黑黢黢的小手不停地往嘴里塞東西。

小的一個不到兩歲

直到我看見

她挺著肚子的母親抱著她撒尿

我才發(fā)現(xiàn)這也是個女孩

此刻丈夫正和破舊的面包車

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而妻子坐在堆滿鍋碗瓢盆的屋子里

用碟片一遍遍

重復(fù)著丈夫晚上看的抗日神劇

孩子不聽話時

還能聽見她操著鄉(xiāng)土味十足的普通話

大罵幾句。

一個老人

深秋是突然降落的陰沉

高原低頭于枯瘦

車水馬龍的岸邊,她睡著了

公路花臺不到十厘米的邊

是她安靜的夢的寬度

但這樣的十月,西風(fēng)緊裹衣襟

所有的夢都應(yīng)該是有溫度的

她一定有個遠走他鄉(xiāng)的兒子

疲于奔命,久不還家

此刻秋風(fēng)蹄蹄,恰如他的腳步

她一定有個跋涉戈壁的丈夫

長風(fēng)吹拂發(fā)絲

一定是他從遠方寄來的書信

或者她的心底正壓著一根火柴

正鑿開一面黑

我?guī)е业臎鲆庾哌^她的時候

多想輕輕將她喚醒

就像告訴我孤獨的媽媽——天涼了

但她臉上正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

我又怎么忍心打擾

一個正偷吃蜂蜜的人

塵世

草木枯,春秋替

堂前燕零落的羽毛,幾度老去的天空

我豎著出世,在人間橫著行走

已二十又三四,渾渾噩噩

習(xí)障眼之法,常憑空化酒

與塵世對飲,在一雙雙幽邃到地心

冰冷到腦髓的眼神下,小心翼翼地

做一個跌跌撞撞的酒肉之徒

散去家產(chǎn),賣掉房子

丟棄行走天涯所仗的長劍

學(xué)一只迷路的大雁

在不合時宜的季節(jié)里遷徙

倘若愛上一個姑娘,就一定

把年輕的心挖出來贈送給她

當我淪落天涯飽受相思

她就能真切地看到我的疼痛和滄桑

如果有一天,人們都忘了我

就獨自去到空山,在小徑撫琴

假裝逝去的人們會帶著酒重聚,歡聲笑語

到清澈的溪水里取下骨頭

一根一根,洗掉路上的灰塵

在月光輕柔的夜晚

與石頭、青松、溪水,一同寂默

假裝自己就是清泉里的

那片月光

小店記事

我再次回來的時候,

除了十年風(fēng)霜,

門窗斑駁

之外,它已改朝換代。

年老的店主已經(jīng)離世,

此刻忙碌在八零年代

民謠里的,是老人的兒子和兒媳。

我對這家店的記憶是:

老人做的包子很好吃。

小時候,家里窮,

常以麥飯、蕎飯充饑,

不識好歹的我,因經(jīng)常挑食,

而不合時宜地面黃肌瘦,

于是,父親就經(jīng)常帶我來小店吃包子,

或者在我去上學(xué)的時候,買兩個放書包里

路上吃,無論日子多么艱難。

時過境遷,如今已不再為一頓飽飯而皺眉,

而我依然保持著吃包子的喜好,

灌湯包、破酥包、叉燒包……

嘗試過大江南北的口味,

卻再已尋不到舊日的味道。

但,讓我感到欣慰的是,

老人離世后,小店掛的不是財神,

是老人的遺像。

稻草人

陽光如舊,年年花開處,

稻草人,草疏木朽。

寒來暑往,趕路的鳥兒

帶著故事,

來到它的臂膀歇息,

南方的畫眉婉轉(zhuǎn)歌喉,

向它鶯鶯細語小橋流水人家。

西北的雄鷹一開口就是滾滾黃沙,

這個來自長天的壯士,

說它一生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追逐落日,痛快死生。

就在昨天,枯瘦的西風(fēng)緊裹落日,

一對青年男女逃到此處約定終身,

在它面前苦訴衷腸,

他們遭到父母的反對,眾叛親離,

依然信誓旦旦,

相約把愛情的種子深埋到他鄉(xiāng)。

秋風(fēng)穿過破舊的身體,

它的內(nèi)心早已淚流滿面。

在它心里一定有雙年輕的腳,

或者一雙渴望飛翔的翅膀,

不然,它默默注視的那條通往山下的

蜿蜒小道,野菊花

怎么會年年開到遠方。

左手牽一個孩子

右手牽一個孩子

高跟鞋鏗鏘有力

她快步走到兒科門診。

面容清秀,衣著講究

候診室,孩子們在身旁玩耍

她安靜地坐著

像一朵盛開在午后的

寂靜的瘦牡丹。

我瞥見她手臂上的紋身

前面是“I love”后面是那個男人的名字

卻被涂抹得模模糊糊

像銷毀得不夠徹底的作案現(xiàn)場。

這應(yīng)該是個年輕的故事

此刻,她已嫁作人婦

時光匆忙,皺褶了許多苦和甜

就像那個倉促的名字。

當她發(fā)現(xiàn)我的眼神注視她的手臂時

像一朵盛開在風(fēng)里的花

突然被我的眼神點著

從腳紅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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