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日，巫山十二峰細雨如綿，絲絲縷縷地灑下，使碧玉般的江面上籠罩了一層輕紗。

神巫世家大門依次洞開，所有后輩都聚集在主殿，神色中帶著興奮遙望大門，仿佛在等待著什么。遠遠地傳來清脆的鈴鐺聲，雨霧中緩緩出現(xiàn)一行人影，猶如鬼魅。當(dāng)先那個人影身穿蓑衣，頭戴斗笠，看不出身材如何，但腳步卻異常輕盈。那人身后另有數(shù)十人，抬著一個巨物，在雨霧中形成巨大的陰影。

走得近了，當(dāng)先那人踏入大門，腳步未停，隱隱可以看到蓑衣下窈窕的身姿。她身后那十來個人也都身穿蓑衣，抬著的巨物被黑布遮蓋，一股血腥味兒撲面而來。

所有人都低頭行禮，連一個眼神也不敢褻瀆，口中道：“恭迎三小姐歸來。”

主殿之內(nèi)，大巫端坐在主位上。與八年前比，歲月在他臉上并沒有留下多少痕跡。此刻他望著殿外，凝重中露出期待。他的左右兩側(cè)站了一男一女，男的清俊，女的艷麗，正是長大成人的巫宣和巫瑤。

那穿著斗笠蓑衣的人進了殿，隨手脫下蓑衣，露出纖細挺拔的身影。她十七八歲，穿一身男裝，膚色雪白，乍一看上去像是極清麗的少年，又像極英氣的少女，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美感。

底下有人竊竊私語：“三小姐真是越來越有氣勢了，好帥！”

“小聲些，別讓二小姐的人聽到。”

那人立刻閉了嘴，躲開前方一對雙胞胎少女陰冷的目光。

此刻巫歌將蓑衣交給侍女，對著主位上的大巫嫣然一笑：“爺爺，我回來了。”

大巫恢復(fù)平日里不動聲色的模樣，微微頷首：“歌兒，看來你又有進步，只三日就辦成了?！?/p>

歌兒……這該死的純爺們兒的名字！巫歌在內(nèi)心又“吐槽”了一番，但還是微笑著道：“是的，我們幾人一路追到嘉陵江，終于捉住了這條惡蛟。孫女不負使命，將它斬殺?！?/p>

蛟算是修行起來得天獨厚的一種妖物，平日住在江底，以捕食魚蝦為生。但是幾天前，這條蛟突然發(fā)了狂，居然襲擊了漁民。這消息傳到巫山，大巫派了巫歌等人前去圍剿。原本想著是一場惡戰(zhàn)，誰知巫歌三天就帶了這條惡蛟的尸體回來，讓大巫十分滿意。

一旁的巫瑤冷哼一聲，用團扇遮住下半張臉，嬌滴滴地道：“三妹妹真是厲害，要是我，恐怕也要費一番工夫呢。不知道三妹妹是怎么制服這條惡蛟的！”

巫歌看了巫瑤一眼。與她一樣，她這位二姐也長大了。巫瑤喜好顏色鮮艷的錦緞，此時一襲水藍色長裙，襯得那張臉越發(fā)明艷張揚。只可惜從第一眼起，兩個人就不對付，所以這八年來兩人不時明爭暗斗，非得分出個上下來。

在大巫面前，巫歌一直是尊敬長姐的模范后輩，此時一副好妹妹的模樣道：“這條蛟非常狡猾，一直潛伏在江底。我們沒辦法，就取了一碗畜生的血，滴入江中引它出來。它三天沒有進食，聞到血腥味兒便忍耐不住，破江而出時，正巧落入我們的圈套。”

巫瑤眼波流轉(zhuǎn)，似笑非笑道：“三妹妹好計謀?！彼脠F扇遮住整張臉，悄悄往大公子巫宣那邊看了一眼。

這一眼她看到了巫宣淡紅唇邊那一絲笑意，頓時令她心神大亂。她一雙細白的手死死攥住扇柄，深吸一口氣：“就是不知一月后的成人禮，三妹妹打算抓什么妖物回來。”

神巫世家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在十八歲生辰前后，抓回一只活的大妖鎮(zhèn)壓在山后禁地，以此作為武力與身份的證明。此后這位嫡系正式成人，家族會為他舉辦盛大的成人禮，而那只妖物則是后世子孫瞻仰與膜拜的證物。

還有一個月，就是巫歌十八歲生辰。

其實巫歌壓力很大，早在三年前，巫宣成人禮，他捉回了一只“混沌”。這是傳說中才有的妖物，當(dāng)時舉族上下十分震驚，從此尊巫宣為下任大巫的不二人選。

一年前，輪到巫瑤時，她捉回了一只三尾狐貍。據(jù)說狐貍多一條尾巴就代表多一千年的功力，這只三尾狐貍雖不能和“混沌”相比，但也十分驚人了。

現(xiàn)在全族上下都在關(guān)注著巫歌，想看看這三小姐到底能捉回什么樣的妖物。

巫歌近日一直在為成人禮煩惱，現(xiàn)在聽到巫瑤詢問，忍不住皺了皺眉。

一直默不作聲地巫宣忽然問道：“是啊，你有什么想法？”

在一旁的巫瑤忍不住扭過頭，目光從巫宣俊美無儔的臉上拂過，又落在他略帶笑意的秀長雙目上，更是死死地咬住嘴唇。

巫歌瞥了巫宣一眼，面對大巫時又揚起甜美笑靨：“既然大哥問了，我就不必隱瞞。爺爺，聽說西北瓊海處有一座一望無際的大森林，其中妖鬼無數(shù)。近日林中生出一只旱魃，攪得整個瓊海不得安寧，孫女……想去活捉那只旱魃。”

“哈！”巫瑤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就憑你？三妹妹，這旱魃兇險的程度不亞于幽冥的鬼仙，三妹妹還是不要逞能的好?！?/p>

大巫皺了皺眉，淡淡地看了巫瑤一眼。

巫歌卻笑得毫無芥蒂：“放心吧二姐，巫歌一定會平安歸來的。不過，到時巫歌贏了二姐姐，還請二姐姐不要介意呢?！?/p>

巫瑤呼吸一頓，咬牙道：“妹妹多慮了?！?/p>

大巫緩緩道：“你既然下定了決心，就去吧。不過捉拿旱魃只有你一個人，并沒有幫手給你布陣護法，這其中的兇險，你應(yīng)當(dāng)清楚?！?/p>

巫歌道：“這是當(dāng)然。不過我們神巫世家的后人，就算死在妖物手中，也是死得其所?！?/p>

大巫點點頭，似是對巫歌的回答十分滿意。隨后大巫重賞了這次跟隨巫歌除掉惡蛟的分家子弟，便揮揮手讓大家散了。

巫歌剛踏出殿門，一群人就圍了上來，一個蘋果臉的小姑娘叫道：“三小姐太棒了！我們以您為榮！”

巫歌面對自己的同伴，露出真心的笑容：“謝謝夸獎。”

“三小姐，這惡蛟據(jù)說已經(jīng)快修成龍了，即將生出龍角，你居然三天就將它斬殺了?！?/p>

巫歌道：“雖然快修成龍，可惜還不是龍。我們巫家博大精深，對付一條小蛟不在話下，你如果勤加修行，也會和我一樣?！?/p>

“哼?！边h處傳來一聲冷哼，“虛偽。”

圍著巫歌的人循聲看去，就見到巫瑤、那對雙胞胎少女還有一群年輕子弟站在一旁。剛才尖叫的那位蘋果臉少女像打了雞血一樣走了過去：“喲，這不是二小姐和集仙峰兩位姐姐嘛，怎么？也是來向我們?nèi)〗銘c賀的嗎？”

巫瑤神色冰冷，巫梓媛道：“這沒你說話的份兒，讓開。”

蘋果臉少女呵呵一笑：“巫梓媛，你是集仙峰峰主之女，我也是飛鳳峰峰主之女。我若是沒有資格，你也同樣沒有資格?！?/p>

“你！”巫梓媛大怒，她身后立刻有人上前聲援。這樣的情景，在大巫看不到的情況下，每月都要上演個三五次。誰都知道這兩位嫡脈的小姐不合，非要爭個高下不可。眼看著兩撥人馬又要吵起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都下去。”

眾人紛紛一愣。這聲音是大公子的，誰都知道，若無意外，大公子將是下任大巫的不二人選。所以那群人雖然不甘，但依然順從地四散離去，只剩下巫瑤和巫歌橫眉冷對。

巫瑤見巫宣過來，眼中閃出明媚的光彩，可是還沒開口，就聽巫宣對巫歌說道：“陪我去琴室?！?/p>

巫歌皺著眉：“去琴室做什么？”

“新得了一張譜子。”

巫歌點點頭，與巫宣并肩離去，誰都沒有搭理巫瑤。

在兩人身后，巫瑤滿眼都是淚花，死死地攥住扇柄。巫歌、巫歌！當(dāng)年你為什么要回來！你真不如死了好！

兩人走過那座云霧繚繞的吊橋，來到琴室。由于年幼時的提點之恩，巫歌一直對巫宣十分尊敬。說來也怪，巫宣對任何人不假辭色，對她卻是不錯，不僅教導(dǎo)了她三個月，還在修行上幫了她不少忙，要不然她也不可能進步如此神速。巫歌曾奇怪巫宣為何對巫瑤如冬天般嚴(yán)寒，對自己又像春天般溫暖，但是一見到巫宣那張冷冰冰的臉，又實在問不出口。

巫宣坐在鶴唳清宵前，背對著巫歌，肩寬腿長得甚是美好。巫歌不得不承認(rèn)，在他們?nèi)置弥校徽撌俏淞€是容貌，巫宣依然是最耀眼的那個。有他在，就算自己有成為大巫的野心，也不得不埋在心底。

巫歌拉開窗紗，讓陽光照射進來。這琴室一直都陰森森的，明明是正午，但僅有幾道陽光射進來，在地上留下一片光斑。巫宣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撥動琴弦，而是對巫歌道：“其實今日來，并不僅僅為了新譜子。在你出去除妖的時候，我替你卜了一卦?！?/p>

“哦？請問哥哥算出了什么？”巫歌壓根沒當(dāng)真，神巫世家的卜筮雖然聞名天下，但有一個弊端，那就是占卜者無法測算出親人或好友的未來。

巫宣道：“大兇之兆?！?/p>

巫歌臉色一僵，就算親人之間卜算沒個準(zhǔn)的，但她馬上就要捉旱魃了，這家伙不是在咒她嗎？

“雖然并不可信，但這次出行，一定要小心?！蔽仔娢赘杳嫔喟?，輕輕笑道，“在這巫家，唯有你是我的知音?！?/p>

要是別人聽了這話，肯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發(fā)誓為大公子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但是對于巫歌來說，她總覺得巫宣心思太復(fù)雜，她從來看不透他。據(jù)說令人猜不透的男人非常迷人，特別引人沉淪，巫瑤那個眼高于頂?shù)募一锞透偭艘粯幼吩谖仔?，簡直不像一個妹妹應(yīng)有的態(tài)度。這也太傷風(fēng)敗俗了，難道爺爺就不管管嗎？

就在巫歌胡思亂想的時候，巫宣忽然彎下身，長發(fā)傾瀉而下，與巫歌的長發(fā)纏繞在一起：“等你回來，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所以……一定小心。”

巫歌立刻心臟狂跳，只能胡亂點頭。

巫宣彎起唇，為她彈奏一曲新曲。到了傍晚，外面的雨漸漸停了，兩人一起回到神女峰，各自洗漱歇息。

隨后一個月，巫歌一直在為成人禮準(zhǔn)備，整理行囊，煉制丹藥，恨不得把自己武裝到牙齒。一個月后，她拜別大巫和巫宣，獨自一人向西北方向走去。

瓊海據(jù)說在上古時期是一面內(nèi)陸海，幾萬年滄海桑田，現(xiàn)在成為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森林。其中妖鬼無數(shù)，很少有修行人士敢獨自一人闖蕩。瓊海森林附近有好幾個小城鎮(zhèn)，熱鬧繁華。

按理說，這地方離妖林這么近，應(yīng)該人煙稀少才對。但是這森林內(nèi)產(chǎn)出一種翡翠，是上好的帝王綠，那種濃艷的綠色，上到王公貴族、下到平民百姓都趨之若鶩。所以這地方住著很多渴望一夜暴富的人，在城鎮(zhèn)內(nèi)等待消息，以及醉生夢死。

巫歌來到一個名叫“扶留”的小鎮(zhèn)，住進一家小客棧。這里春天來得很晚，在巫山明明已是春深日暖，在這里卻白雪皚皚。街道已被打掃干凈，露出夾雜著積雪的青石地磚，兩側(cè)是成堆的積雪，房檐下掛著長而尖的冰錐。

巫歌欣賞了一會兒積水被凍出各種奇形怪狀的造型，就下樓吃晚飯，為夜里進森林填肚子。她把一頭烏發(fā)都盤在頭頂，戴一頂斗笠，穿著藏藍色男裝，乍看上去更像個男人了。大堂內(nèi)熙熙攘攘，到處都是食客，巫歌和人拼了一桌，慢條斯理地吃飯，同時豎著耳朵聽他人說話。

與她同桌的三人似乎是來扶留鎮(zhèn)碰運氣的平民，他們在這里等待富商雇用自己作為護衛(wèi)進入森林，在妖口下奪走翡翠。假如他們能在衣袋內(nèi)藏上那么一小塊，就能保證全家人三年衣食無憂。

可今時不同往日，等了許久也沒有雇傭的消息。其中一個年紀(jì)較大的人不住嘆氣：“自從林中出了旱魃，敢進去碰運氣的人越來越少了。你說這仙宮和神巫也不管管，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那只妖怪囂張嗎？”

“你是不知道，前幾日來了幾位仙宮弟子，說是來除掉旱魃，可這都幾天過去了，森林深處那火焰是一點兒也沒滅，那些仙宮弟子卻一個沒見。我看哪，多半是葬身妖腹了?！?/p>

“還有這事？”當(dāng)先一人驚呼，“這旱魃這么厲害？好幾個仙宮弟子都降不住它？”

“那是自然，那可是旱魃呀。”另一人道，“其實在這之前，林中還有一只妖王，這妖王性格溫和，有人進入林中尋找翡翠，他老人家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蛇@旱魃不知從哪里跑出來，硬生生奪了妖王的位置，現(xiàn)在但凡踏入森林三里之內(nèi)，就會受到攻擊，真是作孽?！?/p>

“那原先那位妖王呢？死了嗎？”

“應(yīng)該吧。”那人道，“成王敗寇，肯定灰都不剩了?！?/p>

剩下的時間，幾人開始談?wù)摗俺降啄募覐姟钡脑掝}，列舉了三大仙宮和巫山神巫的種種特點。巫歌聽了一會兒，覺得挺有意思，等到月上中天，她拿著包裹出發(fā)了。

扶留鎮(zhèn)有一條小河，順著河水逆流而上，能直接進入瓊海森林。

巫歌雇了一條小船，親自撐船。這條河大約有一丈寬，兩岸都是厚厚的積雪，就連河水都浮著碎冰。在這樣一個無星之夜，她獨自一人撐著船槳逆流而上，西北風(fēng)吹得她整個人分外清醒。

身后的小鎮(zhèn)漸漸地消失了，但是前方出現(xiàn)點點燈火，猶如一座城鎮(zhèn)。巫歌知道這是瓊海森林深處墳窟散發(fā)的妖火，吸引著迷路的活人。他們一旦踏入墳窟中，就會化作一團鬼火，飄忽地在墳窟上空游蕩。

巫歌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些景色，因為將來有一場大戰(zhàn)要打，所以此刻她十分興奮。劃了兩個時辰，小船如一片葉子，緩緩?fù)？吭诎哆?。她踏上滿是積雪的陸地，眼前全是林中枝干，被白雪壓得沉甸甸的。

巫歌施了一個巫術(shù)，讓自己如一縷青煙從厚厚白雪上飄然而過，幾乎不留痕跡?；璋档纳旨澎o無聲，她的速度極快，幾乎一個時辰就走完了凡人需要走一天的路程。

這地方是妖鬼滋生之地，險惡異常。骨女和鬼火在森林中游蕩；鬼藤棲息在枯樹上，遇到活物就會以瘋狂的速度絞纏；獨眼烏鴉在天空飛翔，更別提密密麻麻的白蝙蝠群了。巫歌收斂全身氣息，一路小心翼翼地，還算順利。

到了第二天下午，她靈力略微枯竭，打算找個地方歇腳。這地方妖氣濃郁，距離旱魃老巢已經(jīng)不遠，巫歌在附近找了一個洞穴，正打算布下隱藏的巫術(shù)，忽然不遠處傳來交談聲。

巫歌聽?wèi)T了妖怪的嗥叫，卻在這險惡之地乍聽到凡人的語言，一時間起了好奇。她豎起耳朵，聽到一個低沉嘶啞的嗓音道：“喂，這個人這么小，我們怎么分呀？”

另一個尖細的聲音道：“呃……不如我吃軀干，你吃四肢？”

“不行不行，這四肢這么細，老子才不要?！?/p>

“那我吃上半身，你吃下半身？”

巫歌完全沒想到，在這地方還有兩個家伙談?wù)撛趺闯匀?。但是神巫向來以斬妖除魔為己任，所以她潛行至附近，無聲拔出佩劍，以閃電般的速度沖了出去。

那是一個壯漢和一個瘦皮猴，此時兩人正對著地上一個瘦小的身影評頭論足，旁邊一口大鍋燒著熱水，已經(jīng)開始沸騰。巫歌猶如鬼魅，在他們脖頸輕輕一劃，那兩人就接連倒在了地上，口水和鮮血噴了一地。

不一會兒，那兩具尸體漸漸變成了一胖一瘦兩只老鼠，到處都是血腥味兒。巫歌知道這地方不能久留，走到那個倒霉蛋身前，用劍刃挑開縛住他的繩索。

那人動了動，自己掙脫繩索站起身來。只見他穿一身綠袍子，顏色濃綠，仿佛春日第一根春草侵染而成。他的身高只到巫歌肩膀，顯得十分嬌小，但比例生得很好，四肢纖細修長，膚色更是潔白如雪。

而后，他抬起頭來，倒把巫歌嚇了一跳。那人臉上纏了一層又一層繃帶，只露出一雙眼睛，乍一看像個大粽子。巫歌被此人的打扮震住了，就聽那人怒道：“看什么看！我這臉是被火燒了，不準(zhǔn)看！”

這人聲音雌雄莫辨，但是特別動聽，簡直就像有魔力一般。巫歌愣了愣，心道：這么注意容貌，這家伙肯定是女孩子吧？

她倒也不氣，只是問道：“這里是瓊海森林，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那人冷哼一聲，綁得像個僵尸模樣的臉扭向一邊：“你不是也一個人在這里？”

巫歌皺了皺眉，自她十六歲下山歷練，所救下的凡人哪一個不是對她千恩萬謝？這粽子倒好，一副欠了她百八十萬的模樣。她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用劍柄挑起粽子的下顎，拖長了語調(diào)：“你就是這樣感謝你救命恩人的？嗯？”

那人似乎羞憤至極，睜大了層層繃帶下的雙眸。那是一種極為深邃的濃綠，美得令人內(nèi)心折服，也許就連翡翠中的帝王綠也無法與之媲美。巫歌從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顏色，一時有些怔忪，卻看到這雙眼睛有怒意一閃而過，又醒悟到自己此刻穿了一身男裝，立刻松開手：“對不起，是我冒犯了?！?/p>

粽子低下頭，也不知道是嬌羞還是在心里怒罵。這時遠方傳來一股妖氣，大地都開始震撼，仿佛有只大妖即將到來。巫歌一把摟住粽子的腰，飛快地躲進一旁之前看好的洞穴中，又在洞穴外布下十幾層用來隱蔽的巫術(shù)。

可這粽子根本不老實，張嘴就要喊，巫歌一把將她壓在身下，同時一只手捂住粽子……大約是嘴的部位，在她耳邊“噓”了一聲。粽子一副目眥欲裂的樣子，眼睛瞪得渾圓，四肢開始猛烈掙扎。巫歌實在無奈，干脆使出全身力氣死死壓住。

粽子被壓得動彈不得，一雙綠幽幽的大眼睛又是一陣火光。外面妖氣越發(fā)濃了，那只大妖在附近盤桓，似乎在尋找著什么。其實以巫歌的能力，對上外面的大妖也不一定會輸，但旱魃才是她的最終目標(biāo)，在此之前，她不會浪費體力。

不一會兒，傳來大妖的吼聲，震得整個山洞簇簇往下落灰。從這里看去，那是一只三丈高、八丈長的巨虎，正俯在那兩只鼠妖尸身處低嗅，忽然仰天長嘯，聲音居然充滿了悲痛。粽子大概是怕了，在她身下掙扎得越發(fā)厲害，巫歌使出全身力氣扣住她手腕，同時心里發(fā)誓：一會兒一定要狠狠揍這死粽子一頓。

那只大妖一無所獲，漸漸遠去，四周歸于平靜。巫歌松開手，冷眼看著粽子爬起來。粽子一副嬌嬌弱弱的模樣，抖著手拍了拍身上的灰，聲音都有些發(fā)顫了：“你、你……你太放肆了！”

巫歌聽到這氣到發(fā)顫的聲音就想笑，她也覺得奇怪，自己明明不喜歡欺負弱小，怎么一見這粽子就忍不住？難道是身上這身男裝的緣故嗎？

粽子站起身，想往洞外走，可是總被那層看不到的巫術(shù)擋回來，怒道：“你這是什么意思？快放我出去！”

“出去干什么？喂妖怪嗎？”巫歌靠在巖壁上，斗笠遮住眼睛，諷刺的笑容明晃晃地掛在嘴上。

粽子深吸一口氣，強壓怒意：“跟你無關(guān)！你放不放？”

“不放！”巫歌冷了臉，“要不是看在你我都是人的分上，我才懶得救你。明天我還有重要的事，你要是識相，就給我安靜些?！?/p>

她冷下臉時，四周溫度都下降了不少。粽子顫了顫，雪白的肌膚居然染上了一層淡紅，整個人開始發(fā)抖。巫歌壓根兒沒想到自己居然能把人氣成這樣，誰知道粽子居然不抖了，反而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語氣也溫和了些：“你……有什么要事？”

巫歌用一種看精神病人的眼光看了粽子一眼，又聽她道：“看你這打扮和身手，你是巫家的人？是來除掉旱魃的嗎？”

巫歌瞇著眼睛看著對方，沒有回答。

“如果是，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從旁協(xié)助你?！濒兆悠恋木G眸中閃過一絲殺意，“它用火燒了我的臉和羽……衣服，我一定要把它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