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用前韻敬別機仲

宋孝宗淳熙十年（1183），朱熹在武夷五曲筑武夷精舍。當時袁樞等不少朋友從各地前來相會，一起泛舟九曲，游覽勝景，賦詩作樂。在同袁樞分手時，朱熹用先前所作《奉陪機仲景仁游武夷》一詩的韻腳，作了這首詩贈別。袁樞（1131—1205），字機仲，建安（今福建建甌）人，所編撰的《資治通鑒紀事本末》，創(chuàng)立了紀事本末的體裁。任職期間，政績可觀。這首詩極力稱道袁樞的品學才干，其中有形象的描繪，有熱情的贊美，有不平的慨嘆，有懇切的希望，筆墨酣暢，神采飛揚，渾灝流轉(zhuǎn)，俊逸豪宕，成功地表現(xiàn)出一個風神灑脫、意態(tài)豪邁的志士形象。

君家道素幾葉傳，只今用舍懸諸天。屹然砥柱戰(zhàn)河曲，肯似落葉隨風旋？奮髯忽作蝟毛磔，浩氣勃若霄中煙。隱憂尚喜遺直在，壯烈未許前人專。武夷連日聽奇語，令我兩腋風泠然。初如茫茫出太極，稍似冉冉隨群仙。安能局促夜起舞，下與祖逖爭雄鞭。終憐賢屈惜往日，亦念圣孔悲徂川。愿君盡此一杯酒，預澆舌本如懸泉。沃心澤物吾有望，勒移忍繼鐘山篇？

【翻譯】

大道的精義，

已在您家?guī)状鄠鳎?/p>

如今能否用之于世，

全都取決于上天的意愿。

您如同中流砥柱，

屹然奮搏在激流險灘；

哪能像凋零的落葉，

身不由己地隨風飄旋。

您一揮須髯，

就象蝟毛根根伸展；

浩氣勃然，

宛如凌空直上的青煙。

您深切的憂思，

仍有直道而行的古風；

您壯烈的情懷，

和前人媲美毫無愧慚。

武夷山上連續(xù)幾天，

聆聽您的奇語妙談，

使我兩腋生風，

泠泠然有飄翔之感。

起先如墮迷霧，

茫茫然離開了世界；

隨后又慢慢升起，

追隨著天上的群仙。

怎能沉溺在世俗之中，

終日顯得局促不安，

到半夜聞雞起舞，

和祖逖爭一鞭之先？

可惜賢良的屈原，

往日的理想未能實現(xiàn)；

感念先圣孔子，

為時光的流逝而慨嘆再三。

希望您放開喉嚨，

將這杯酒喝完；

澆灌您的舌根，

高談不絕，口若懸泉。

我真心期待著您，

為君王謀劃，替百姓排難；

怎忍刻寫《北山移文》，

譏刺您不能安隱林間？

1. 砥柱：又作底柱，山名。屹立在三門峽附近的黃河中流。后用以比喻能頂住危局的堅強力量。
2. 磔（zhé折）：張開。
3. 武夷：山名。在福建崇安縣西南。有三十六峰，溪流繚繞其間，分為九曲。
4. 泠（líng零）然：輕妙貌。
5. 太極：指原始混沌之氣。《易·系辭上》：“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指氣運動而分陰陽，由陰陽而生四時，因而出現(xiàn)天、地、風、雷、水、火、山、澤八種自然現(xiàn)象，并由此推衍為宇宙萬事萬物。
6. 夜起舞：據(jù)《晉書·祖逖傳》載，祖逖早先與劉琨都任司州主簿，感情很好，晚上睡在一起。一次半夜聽到雞叫，祖逖將劉琨踢醒說“這并不是惡聲”，二人于是起身舞劍。
7. “下與”句：祖逖（266—321），字士稚，東晉范陽遒縣（今河北淶水北）人。晉愍帝建興元年（313），自己召募軍隊北伐，收復黃河以南地區(qū)。爭雄鞭，據(jù)《晉書·劉琨傳》載，劉琨曾說：“我隨時作好準備，立志消滅敵人，唯恐祖逖‘先我著鞭’（先走一步）?！?/li>
8. “終憐”句：賢屈，屈原（約前340—約前278），戰(zhàn)國時楚國大詩人，名平，字原。惜往日，《楚辭·九章》篇名，屈原作。文中綜述生平，感嘆因被讒言所害，理想未能實現(xiàn)。
9. “亦念”句：孔圣，孔子（前551—前479），名丘，字仲尼，春秋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儒家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自漢以后，一直被歷代統(tǒng)治者尊奉為至圣先師。悲徂川，《論語·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言孔子在河邊慨嘆：“消逝的時光就象河水一樣，日夜不停地流去?！贬蓿?。徂川，流逝的河水。
10. 沃心：《書·說命》上：“啟乃心，沃朕心?！薄妒琛罚骸爱旈_汝心所有，以沃灌我心，欲令以彼所見教己未知故也?！焙笾赋枷孪蚧实郢I謀建議為沃心。澤物：恩澤被于事物，即澤民濟世之意。
11. “勒移”句：勒，雕刻。勒石，即刻文于石。移，移文，即檄文。鐘山篇，即《北山移文》。南齊周颙和孔稚珪當初一起在鐘山隱居，后周颙應召出任海鹽縣令，期滿進京，再過鐘山?？字色曌鞔宋?，借托山神之意，諷刺周颙違背前約，熱衷利祿。北山，即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