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你好,妹妹
你是我生命里的一首歌
以前很喜歡寫日志和博客,常常一個月會發(fā)個十幾篇,即便沒有什么特別想表達的,也記錄下了自己的日常,每次讀起來,過去的事情便撲面而來,常常令自己感慨。但是從去年開始,我就不怎么寫日志了,當有朋友復(fù)制以前寫的東西給我看時,看到自己曾經(jīng)描述的心情,心里其實還會一陣陣地難過。
估計回憶是寫東西最好的催化劑吧。以前秦昊在無錫和我同住的時候,常常說我每日無所事事,建議我若閑著無聊,去寫寫博客也是好的。可自己還是懶得去寫,總覺得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也怕以后讀起來覺得尷尬,還不如不寫,很隨意地就開始自暴自棄了。不過,心情總是在變化的。當你孤身一人時,就會懷念過去,就會想,多記錄下生活里的片段也挺好的。寫下來,免得日子被填滿時,再也找不回這些閃光的片段。
我洗完了澡,打開電暖氣,泡了一杯茶,播了一首歌,歌名叫《細說往事》,開始,坐在西園里的出租屋里,慢慢地記錄過去的時光。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習慣孤獨的人,在無錫獨自生活快3年,剛開始的日子非常苦悶和無趣,自己對生活和愛情都喪失了斗志,直到后來遇到了秦昊。
他的熱情、他的能量讓我明白了很重要的一點,人要用力地擁抱生活。
他獨自背著書包從北方往南方流浪,一個人看風景。從北京開始,秦昊站在北京火車站的售票窗口前,看到了“菏澤”這個地名,便買了一張去菏澤的火車票。
3月,菏澤很冷,風吹得他非常凌亂。為了省錢,他住在一個沒有暖氣的招待所里,只睡了一夜,便凍感冒了。繼續(xù)往南,到了徐州,從徐州再到南京。他在南京時給我打了電話,問無錫在哪里,離南京遠不遠。他要來找我。
我們在網(wǎng)絡(luò)上認識了3年后,網(wǎng)友正式見面了,在無錫濱湖區(qū)滴翠路西園里小區(qū)西門門口。我們見面時有點尷尬,大家是很熟悉的朋友了,大學(xué)時代開始的“網(wǎng)絡(luò)情緣”,見面時竟然有了一絲“奔現(xiàn)”的感覺。我倆都很害羞,彼此打了個招呼,很快便恢復(fù)了網(wǎng)上相處的模式,開始攻擊對方。
“秦昊,你比我想象的要矮呀!”
“別說我了,你皮膚也沒有照片里看著那么水靈!”
我新買了一把吉他,型號是YAMAHA F370C,秦昊進門就抱了起來,撥彈了幾下之后,對我一甩頭說,咱們以前都在網(wǎng)上唱歌給對方聽,一起唱首歌如何?
大學(xué)時代,宿舍里的同學(xué)們都在打游戲。那時我和秦昊還有其他幾個網(wǎng)友,我們常組一個QQ語音聊天室,天南海北地扯閑篇,大家在做作業(yè),我和秦昊就唱歌給他們聽。今天好不容易碰面了,一起唱首歌的提議,立馬得到了我熱情的回應(yīng)。
我拉了一個凳子坐在他對面,然后兩個人便面面相覷,唱什么歌好呢?
秦昊打開了我的電腦,隨意在網(wǎng)頁上搜索了“吉他譜”三個字,隨便點了幾下之后,扭過頭問我,《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你會不會唱?我說OK。
是否每一位你身邊的女子,最后都成為你的妹妹
她的心碎我的心碎,是否都是你呀你收集的傷悲
一起唱完這首1993年創(chuàng)作的經(jīng)典情歌時,我倆都笑了。為啥我們要唱這首歌???誰知道呢,是個緣分吧。當時的我倆并不知道,這首歌對我們的意義。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一起唱完第一首歌那一刻,就已經(jīng)開啟了一段我們始料未及的生活。
秦昊在杭州做一家淘寶網(wǎng)店的攝影師,我在無錫市政設(shè)計院公用工程所做工程造價。因為杭州和無錫相隔得并不算遠,我們開始在江浙滬地區(qū)常常碰面,有時去上海,有時在無錫。直到有一天,他打電話讓我去杭州找他,去參加唱歌比賽。
秦昊在大學(xué)時代就跑去外地參加過唱歌比賽。他唱歌很好聽,我只是喜歡唱歌,除了平時彈吉他哼唱,從沒想過在KTV之外的地方唱給別人聽。我們?nèi)⒓拥谋荣愂?010年的《快樂男聲》,在杭州賽區(qū)。
在秦昊的出租屋里,我們排練了《紅布綠花朵》和《花房姑娘》,第二天興沖沖地跑到麥樂迪參加海選。海選現(xiàn)場有很多選手,著奇裝異服的人很多,有人穿舞臺裝扮的亮片套裝,也有人穿個性十足的豹紋皮短褲。我們倆互相看了看對方,帽衫牛仔褲和運動鞋,我們簡直太普通了,普通到在人堆里根本沒有人想多看我們一眼。
填報名表的時候,工作人員問我們,你們兩個人參加的話,組合名稱叫什么?我還在納悶,秦昊用一種不服氣的口吻大聲地說,你好,我們是“好妹妹二重唱”!工作人員抬頭看他的時候,我還沒怎么聽清,拉他胳膊問,什么什么二重唱?
好妹妹二重唱,成立了。在2010年3月28日。
我后來問秦昊,為什么要叫“好妹妹”?他說沒想太多,覺得別的選手都很有記憶亮點,我們太平凡,想叫一個響亮點的名字。他腦海中閃過另一個名字,叫“薰衣草男孩”,想想又覺得太像10年前的QQ昵稱了,就想到我們第一次一起唱的《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因為我倆都喜歡南方二重唱,便想到了“好妹妹二重唱”這個名字。
沒想到隔了幾年后,為什么要叫“好妹妹”這個名字,成為了我們出道之后最常被問起的問題。沒有那么多深思熟慮,就是這樣一個隨意的決定,一個隨意的契機,一個隨意的名字。用秦昊的話來說,誰能想到呢,我們會紅。
那場比賽,因為我倆太普通了,很快就被淘汰了。淘汰后我倆也沒有多么失落,反而是覺得因為比賽,我們搞了一個二人組合也不錯?!昂妹妹谩?,聽起來怪怪的,還經(jīng)常被人念成“好姐妹”。管他呢,一起唱歌開心就好吧。
我和秦昊一起去了上海,跑去了一個薰衣草莊園。那天陽光很燦爛,曬得讓人有點睜不開眼睛。我倆在薰衣草田間跑來跑去,慶祝我們的歌手夢被暫時斷送了。同行的朋友幫我們拍了幾張照片,照片里的我們很年輕,眼神是不知道明天將會怎樣的迷茫,那時候我倆都很瘦,薰衣草鋪成一大片的紫,我們坐在中間,兩個人都笑著。
那一瞬間,我有點恍惚,分不清我們是“薰衣草男孩”還是“好妹妹”。
2011.04.06
往事只能回味
2010年,從無錫去杭州沒有高鐵,坐大巴車可以到杭州北站,也可以選擇坐火車。我記得第一次去杭州找秦昊時坐了一夜的硬座,睡醒時天已經(jīng)亮了,早晨的陽光灑進車廂。
記不清是路過桐鄉(xiāng)還是哪里,鐵路邊是一片片金黃的油菜田,映得人金燦燦的,瞇著眼睛看向窗外,感覺就像是春天朝臉上撒了一團玉米色的顏料,濃烈又不討厭,使人心生歡喜。耳機里放的是《但愿永遠這樣好》,“來吧來吧,來吧來吧,不后悔?!?/p>
秦昊去火車站接了我,我們一起去了他新租的房子,在城站火車站的背后,一個叫海潮路的地方。怎么說呢,如果說有一種東西比他屋子里的霉菌更多,那一定就是蟑螂了。房子在頂樓,除去簡單的桌椅,啥都沒有,只有一個小的電飯鍋可以煮東西吃。晚上我們就擠在那個破破的木板床上,在黑燈瞎火的房間里聊天。我不停地驚嘆,這樣破舊不堪的房子和一個落魄的畫家還蠻搭的。
在杭州,我們?nèi)ス淞宋骱?、河坊街、吳山廣場,走了一整個白天,我們都覺得很沒意思,到處都是義烏生產(chǎn)的旅游紀念小商品和味道模糊的小吃。秦昊也覺得無趣,提議晚上去南山路喝酒,南山路上有很多酒吧,我們隨意挑了一家進去坐了會。臺上一個年輕的女孩在唱爵士,長得很像以前《快樂女聲》的選手郝菲爾,女孩一直在唱英文歌。因為我們都喝了點酒,我慫恿秦昊上臺唱首歌,他大大方方地就給大家唱了一首《綠島小夜曲》。酒吧里其實沒什么人,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敢上臺,我在臺下使勁為他鼓掌。
好像他在杭州生活得并不如意,住得一般,收入一般。甚至在我準備回無錫的時候,他突然跟我說:“你可以把你衛(wèi)衣外套留給我穿嗎?我沒有別的外套了?!蔽夷岩路陌锾统鰜恚]有說什么話,然后裝作沒事的樣子遞給他。
秦昊在杭州做的工作是網(wǎng)拍攝影師,每天要坐一個小時公交車去濱江區(qū)的工作室。他老是迷路或者坐錯車,遲了還會被扣工資??炫R近秦昊生日的時候,在無錫的幾個朋友張羅著幫他慶祝。到了晚上,只剩我倆在房間里抱著琴坐在地上喝酒聊天,只點了幾盞蠟燭,屋子是昏黃的,心情卻很復(fù)雜,開心又不開心,說不清為什么。
秦昊接了一個電話,說了幾句便掛了,抬起頭對我說,小厚,我分手了。
我舉起酒杯說,那恭喜你。
電話又響,這次是他的老板打來,掛斷后,秦昊笑著說,我失業(yè)了。
我看著他說,你搬來無錫吧。
我無法體會一個人在24歲生日那天同時失業(yè)和失戀會有怎樣的情緒,要是我的話,應(yīng)該會哭得很大聲,但秦昊越是無所謂的樣子越是讓人覺得他需要擁抱。我沒有提議要一起喝醉或者一起抱頭痛哭,一起罵老板和前任,我提議一起唱首歌好了。
我說,唱《往事只能回味》吧,讓我們記住過去,好的那部分。
他說,好,從現(xiàn)在開始,過去就過去了。
時間過去了很久,那一天的很多片段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們倆一起輕輕唱這首歌時的復(fù)雜心情。當過去跟自己說再見,因為并不是我們主動揮別,而是因為被生活踹了一腳,自己還得笑著爬起來,揉揉腦袋說我還好。我當時很想哭,我想如果我先哭了,秦昊會不會放下用力偽裝的外殼,可以和自己柔弱地相處一會,男孩子也可以沒那么堅強??墒撬o靜坐著,慢慢唱這首歌時,嘴角揚起的并不是一個年輕人失意的苦澀,而是覺得眼前這一切也還不錯的淺笑。
在我們無比困惑為什么活得這么失敗的時候,兩個很吃力的人在一個不寒不暖的夜晚唱了一首歌,意外地收獲了一點點勇氣,給了彼此一點點支撐。還好,你在對面,我也不會那么害怕了。《往事只能回味》這首歌對我們也有了別樣的意義。
我們常常在演唱會上安排最后一首歌是《往事只能回味》,每次演唱會時長兩個半小時左右,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很多人是從很遙遠的地方來赴約,當演出結(jié)束那一剎那,我們和觀眾一樣有很空虛的感覺。就要說再見了,可再見到底是何時,誰也不知道。
可是,唱完《往事只能回味》,大家在回去的路上,腦海中會記著這首歌吧,會記著我們剛剛一起度過的那個夜晚,跟我們一起把那兩個半小時的短暫時光珍藏在心里,成為我們共有的回憶。
對過去的懷念會存在,不舍和懷念都在,但大家繼續(xù)往前走吧,就像多年前在出租屋里的那兩個小伙子一樣。想起過去,記得更多的是溫暖閃光的片段,其他的,就留在這首歌里,讓過去在這首歌結(jié)束的一剎那成為過去。
時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那些斷斷續(xù)續(xù)的音符,幻化的美好
冬天很真切地來了,呼吸時會吐出一團團白霧。
行走在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仿佛呼吸的不是空氣,而是冬季里形形色色的孤獨個體。我們一口一口地呼吸,消耗掉了溫度,不知不覺地,愈加寒冷、孤獨。
2011年冬天,我從南京到了北京,穿著不夠暖和的冬衣跟一群朋友窩在沒有暖氣的廠房排練編曲,信誓旦旦地說要自己制作和發(fā)行一張唱片,當時覺得這是一件既荒誕又刺激的事。在經(jīng)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爭吵之后,我和秦昊回到南京,兩個人做完了“好妹妹”的第一張專輯,并開始了第一次巡演。
在無錫演出的時候,我見到了很多以前的同事和朋友,那天我給大家講了一個故事。
2009年,朋友帶我去看了一個演出,民謠合輯《速寫穿越》全國巡演的無錫站演出,那次巡演喬小刀帶著趙雷、趙照、曹秦、小猛等來自北京的音樂人。
那天晚上,我戴著草帽,坐在小小的酒吧里??粗鴨绦〉独蠋煱选缎觚敗愤@樣一首簡單又安靜的歌,唱出了無比堅韌強大的力量,我變得亢奮而激動。演出結(jié)束后,我興沖沖地跟喬老師說,我也很想寫歌學(xué)彈吉他。喬老師告訴我,他也是從什么都不會開始的,3個和弦也可以寫一首歌,任何事情都需要去試試。
喬小刀有一句格言,叫“堅持挖鼻孔,一定會挖出鼻屎”。秦昊在西安的時候去參加過喬小刀的簽售會,當時喬小刀給秦昊寫的寄語就是這句話。后來我們成立組合、出唱片,都曾受到喬小刀的影響。后來有一天,大喬小喬新專輯在北京開發(fā)布會,喬小刀突然邀請我們?nèi)プ黾钨e。那時,一種奇妙的感覺縈繞心頭,可以和影響過自己的人成為朋友,真是一件令人很愉悅的事情。
和喬小刀一樣影響我的,還有一個樂隊,叫拇指姑娘,也是一群爺們組成的樂隊。在巡演途中,坐火車或者坐飛機,我耳機里播的大多數(shù)都是拇指姑娘的歌。
拇指姑娘的主唱叫劉子芙,據(jù)說子芙這個名字是他和他初戀女友為他們未來的孩子起的名字。后來他們分手了,他說,既然這個孩子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上,那么他就變成子芙,替子芙活下去。
應(yīng)該有很多朋友聽過《云的衣裳》這首歌,很多次旅行途中,當子芙緩緩地唱道,“我行走在未知的路上,你消失在人海茫茫,我停留在深深的記憶里,無法改變最初。我們,走到了頭,愛的盡頭”,我就會難過得流淚。
謝謝他寫出這么美麗又憂傷的歌,給每個心里有故事的人一些溫暖和理解。有時候,對待愛情和生活,我們都是那么無能為力,卻又沉浸其中,無法自拔。有時候覺得生命被安排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天讓我們在短暫的時光中盡量體會,體會歡喜憂傷,再自我救贖。享受戀愛中每一分鐘的歡愉,以及每一絲痛苦。一次次受傷害后,我們就長大了。
我和秦昊充滿疲憊,帶著收獲結(jié)束了專輯的巡演。走完一萬多公里,“好妹妹”的第一張唱片《春生》,以這樣一種形式,邊走邊唱地傳播給了大家。
坦白說,這張專輯里的8首歌,除了《冬》在錄制時是非??季康匾槐楸樽聊サ?,其他的7首歌都只錄了兩三遍就過了,錄制的棚時總共只有15個小時。很多唱片公司的制作人得知這個情況后,都表示很驚訝。可能在專業(yè)領(lǐng)域里,我們的做法顯得很粗糙和不夠用心,但我們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nèi)做了最大的努力。有一些歌的音準和節(jié)奏都出現(xiàn)了問題,只能以后找機會重新編曲重新錄制。
《你飛到城市的另一邊》是秦昊在專輯制作期間,往返于南京和北京之間的創(chuàng)作,也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美好希望。常常會在各種場合聽到所謂的“老師”不斷地告誡年輕人,他們用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告訴年輕人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而我覺得,年輕人就應(yīng)該在年輕時去嘗試自己想做的事情,畫出自己的人生軌跡,而不是去復(fù)制別人的生活。做一個自在如風的少年,飛在天地間,比夢還遙遠。
《春生》里的歌都在傳遞一種溫暖的感覺,我們用這些歌書寫生活。這些歌的音符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片斷,卻組成了2012年對我而言最美好的風景。
2012.12.19
原來我們都是愛著的
當我扛著吉他箱子拎著袋子又翻包找鑰匙,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打開北京的家門時,室友王小熊貓正光著身子打電話,門開了,我倆對視了幾秒后都愣住了。
王老師說,你咋突然就回來了?我說,你咋光著?
出門巡演了兩個月,終于回到了北京,終于第一次去了東北。
淺淺地睡了一覺后,我躺在北京的早晨里聽窗外的鳥鳴,靜靜地想著剛剛發(fā)生過的事情和一個在遠方的朋友。剛剛結(jié)束的《春生》巡演去了東北,一個想了很久的地方,終于如愿了,那心里一定留下了特別的記憶吧。但現(xiàn)在想想,在東北發(fā)生的一切好像也沒有我想象的那么令人難忘。
我和秦昊是坐船到的東北,結(jié)束了在山東的巡演后,我們在煙臺考慮如何去下一站。研究之后,發(fā)現(xiàn)煙臺有輪渡可以到大連,便決定買船票過海。船還沒開,秦昊已經(jīng)暈船了,躲在船艙里死活都不出來。而我則對航程興奮不已,在船艙里跳上跳下。
正午的陽光把海面映得波光粼粼,美到讓人想在甲板上迎著海風跳舞。我趴在欄桿上,和同行的朋友一起在甲板上看海。我看著天上跟隨客輪一起飛的海鷗,有游客向空中拋擲食物,海鷗可以在空中利落地接到食物,像狗。
船體龐大,像一只巨大的機械怪獸在水面前行,航路上的船只交錯,遠遠看去,每只船都在平靜又深邃的海洋上漂浮,那么渺小。低頭看,海水是綠色的,墨綠色。有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拉著我的手問我,為什么這里的天是藍色的,海卻是綠色的?因為海水中有含有葉綠素的浮游生物,所以紅光和藍光被吸收了,綠光反射出來,因此我們看到海是綠色的。天是藍色的,因為有魚?所以,blue、blue?我想了想,覺得好難跟小孩子解釋,就回避了問題,拉著小朋友在甲板上玩起了轉(zhuǎn)圈圈的游戲。她媽在旁邊一直很慈愛地看著我們玩,眼神中帶著一點點警惕,被我看出來了。
我踩過布滿石頭的海灘,穿行在一個在我看來安靜又溫和的城市里。大連有好吃的日料和令我著迷的口音,朋友帶我去了發(fā)現(xiàn)王國,和歡樂谷并沒有什么兩樣,在過山車上朋友拉著我的手,我一邊大聲尖叫一邊想起第一次去游樂園時的情景,和現(xiàn)在也差不多。
在大連演出完后,我們?nèi)チ松蜿枺粋€正在全城修地鐵的地方。巡演還剩下沈陽、長春、哈爾濱三個城市,我和秦昊早早地預(yù)約了王老師,一個來自長春的東北人。從沈陽開始,王小熊貓加入了我們的巡演,給我們做嘉賓。
說起和王小熊貓相識的緣分真是很妙,在王老師還是一個漫畫家的時候,我就認識了他,秦昊也是看著他的漫畫長大的,后來還專門考到長春,和王老師成了校友。王老師在望京的住處是我們常常聚會的場所,我們在那兒喝酒聊天唱歌。我剛來北京的時候,王老師收留了我,帶我一起租了房,給了我一個家。
王老師有首歌叫《少年之夏》,巡演路上他唱這首歌的時候輕柔得像一團棉花,而我總在他唱到某一句歌詞的時候不懷好意地笑出聲音。他帶著我們吃遍了東北,最地道的鍋包肉和酸菜鍋,東北的一切讓我感覺親切。我們喝啤酒吃燒烤,王老師帶我們?nèi)チ斯怅幙Х瑞^。我和秦昊背著巡演賺來的現(xiàn)金,半夜跑到長春萬達廣場的一個ATM柜存錢,好多好多一百元,把我倆樂壞了。
哈爾濱的演出在一個創(chuàng)意園區(qū)里,一個走秀的場地,舞臺中央有一條長長的T臺,兩側(cè)是觀眾的座席。演出到一半時,我拿出了在大連買的兩個頭箍,一個自己戴上,一個強行扣在秦昊的腦袋上。
結(jié)束了最后一場在哈爾濱的演出,巡演終于暫告一段落。巡演對于我和秦昊而言像是一場人生的旅行,過程雖精彩刺激,但終歸敗給了每天的奔波。在大連跟朋友喝酒聊以前上學(xué)時的日子,講大家這幾年的變化,我突然意識到,原來我一直都不孤單,以前的朋友并沒有走遠。原來我們都是愛著的,愛著各自的生活。
在東北的那幾天我睡得很安穩(wěn),很平實,是巡演路上睡得最好的幾晚。我們在旅途中照顧自己,關(guān)照彼此,收拾好簡單的行李,在七夕那一天,飛到城市的另一邊,繼續(xù)旅程。
起床后的王老師敲門問我要不要喝咖啡,我說好。過了一會他端著咖啡走進我的房間,對我笑意盈盈地說,第一次去東北感覺怎么樣?
我接過咖啡抿了一小口,用東北話回他,老帶勁了!
2012.08.27
你曾是少年
2013年12月,我和秦昊開始第一次劇院巡演。演出前,我們把巡演主題定為“你曾是少年”。這次演出完成了我們一直以來正式組建樂隊的想法,并第一次展開在劇院和音樂廳的巡演,對我和秦昊來說,是個很大的挑戰(zhàn)。在開始北京的最后一場演出之前,我寫下這些文字,回顧了剛剛過去的一個月的生活。
雪松路的蟹腳熱干面
第一次劇院演唱會巡回要開始了,我們組織樂隊到北京排練。鼓手李罡和貝斯手顧小鵝都相繼從南京到了北京,因為我和秦昊在武漢有一整天的通告,所以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和樂隊其他成員匯合?!洞荷费惭輹r我曾到過武漢,之后就再也沒有來過。這次來宣傳演唱會,是第二次來到武漢。
工作人員把第二天的通告表遞給我和秦昊看,我坐在車上,看了一眼之后發(fā)出一聲哀號。秦昊見我如此反應(yīng),趕緊搶過來看,又一聲哀號。第一個工作是參加武漢早高峰的電臺直播,最后一個是晚上11點。車上的工作人員見我倆如此反應(yīng),也都笑了。
早上做通告有一個好處,就是必須早早起床,然后可以吃到武漢的經(jīng)典早餐熱干面。熱氣騰騰的食物總是可以給人很多能量,所以上午的工作我倆都是熱情滿滿的。到下午的時候,我臉貼著車窗,看著車窗外因為修地鐵被挖開的路面,開始抱怨說,真的有點累了。平時嘻嘻哈哈的秦昊見我如此頹,突然開始演起來,他捏尖了嗓子,很積極很熱情地對我尖叫:“小厚!我們要拿出燃燒生命的熱情,全力以赴今天所有剩下的通告,我們很努力的?!蔽铱粗首鲃钪镜臉幼?,心里罵了一句土死了,還是笑著說:“好呀!”
下午做通告時還發(fā)生了一個小插曲。因為工作人員的失誤,把兩個直播的節(jié)目時段重疊了。前一個直播電臺還沒完結(jié),對面直播間的工作人員已經(jīng)過來催我們直播了。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傻眼了。幸好我們是兩個人,我臨時提議說,那我先去這個馬上要開始的直播節(jié)目吧,秦昊負責上一個,結(jié)束后火速加入下一場。工作人員覺得這也是個辦法,就答應(yīng)了。當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推開直播間大門的時候,正聽到主持人打電話發(fā)脾氣,吐槽統(tǒng)籌工作的不靠譜。我不停地道歉,很努力地很活躍地參與節(jié)目,同時心里還在嘀咕自己推開門時聽到的那句抱怨,“張惠妹都沒有這么大牌!”哈哈。節(jié)目組去很多大學(xué)采訪了學(xué)生,錄下了他們跟我們說的話,我和秦昊在節(jié)目之后也一直感謝主持人做了這期很用心的節(jié)目。
武漢太大了,滿城奔波中,開始慢慢對這個城市有了一點點認識,就像腦子里一塊塊區(qū)域的地圖連接了。通告結(jié)束后已經(jīng)是夜里11點30分,我們坐在雪松路的沈記蟹腳面店,開心得像兩個二傻子。然后,我們帶著滿足的胃和疲憊不堪的身體,趕第二天的早班機離開了這個城市。
我們走過很多城市,有些第一次去便知道再也不會來,而有些地方,第一次便喜歡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不同的城市記住的總是一些碎片化的畫面,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故事,一些留在唇齒邊的味道。武漢去過的次數(shù)并不多,但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回憶。
燈火照散孤單
到達上海后,樂隊提議還是要再次排練一下,畢竟是巡演的第一場。我找了上海的朋友幫忙預(yù)訂了排練房,在共和新路上。排練很順利,但是感覺大家都很疲憊,秦昊也不是特別高興,覺得人一多就要和很多人打交道,這樣很累。
演出的前一天,天兒要去場地看一下設(shè)備情況。這次巡演,他負責樂隊所有的統(tǒng)籌工作,吃飯的時候我跟他說,明早我跟你一塊去看場地吧。天兒說他6點就得起床,擔心我并沒有辦法那么早起床。我倆約定讓他早上打電話叫我起床,我倆在門口的餛飩攤吃了早飯后,便打車去了演出場地。
或許是因為周六,早上7點多的上海一點也不堵車,但是因為當天霧霾超嚴重,我和天兒都恍惚覺得好像還在北京。在車上,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不好好睡覺,興沖沖地跑去現(xiàn)場干嗎。可能是因為太過期待,想第一時間去看看巡演第一場會在什么樣的地方吧。
東方藝術(shù)中心有很多出口,我和天兒在門口抽煙時看到葉子遠遠地沖我們打招呼。葉子是演出主辦方的負責人,“你曾是少年”的巡演也是她談定的。我也沖葉子揮了揮手,天兒雖然在微信上一直和葉子對接工作事宜,但并沒有見過她本人。當葉子靠近我們時,天兒突然掐滅了煙,跟我說,有歌迷過來,咱們進去吧。我和葉子當場爆笑。
走進場地時,碰到了王鐵群老師。王老師是我們這次演唱會的調(diào)音師,第一次合作是我們7月20日在杭州大劇院的演唱會。那次演唱會是我和秦昊第一次使用高規(guī)格的演出設(shè)備,演出完興奮不已的我倆還一直追問王老師聽起來怎么樣,他很嚴肅地說了很多不滿意之處,包括場地的擴音和設(shè)備的限制等問題,我倆都超級怕他。
他看見了我便問:“大早上的,你跑來干什么?”
我說:“演出前來看一下場地,找找感覺。”
爸媽都來了上海,自從看完杭州的演唱會,他們就表達了想看更多場的意愿。我在后臺完成了妝發(fā),換完衣服后,走到他們面前,神情十分嘚瑟,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超酷的事情。
我剛辭職那陣子,我媽總是擔心我會不務(wù)正業(yè),常常給我打電話,打著打著就哭了起來。我老跟他們講,你們要相信我,我不會學(xué)壞的,我會努力生活啊。后來直到我拉著他們來看我的演出,看我和秦昊在舞臺上唱的那些故事,聽我們講的那些青春,爸媽都好像重新認識了我,原來他們心中的那個小孩,已經(jīng)長大了,有了自己的經(jīng)歷,有了對這個世界的態(tài)度。
在上海唱了重新編曲的《西園里的貓》,只在這一場唱了,因為蔣總坐在臺下。在無錫生活的時候,蔣總在一個夏日午后,拿著吉他在我租住的小屋里輕輕哼著歌,窗外是7月的盛夏,有香樟葉子,和一瓶放了很久的可樂瓶子,太陽曬在透明的瓶子上,里面氳起了很多水珠。那個畫面是我腦海中對于2009年夏天的全部記憶。后來因為他要回老家,便開車把自己的兩只貓送到無錫我的家里。我和秦昊開始照顧這兩個小家伙,給它們買了很多罐頭。
后來母貓病得很重,蔣總就把兩只貓都接回去。沒多久母貓去世了,又過了一年,公貓也生病去世了。那時候我在南京,躲在被窩里哭慘了。第一次養(yǎng)貓,兩只都離開了,那種感覺就像小時候家里有長輩去世一樣。小時候小,對死亡沒什么感覺,等到后來知道死亡就是意味著對方從你的生活里徹底消失,心里才徹底崩潰,無法抑制地難過。
蔣總離開無錫的時候,我買了一個小小的盆栽,似乎是想依靠這小小的綠色重新適應(yīng)沒有朋友的生活。27天后,我看著枯萎的葉子,獨自度過了那年的冬天。
西園里,是無錫濱湖區(qū)的一個小區(qū),我在那里生活了3年。小區(qū)有很多流浪貓,因為養(yǎng)貓的緣故,我把剩下的貓糧和在菜場買的小魚都拿到綠化帶旁邊去喂流浪貓。有些膽大的,會沖著我叫,還會蹭一下褲腳。更多的還是遠遠看著,等你走遠了,跑過去把煮熟的魚叼著跑掉。那個時候我就站著,看它們躲在樹叢后面吃東西,心里思量這無聊的一個人的生活,站久了還是一個人回屋待著。
蔣總病了,我去醫(yī)院看他。他剛剛做完手術(shù),平時熱情開朗的他變得很憔悴。晚上他傷口發(fā)痛,渾身都是汗,忍不住沖我說:“你救救我,我好痛?!鄙磉叺呐笥褌兌既讨蹨I,忙著安撫他。后來蔣總出院了,我有一天心情很差,給他打電話,隨后說了一句:“我好想去死。”他淡淡地回道:“別老死不死的,好好活著最好?!蔽彝蝗徽×?,心里好酸。
在上海開演唱會的時候,我說,這首歌送給你。其實我還想講很多別的話,但是我忍住了,因為,即便我什么都不說,你也都聽得懂。最后是春天來了春天來了,所有的苦難都會過去,屬于你的春天一定會來的。
可能是因為第一次在音樂廳舉辦演唱會,我和秦昊都很興奮,格外賣力。慢慢地,時間都過去了兩個小時,我和秦昊對視一眼,然后我們開始唱:“你呀你,是自在如風的少年,飛在天地間,比夢還遙遠?!边@首歌重新編曲后,變得更加悠揚。我和秦昊看著并不遙遠的觀眾的臉,唱著這首歌,一年多前的躁郁時光全都閃回到了腦中。
有幾個聽眾,把手機的閃光燈打開了,跟著節(jié)奏輕輕地搖著。因為場地是360度的環(huán)繞坐席,四周都有觀眾,所以大家都效仿起來。我看著滿場的燈一顆顆亮了起來,嘴里唱著:“你飛到城市另一邊,飛了好遠好遠,飛過了藍色的海岸線,飛過我們的昨天……”那種感覺好像你走在一條孤單又黑暗的路上,突然有一個好心的路人幫你照了一盞燈,可以讓你看清腳下的路,然后越來越多的人不約而同都為你點了燈,最終他們變成了一片溫暖的燈海。
我后來幾乎是哼完整首歌的,淚都流到嘴里。那片燈海讓我和秦昊感動不已,燈火照散了我們在異鄉(xiāng)的孤單。
理發(fā)店里的小哥
上海演出結(jié)束之后,韜哥回了廣州,樂手們也都回到各自的城市。我們回到北京休整。
我找了個時間去理發(fā),理發(fā)店的小哥兩個月前慫恿我把頭發(fā)漂了色,所以顏色很淺很黃。在杭州參加西湖音樂節(jié)時被很多人講頭發(fā)顏色像屎,還有很多聽眾朋友“威脅”我,說再不染黑就轉(zhuǎn)“黑粉”了。后來我把頭發(fā)染回深色,氣質(zhì)立馬清新脫俗了起來,變得質(zhì)樸又憨厚。但麻煩的是,過段時間顏色就會自動變淺,只能定期去染。
12月的北京已經(jīng)很冷了,店里客人不是很多,音響里一直放著中學(xué)時代的歌,整個氣場變得很復(fù)古,讓人恍惚以為回到了1999年。染頭發(fā)的時候,我一直在刷微信和朋友圈。有個朋友正好在跟我講瑞士的一種斷食排毒減肥法,我就在手機上各種搜索。然后美容院的姑娘瞄了眼我的手機,看我一直在看排毒相關(guān)的訊息,就熱情地跟我說,大哥,你想試試我們美容院里的一個暢銷項目嗎,大腸水療,排毒很好的。我滿臉錯愕地看著她,她依然滔滔不絕地向我介紹他們是怎么操作的,怎么揉肚子,用什么樣的試劑,怎么灌腸等等,持續(xù)了半個小時的大力推薦。最后,我只好跟她說,我考慮一下吧,我要是下定決心了再找你。
染發(fā)時間都比較久,一直看手機,頭都開始發(fā)昏,陪我去發(fā)廊的同事在沙發(fā)上已經(jīng)睡著打呼了。這時候,一直站在我身后幫我檢查發(fā)色的小伙子突然開始主動跟我聊天。
他說,哥,我1996年的,初中剛畢業(yè),沒考上高中就來北京了,剛來4個月。我愣了一下,說,然后呢?他說,其實我還挺想讀書的,但是成績不好,我爸不讓我讀職高,普通高中也上不了,就從河南來北京了,學(xué)美容美發(fā)。我當時并不知道要怎么接話,但又不好打斷他,這個小伙子估計很想分享心情,但并不知道跟誰說吧。我初中畢業(yè)那么大時,和陌生人說話都不太敢,那時候我還每天嚷著讓我媽給我煮方便面加蛋當營養(yǎng)早餐。
他見我在聽,便繼續(xù)說,哥你知道嗎,我們學(xué)美容美發(fā)還會定期培訓(xùn)的,我們在通州集體培訓(xùn),學(xué)校里規(guī)章制度很嚴格,在食堂吃飯不能剩下飯菜,特別是還不能遲到,遲到一次要扣50塊錢的。他講著講著自己也笑,嘴上埋怨著,但我估計這種類似校園的集體生活,也是他最習慣和熟悉的氛圍吧。
我抬頭瞇著眼看了一眼鏡子里的這個青年,個子小小的,仿佛是哪個親戚家的小孩,青澀的臉被北京初冬的寒風吹得紅彤彤的。他接著跟我說,我剛來北京三四個月,第一次出家門就來首都,我還挺高興的,但是我們每個月只休息4天,我抓住時間,還到處看了看,北京太大了,故宮是挺霸氣的,但是八達嶺太遠了,趕上同事調(diào)班,想去也去不了,自己也不是很敢去太遠的地方?,F(xiàn)在都12月中旬了,我算著日子呢,還有48天就過年了,到時候買點特產(chǎn)回去跟我爸講講,看還能不能繼續(xù)上學(xué)。雖然學(xué)美容美發(fā)也挺好的,但是一個人在北京,有點害怕。
他自顧自地說著,自己說到好玩的地方就笑笑,我一直托著腮看著對面鏡子里這個小孩,眼前只有他的輪廓,摘了眼鏡的我看不清他的模樣。
突然想到了我們的歌《一個人的北京》,“許多人來來去去,相聚又別離,讓我擁抱你,在晴朗的天氣?!?/p>
我曾去過尖沙咀
在去深圳演出之前,有香港的媒體約我們?nèi)P凰衛(wèi)視總部做電臺采訪。我和秦昊坐飛機到深圳寶安機場,拎著吉他,坐大巴轉(zhuǎn)地鐵,終于趕到鳳凰衛(wèi)視的總部。
我們第一次接受香港的媒體訪問,特別是對鳳凰衛(wèi)視的總部很好奇。工作人員接我們?nèi)ル娕_直播間的時候,路過了他們的演播大廳,那是一個很大的開放式攝影棚,工位在正中間,四周則是不同的節(jié)目live現(xiàn)場,有新聞節(jié)目,有評論節(jié)目,看起來比電視上的新聞演播廳還要酷一些。
節(jié)目很順利,我們倆也聊得挺開心,主持人突然問,在香港做節(jié)目和在內(nèi)地有什么不同的感受?我還仔細想了一下,好像并沒有什么不同。那次訪談讓我們知道,香港人民也超級愛聽鳳凰傳奇的歌,《最炫民族風》傳遍了大街小巷。
節(jié)目結(jié)束后,我和秦昊去找同事會合,我們做節(jié)目時,他們?nèi)ズ8鄢枪浣至?。我和秦昊先是打車到了地鐵站,然后搭地鐵到了尖沙咀。上一次來香港,是我和秦昊準備從香港出發(fā)去臺灣看春浪音樂節(jié),結(jié)果因為我的入臺證出了問題,自己滯留香港。那次我在尖沙咀閑逛了4天,附近的街巷基本都走過一遍。所以我和秦昊就冒著小雨在人群中憑著記憶往會合地點趕去。
尖沙咀有一個很有名的琴行,叫通利琴行。每次來香港,我都會去逛一下,雖然我們也不會彈什么樂器,但里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打擊樂器,非常有趣。這次我們在通利琴行買了副會發(fā)光的鼓棒,打算送給鼓手李罡。
在香港吃吃喝喝了一個下午,晚上我們就趕小火車回了深圳。從香港回程的時候,路過紅磡體育館,當時心頭閃過一個念頭,不知道“好妹妹”會不會有一天在這里唱歌。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剛剛完成了彩排,在離開場館的時候,送我們回賓館的車卡在了深圳音樂廳的停車場門口。司機師傅在跟停車場的大哥說著聽不懂的粵語,可能在溝通車證之類的事情。
覺得悶,我就打開了車窗透氣。車旁有幾個阿姨像是在散步,正好站在停車場門口,有個阿姨透過停車場往里面看,邊看邊和姐妹們搭腔道,聽說明天這里有演唱會,是個什么“小妹妹組合”,我已經(jīng)讓小孩幫我買了票,我要去看的呀。
我和秦昊同時扭頭看向?qū)Ψ?,嘴角抽搐,已?jīng)是快要無法抑制的狀態(tài),準備隨時爆笑出聲。我心生好奇,探出頭問阿姨,怎么知道明天會有演出的。雖然對“小妹妹”這個叫法覺得好笑,但也真的好奇為什么會有媽媽級的聽眾。阿姨說,聽廣播里講的呀,那個什么另一邊的,廣播里聽到覺得很好聽的。
演出開始前,葉子帶了一個朋友來后臺,一個戴著眼鏡高高胖胖的男生,抱著一束玫瑰花,表情拘謹。我知道那束花并不是送給我們的,他要在演唱會中途求婚,希望我們演唱他們的定情曲《一生有你》。
我和秦昊都很害怕意料之外的狀況,我們以前逛三里屯看到有人在路邊求婚都覺得十分尷尬,會在心里默念:快拒絕他!雖然我們有首歌叫《祝天下所有的情侶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但請相信我,我們都是內(nèi)心純良之人,絕非惡毒的家伙。
但這次,因為是好友葉子的朋友,同時也信誓旦旦保證他們有打算結(jié)婚的共識,只是想多一個特別的儀式。我真的很害怕在眾目睽睽之下,逼迫一個女孩子做選擇做決定,得知他們情深意濃,成人之美倒也無妨。
演出中途,我突然想起以前看演出時別人講的一句話:相愛的人在一起,牽起對方的手這件事太難了,這么難就不要輕易松開了。便說了這段話,話音剛落,鋼琴聲就飄了出來,幾個音符之后全場都尖叫起來,大家聽出這并非我們歌單里的歌,而是《一生有你》。
聚光燈打向要求婚的男生,他的女友緊緊捂住了嘴。我和秦昊還沒開始唱第一句歌詞,就已經(jīng)很想哭了。求婚耶,嘴上說著很做作很尷尬,看到這一幕還是渾身起雞皮疙瘩,淚眼婆娑,同時心頭酸楚。
我相信全場的人都在盯著那兩個人看,看他們接下來會有怎樣的舉動。其實你也猜得到吧,一段深情的告白,單膝下跪,送上玫瑰和鉆戒,大聲地問她,你愿意嫁給我嗎?女孩哭到泣不成聲,用力點頭,搶過麥克風說,我愿意。
好像求婚的過程都一樣,腳本也不需要添加別的橋段,已經(jīng)夠殺夠催淚。莫不是因為每個人都在感情里被打敗過,都渴望這樣一個打怪升級的最終結(jié)局?
我身邊有幾個朋友,他們都信誓旦旦地說,我不需要戀愛,我喜歡一個人的生活。可是形單影只的寂寞也是如影隨形的,并不是我覺得單身不好,而是,我這樣一個害怕孤單的人,真的很羨慕相愛的人走到一起這樣的結(jié)局。至于那些什么婚姻是愛情的墳?zāi)?,狗屁,愛情最偉大,愛就擁抱,喜歡就永遠在一起吧。我們都知道,很難,白頭偕老的成功率太低了。但在說出我愛你這一刻的時候,純粹地愛你,純粹地想要一個那樣的結(jié)局。
求婚成功了,全場沸騰尖叫。我和秦昊趕緊擦干眼淚,準備下一首歌,作為他求婚成功的禮物送給他,他也并不知情。我們唱的是《祝天下所有的情侶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搖滾版。
聽說過一個魔咒,聽“好妹妹”演唱會的情侶都會分手,這首歌就是咒語。不知道這個男生大喜之后,聽到這個祝福時心情如何,會不會握拳暗罵一句。
希望相愛的人一直在一起,至于“分手魔咒”,我想的是,提供一個借口給大家好了。如果有一天,那個要陪你一起聽風一起看海的人終要離開時,不要怪對方,也不要怪自己,想起你們一起去看過“好妹妹”的演唱會,心里會輕松一些。
都怪“好妹妹”,早知道不去看他們演唱會了。
(幾年后在北京,有一次我們?nèi)タ匆粋€爵士樂的演出,葉子又帶來了她的朋友,他們婚后很幸福,也沒有分開。我和秦昊都長舒了一口氣。)
腦海中的一串數(shù)字
嬌嬌提議我們?nèi)ラL隆樂園玩,我興致很高。游樂園太好玩了,我喜歡在各種季節(jié)里去游樂園,吃爆米花棉花糖,光明正大地在過山車上拉手。
長隆的游樂園沒去過,之前去看過長隆的大馬戲。聽說大馬戲團的動物,就是白天在隔壁野生動物園里悠哉散步的那些動物。突然覺得這一切很像《白熊咖啡館》里上班情節(jié)的設(shè)定,白天動物們在園區(qū)里吃吃喝喝,到了傍晚,大家就去隔壁的大馬戲團化妝換衣服。嘿,準備上班了。
游樂場里項目很多,但有一個是最刺激的,長隆的過山車有一段接近90度的垂直下落。同行的其他同事都反復(fù)擺手確定自己不想玩這個項目,只有我和嬌嬌兩個人不怕死。
之前我們一起玩了好多項目,嗓子喊得生疼。我和嬌嬌沖到過山車第一排,想看看這個聲名在外的項目到底有多恐怖。嬌嬌問我,這次喊不喊?我心想,這哪里能控制,估計一個轉(zhuǎn)彎自然就會放聲尖叫,還得張開雙臂呢。
車啟動了,緩緩爬坡升至頂端,在大部分的車身都越過最頂端,往下俯瞰時,車突然停住。我看了一眼前面接近于垂直地面的軌道,心里莫名開始害怕,真的有點嚇人啊。嬌嬌和我一樣,滿臉死樣,她不停地說,這個嚇人嚇人,得喊出來,太嚇人了,喊出來才行……
車動了,風一下子灌進耳朵,除了呼嘯的風聲聽不到別的動靜。迅速的下墜讓人整個身體都蜷縮在一起,我努力地把頭靠向椅背,尋求一絲絲安全感。應(yīng)該只有幾秒而已,就開始轉(zhuǎn)彎了,但這個下墜的過程里,我一直對自己說,別閉眼別閉眼,全程都別把眼睛閉上。這一遭到底是怎樣,看個究竟吧,以后可別再來了。
車停了,我和嬌嬌互看了一眼,我們真的全程沒有發(fā)出聲音,都是緊閉嘴唇,雙手緊握著胸前的安全杠,同樣的還有,一臉的眼淚。其他同事一直站在路邊看我們,見到我們之后問,為什么你們坐過山車沒有尖叫聲啊。嬌嬌擺擺手說,真的喊不出聲音。誰愿意一起去坐這個過山車,坐完了就是過命的交情了。
回到市區(qū),晚上去星海音樂廳調(diào)音彩排,彩排結(jié)束后,我跑到門口吹風,和秦昊奚韜。二沙島的夜晚清清涼涼,吹著南方城市特有的12月暖風。夜已經(jīng)深了,街邊的彈唱歌手和散步的人們都已經(jīng)散去了,只有珠江的水聲和路燈下香樟的樹影。
一年前,我們剛和奚韜認識,有一次在廣州,奚韜帶我和秦昊來這里散步。秦昊看到很多人拿著吉他在路邊賣唱,很激動,他說他也要來這里支個攤,唱歌賺錢。奚韜隨手指了指路邊的星海音樂廳,問我們,你倆想沒想過以后來這里開演唱會???我還記得我和秦昊反應(yīng)超夸張,覺得別鬧了。
奚韜說,時間很快啊,一年就過去了,一年,你們也把演唱會開到星海音樂廳了呢。我和秦昊都沒說話,也不知道說什么,就都笑了,我們仨就在珠江邊吹了很久的風。
一年,時間不是很長,但是我們真的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真的是一步步在走向更大的舞臺。這個過程充滿了挑戰(zhàn),也讓我們享受了很多樂趣。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多努力,一步步做好眼前的事,可能未來就突然給你一個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
奚韜問我,白天去游樂園好玩嗎?
我癟癟嘴說,也就那樣吧。
我總覺得游樂園是創(chuàng)造愛情的地方,我第一次去北京歡樂谷,是和喜歡的人一起。第一次拉手就是在那里,游樂園正播放梁靜茹唱的《小手拉大手》。從游樂園出來之后,我們一起搭公車。我把手揣進衣服口袋里,對方挎著我的胳膊,把手也揣進我的衣服口袋,像白天在游樂園時那樣,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車上人很多,路上搖搖晃晃的,我倆各拿了一個耳機,聽手機里的歌。然后我輕輕捏一下對方的手,對方輕輕回捏我一下。你一下,我一下,公車開向哪里都不重要。
我腦子里經(jīng)常會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這幾天是一串莫名其妙的數(shù)字,我毫不費力就可以背出來,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是什么。直到在珠江邊吹風時,我猛然覺得這串數(shù)字很像一個QQ號碼,9位的。我拿出手機,打開很久都沒有登錄的QQ,輸入這串數(shù)字,跳出來的竟然是你久未登錄的灰色頭像,和我們相識時你的QQ昵稱。
我突然想起了你,好久沒有聯(lián)絡(luò)的你。我看了一下表,這才想起來,昨天是你的生日。這個以往每一年都對我意味著些什么的日子,我今年忘掉了。
我能記得你的QQ號碼,可我卻第一次忘記了你的生日。
冬至應(yīng)該吃餃子
武漢的演出是廣州場的隔天,早上趕飛機的時候,真的覺得好困,睜不開眼。到機場時還不到7點,我坐在候機廳里刷微博,看見我媽在發(fā)微博,便打了一個電話給她。
老媽很詫異我會這么早打電話,問我累不累。
我故作精神抖擻狀,說,楊女士早上好呀。
閑聊了幾句,說了點演出的事,我媽提醒我,今天冬至,記得吃餃子。啊,又過節(jié)了,一過節(jié)就要吃餃子,冬至吃餃子,春節(jié)吃餃子,還有一些不知道該吃什么的節(jié)日,總能看到微博和朋友圈里有人發(fā):“今天過節(jié)哦,記得吃餃子!”
還好我喜歡吃餃子,除了餃子,我無法對任何冠以“節(jié)日必吃”的食物提起興趣。南方清明要吃青團,正月十五得吃湯圓,中秋要吃月餅,端午要吃粽子。那些食物我統(tǒng)統(tǒng)不愛,除了水餃。韭菜餡兒尤其愛,配肉或者配雞蛋都可以。在青島吃到過鲅魚餡兒的餃子,第一口咬下去,我放下筷子在桌子邊起立鼓掌,大呼過癮。
但是今天行程密集,到了武漢,設(shè)備要迅速搭建,然后調(diào)音彩排,晚上直接就演出,我們又嚴重缺眠,真不知道今天有沒有時間去吃水餃。
剛出武漢機場就碰到武漢歌迷來接機。大家給我們送了禮物,秦昊的禮物是吃的,我的禮物是大冰的書,講述他做流浪歌手的故事。我在去酒店的路上和秦昊說,這兩種禮物對我都不友好,秦昊一頭霧水地問我何解。我告訴他,送他吃的沒有送我,意思是秦昊哥哥太瘦了多吃點注意身體,小厚看起來很壯實,少吃點吧。送我書的意思是,讓我多讀點書。秦昊在車上樂得咯咯笑。
調(diào)音是個非常枯燥又漫長的過程。武漢的琴臺音樂廳有一個很高很高的穹頂,裝修得金碧輝煌。站在里面,我和秦昊都覺得我們應(yīng)該穿上西裝,還得打好領(lǐng)帶,不對,得是領(lǐng)結(jié)。而且,我們演出的時候要是一不留神又開始開黃腔,那違和感就更強了。
臺上的音響一直出問題,內(nèi)場的參數(shù)也很混亂,我們都在努力去調(diào)試,直至演出即將開始。演出是7點半開始,我7點20分才換好衣服。時間太短了,化妝師準備幫我抓下頭發(fā),先往我頭上抹了一堆啫喱發(fā)膠,剛抓了幾下,導(dǎo)演就過來催場了。工作人員在旁邊看著我那狼狽得像尖叫雞一樣的頭發(fā)說,挺好的,就這樣吧,開始吧。所有人都笑了。
這一場演出真是匆促狼狽。演出的時候,我和秦昊又一次從人群中走了下來。這樣的開場設(shè)計是最早我們在家里討論開場曲時商定的,覺得還是挺有效果的。這次的巡演開場曲叫《無字靜心曲》,是秦昊一直沒有發(fā)表的一段旋律創(chuàng)作。
我們開始唱第一句,臺上看不到我們。于是大家都盯著舞臺,用目光搜尋人究竟在哪里。我們從觀眾入場的兩個入口,一起開始往場內(nèi)走。這時候,后面的觀眾才發(fā)現(xiàn)我,大家聽到喧鬧聲,開始回頭看。我每走一段路,都會偷偷用沒有拿麥的那只手和通道旁的觀眾擊掌。我一直覺得我們就是兩個普通的青年,一直在人群中唱歌。一步步從大家的身邊走向舞臺,更像一個儀式。
演出結(jié)束了,我們從后臺準備回酒店,看到很多人圍在車旁,大家尖叫著,喊我們的名字。我那時候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大家在這個冬天給予我們的鼓勵和支持真的很溫暖。上車后,我在車窗上哈了哈氣,用手畫了一個愛心。有幾個姑娘看到了,她們紛紛拿出手機要拍。除了想說謝謝,那個心也提醒大家要記得修圖,不用把我修得太瘦。
對了,下午在彩排間隙中,工作人員拿了一個飯盒給我,對我說,今天是冬至,要記得吃水餃哦,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口味的,買了白菜豬肉餡兒的。一整天都沒有吃飯的我,打開飯盒,看著已經(jīng)成了面疙瘩的水餃,毫不猶豫地扯出一顆已經(jīng)破掉的水餃,大口吃下去。
掏出手機給媽媽發(fā)了個消息,吃到水餃咯。
大明湖畔的“好妹妹”
我第一次去濟南時應(yīng)該是5歲那年,爸爸媽媽工作的學(xué)校租了一輛大巴,從江蘇開車到北京旅游,途經(jīng)濟南,去了一次趵突泉公園。我只記得我去過那里,然后腦海中完全沒有任何關(guān)于濟南的其他印象了。
印象中濟南是三面環(huán)山的,好像是小學(xué)課本里講的。當飛機降落在機場的時候,我還挺興奮的,不停和秦昊說,我很小的時候來過這兒,這里三面環(huán)山喲。秦昊一臉木訥,說,哦。
我倆拿好行李和吉他,打車前往市區(qū)。這是巡演的第19站了。我掰著手指頭數(shù)的,第19站。
這一站演出的地方叫盒子酒吧,老板叫武哥,我和秦昊安頓好便去了酒吧找武哥。巡演路上為了省錢,我們住的都是特別便宜的小旅館。武哥打了個電話,說派人開車來接我們,我和秦昊站在路邊看到一輛豪車時,整個人都驚呆了??梢韵胂?,巡演一路都是買通宵硬座火車票的消費水平,突然看到豪車時的那種強烈沖突感。我當時心想,這一會見面了,豈不得是一身黑西裝的大老板范兒啊,肯定是音樂情懷爆棚了,順帶著打理一個音樂酒吧而已。
見到武哥的時候,武哥一身青衫大褂,和我倆一樣,在夏天穿著拖鞋隨意得很,就是一個憨厚的中年大叔,看不出身家地位,臉上堆著笑,讓人一下子就覺得親切。武哥正拎著幾兜子饅頭,說,走,我?guī)銈z喂魚去。
秦昊拉著我問,這么多饅頭,是喂魚的嗎,吃到啥時候???我說我也不知道啊,先看看吧。說完,拿起一個饅頭掰了一半,咬了一口。秦昊接過另一半,也吃了起來。武哥在前面走,也不知道他瞅沒瞅見。然后我們仨就在趵突泉公園里喂起了魚,公園里的錦鯉都很肥,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把一整塊饅頭掰成幾塊,扔到湖里,就一群魚圍上來,場面煞是壯觀。秦昊一邊很擔心自己離岸太近掉下去,一邊瘋狂地喂魚,尖叫連連,武哥看著也直樂呵。
第二天演出,來了100人左右。巡演都過半了,我和秦昊也算是輕車熟路,當然吉他彈得不好,我唱得也很一般,但是大家好像都很給面子,合唱的時候合唱,每一段無聊又精彩的聊天,也都配合著哈哈大笑。演出結(jié)束后,武哥拿著盒子酒吧特別出名的蒸花蛤和花生給我倆吃,還有一堆燒烤和數(shù)不清的啤酒。
武哥說,你倆挺逗的,好好唱,喜歡就繼續(xù)玩下去。然后,把演出的門票錢一共5700塊全給了我。我說武哥,還沒算場地分成呢。他說,不要了,給你們小哥倆當路費了。我先是堅持不同意,覺得演出歸演出,交情歸交情,秦昊也愣在一旁不知道該怎么辦。武哥握著我的手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這不是武哥看不上分成那幾千塊錢,是我和秦昊被當成了武哥真正的小兄弟。我也不清楚一個音樂酒吧的收入是多少,我明白,武哥會覺得這些錢對于我和秦昊而言,更需要。我把錢揣兜里,說,謝謝武哥。繼續(xù)喝了一夜的酒。
時隔一年又去了一次濟南,武哥還是帶著我們吃喝玩樂,那次來看我們的人特別多,擠得酒吧里都站不下人。好多朋友找我們簽名合影什么的,我也挺美滋滋的。秦昊興致勃勃地要認武哥做干爹,后來武哥的愛人還專門出來和我們見面,給了秦昊一塊玉,算是正式收他做干兒子。我挺驚訝的,但也覺得是件好事,不停拉著武哥喊哥,讓秦昊喊爹。那次見面,人也多,時間也少,不知道在武哥眼里,我變了沒有,在他心里和我們生分了沒有。
人生旅途漫長,會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偶有交集后成為整日廝混在一起的密友,而更多的則是萍水相逢,不確定是否還有下一次見面。我很感謝自己這個記憶力充沛的大腦,可以記得那些遇到過的人,記得別人對我釋出的善意。
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給武哥發(fā)了一條短信息,說,心里一直感激武哥以往的照顧,雖然事情多聯(lián)絡(luò)較少,但希望武哥一切都好,抽空再去濟南相會。
武哥回了:好的,恭候,多謝。
關(guān)于鄭州……
從長沙演出完畢,我和秦昊火速結(jié)束了簽售,因為要趕晚上12點的火車,從長沙到鄭州,大概有9個小時。在火車站門口紀念性地拍完照片,我倆捏著手里的硬座車票,滿臉愁容地檢票進站了。
一上車,硬座車廂里撲面而來的是人的味道。后來在朋友圈看到一個形容,說在北京上了出租車,那味道,跟鉆了一個陌生男人被窩一樣。那么當時我倆上了火車的感覺,就像鉆了一個大通鋪一樣吧。車廂里有熟睡的小孩,無聊的年輕人拿著手機看電視劇。因為太累了,我放好行李,和秦昊說,我去找找列車員看能不能補到臥鋪票吧。
硬座車廂一共也就兩三節(jié)的樣子,夜深了,很多人都找到一個盡可能舒服的地方睡著了。也有我這樣的,兩只眼睛里都寫滿精力兩個字,守在列車員的小門口,等著排兩張臥鋪票。有個小伙子,站我旁邊說,你長沙站上來的啊?我說,嗯。他說,那你估計今晚排不到了,我都等了兩個多小時了,也不見有臥鋪下車的。我伸了伸脖子,看見有個小本子,里面是在排臥鋪的人名。果然沒戲了,我巨失望,溜達回座位,對著滿臉期待的秦昊說,算了,咱們就將就一夜吧。
火車咣嘰咣嘰地發(fā)出很有節(jié)奏的聲音,車廂連接處,可能有零件磨損,會固定頻率發(fā)出一聲弱弱的哼哼聲,乍聽之下還以為是誰不舒服,在偷偷哼唧。這些惱人的聲音,吵得我和秦昊根本睡不著。我的座位靠近列車員休息室,夜深了,也沒什么人走動,頭靠著椅背看著車廂門口發(fā)呆,然后看到了列車長站在不遠處。
我站起來,走到列車長身旁,想問問還能不能補臥鋪。列車長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詢問列車員姑娘車廂里的情況。當時身邊也沒有別人,我就跟個猴一樣,眼巴巴站在旁邊,準備等他們聊完工作插嘴問一句。列車長問,臥鋪還有嗎?列車員說,現(xiàn)在沒有,等到有估計也天亮了。列車長又問,休息間鋪還有嗎?姑娘說還有四五個。這時,列車長轉(zhuǎn)頭看我問道,兩人?我仿佛看到了曙光,說,是兩個人。行李多嗎?不是很多,有把琴還有手鼓。列車長對那姑娘說,小李,給這小伙子補兩張臥鋪。你拿著行李叫上人,跟我走吧,聲兒小點。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弄得很是興奮,淡定地走回座位,和秦昊說,拿上行李,跟我走,補到票了。那一刻秦昊的眼睛里寫滿了崇拜。我倆跟著列車長,一聲不吭,拿著行李箱和樂器,從硬座車廂穿過一個又一個的臥鋪車廂,看著列車長大叔打開一道又一道上鎖的門,直到把我倆送到列車員休息的那半節(jié)車廂。送到后,列車長大叔問,演出演完了?我說,啊。演得咋樣?。课艺f,啊,還行。那你們休息吧。好的,謝謝。大叔走了,我倆傻了。
這是歌迷?也可能是一個在半夜對兩個背著樂器的小伙子心生憐憫的陌生人吧,但是不管他是誰,我和秦昊都在這個疲憊的夜晚感到極其溫暖。躺下來后,秦昊說,你認識?。课覊旱吐曇粽f,不認識,但可能他聽過你的歌。
到達鄭州的時候,沈毅和田淼開車來車站接我倆。沈毅是特別純正的鄭州漢子,是鄭州最大最專業(yè)的音樂現(xiàn)場7’Live House的老板,田淼姑娘則是負責人。場地方來接站,在我和秦昊眼里,簡直是太感人了。因為巡演每次到火車站都打不到出租車,拿著一堆東西,還扛著樂器,顯得特別落魄。
第一次見面,總是有些生疏和緊張,好在我和秦昊都是怕冷場的人,會很熱絡(luò)地主動聊天。當時不知道沈毅是啥性格,總覺得,小小的個子,人看著很靠譜值得信任,但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笑話和點子的感覺。
秦昊一般的聊天開場白是,你是哪年的啊?哦?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是幾幾年的呢!這個套路其實很安全,表達完疑問后,對面相顯小的人,可以盡情夸贊,哎呦你皮膚怎么那么好啊。對于面相顯老的,則可以調(diào)侃玩笑。怎么說都可以迅速拉近彼此距離。
上車沒多會,沈毅說,帶你們吃燴面吧,有一家店叫“76人”,1976年出生的人去吃的話,可以打折的。秦昊說,那你不會正好就是1976年出生的吧?沈毅笑得很邪魅,說,你猜呢。燴面好吃,呼嚕嚕吃完了飯。我管田淼叫田螺姑娘,問票賣得好不好,她說,還不錯,快300張了。我說,那踏實了!鄭州的演出和其他站一樣,活潑生動,感人又動聽。
演出完,我和沈毅邊喝著啤酒,邊拿著計算器算賬。沈毅按著計算器感嘆道:“這幾年是比以前演出市場好多了,觀眾也愿意買票,行業(yè)里也有規(guī)矩了。20世紀90年代的時候,有一個搖滾大咖,被邀請去東北演出。演出結(jié)束后,那個老板帶著一幫小弟請這大咖喝酒吃飯,飯桌上掏出了回去的火車臥鋪票。意思是,這演也演完了,可以好吃好喝招待著,演出費什么的識相的人就別惦記了。那個大咖也沒多說什么,接過票,鳥悄兒地回了北京?!蔽衣牭萌肷瘢X得太不可思議了,但又那么刺激。沈毅看我聽故事聽進去了,正好點完了手里的鈔票,拍了拍桌子,說,你明白我剛才那個故事什么意思了嗎?說完,我倆瞅著對方笑得喪心病狂。
秦昊那段時間特別喜歡喝酒,于是乎,在上臺一首歌后,他就說,我好想喝酒呀!吧臺的哥們可以給我來一杯長島冰茶嗎?酒幫我double!兩杯下肚后,秦昊已經(jīng)呈現(xiàn)迷離的狀態(tài)了,開始發(fā)浪。先是站起來用嘴蹭著麥克風說,我,今天,好高興啊。說一句,踉蹌一下,整個麥克風就被他開心的嘴唇舔來舔去,也沒一句話說完整。我問他,還行嗎?還有七八首歌沒唱呢。秦昊笑眼迷離地說,我沒醉。一聽這話,我生怕他再語出驚人說點啥不該說的,便直接把他拖下舞臺,交給了經(jīng)紀人。后臺傳來秦昊的叫聲,啊,我好傻X啊,我怎么演出一半就喝醉了!臺下哄笑一片。
我一直很慶幸,“好妹妹”的聽眾都是很寬容的,但我倆都很清楚地意識到,這是一件特別特別不專業(yè)的事情,事已至此,只能想辦法挽救了。于是我回到臺上說,抱歉了,最后幾首歌沒法唱了,大家憑著今天演出的票根,過段日子我們專門回來重新免費演一場。人散了,沈毅一直安慰我們說,沒事的,啥時候回來隨時跟我說就行,地方隨便用。秦昊則開心地抱著劉子芙,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離開鄭州時,我們也是坐火車,但這次沒有買硬座車票,買了動車車票?;疖囌麧嵱謱挸?,和來時的心情相差很遠。鐵軌是兩條平行的軌道,從固定的地點通向遠方。我們都看著車窗外面,安靜地感受著被鐵路慢慢拉長的疲憊。秦昊突然咕噥了一句,得戒酒了。
孤獨的周末沒人陪,只好在家聽“你妹”
“孤獨的周末沒人陪,只好在家聽你妹?!边@是一個暗號,相信很多聽過我們電臺節(jié)目的聽眾朋友們都知道,后兩句是,“流下兩行辛酸淚,擦掉一切陪你睡?!?/p>
這個順口溜,又土又酷,還很押韻。但是我們都沒想到的是,這個口號其實已經(jīng)傳播得很廣泛了。你說了第一句,會有人自動去對第二句,這一切都源自我們的電臺——《你妹電臺》。
我上大學(xué)時就很喜歡聽廣播,江浙滬的同學(xué)們估計都差不多,大學(xué)寢室熄燈之后,一定會打開收音機,準點收聽萬峰老師的《伊甸園信箱》,估計東北地區(qū)的同學(xué)們收聽的是《葉文有話說》。
后來有一天在廣州,我和秦昊在經(jīng)紀人家里,決定自己做一個電臺節(jié)目,把平時聊天的內(nèi)容錄下來分享給大家,也可以專門找一些話題在節(jié)目中討論,變成一個專屬于“好妹妹”的電臺空間。于是,第一期節(jié)目就在2013年3月8日播出了,從那一天開始,越來越多的朋友通過這個節(jié)目認識了我們。
最早,我和秦昊是拿著錄音筆隨便找一個地方錄音,反正就是兩個人聊天嘛,輕松自在就好。所以,我們窩在沙發(fā)里錄音,有零食有咖啡。我們也曾在火鍋店錄音,一邊涮著毛肚,一邊喝著啤酒,錄得太久了,秦昊跑了六七趟廁所。后來最多的還是在我們的辦公室里錄音,但是每次都會折騰好久,不是聲卡壞了,就是麥克風有問題。前幾天,我和秦昊在研究錄音軟件時感嘆了一句,都5年了,我們還在折騰這些破玩意,每次都沒弄明白,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錄《你妹電臺》,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我們兩個人瞎聊天,聊天氣聊旅行,說得最多的還是吃。光是聊面條,就可以說上一整期。南京皮肚面、重慶小面、蘭州牛肉面、河南燴面、廣東竹升面、北京炸醬面……我愛吃面,秦昊啥都愛吃,又這個不吃那個不吃。聊到我們?nèi)チ四男┑胤?,說得最多的就是在當?shù)爻粤诵┦裁?,哪些令人印象深刻……一度懷疑這個節(jié)目變成了美食類行腳節(jié)目。
也曾試圖很正經(jīng)地聊一些情感類話題,或者大學(xué)生就業(yè)的話題;也聊過春節(jié)回家過年碰到七大姑八大姨催問婚配追問薪水時的應(yīng)對方法;最有趣的就是什么主題也沒有,直接把電臺當成KTV包間,我們歡唱一小時,自備酒水。把我們在KTV里玩鬧的場景直接搬到電臺里,這也是點擊率最高的一期,看來大家真的都很喜歡去KTV。
我和秦昊除了在電臺里東拉西扯,也因為錄節(jié)目認識了很多好朋友。在某種程度上,我覺得這個節(jié)目有魅力的地方,就是形形色色的嘉賓。很多人是來宣傳作品,也有些人就是純粹來聊聊天。來的嘉賓,大多數(shù)本就和我們是好朋友,也有些嘉賓,本不相熟,后來變成了朋友。
電臺的第一個嘉賓是阿肆,喜歡在人民廣場吃炸雞的上海少女。我認識阿肆的時候我們都還沒有出道,她在上海,我在無錫。有一年圣誕節(jié),上海的MAO有個拼場演出,我跑過去看,阿肆除了表演還在臺上做客串主持人。我當時對她只有兩個印象,一是歌真好聽,二是她主持得實在太爛了。
阿肆后來簽了摩登天空,發(fā)了第一張唱片《預(yù)謀邂逅》。于是我們就約阿肆來電臺里聊聊,具體聊了啥其實我記不清了,或許是因為太久遠,也可能是因為我們太熟,聊的那些事情并沒有什么特別新鮮的,無非是介紹一下專輯,講講來北京生活的感受。畢竟是同時期出道,大家的心路歷程都差不多。我印象最深的,反而是阿肆那張唱片的封面,據(jù)說實體專輯是“新褲子”的龐寬設(shè)計的。當時我們住在北京火車站對面的一個四合院里,院子里有好多只流浪貓,收到唱片那天,朋友從美國寄了《神偷奶爸》的小黃人玩偶給我。我拿著玩偶和阿肆的唱片,站在院子里,印象中那天北京的天空特別藍。
《你妹電臺》還是一個作家匯聚的地方。劉同來錄節(jié)目時,每次我們都喝酒,一邊錄節(jié)目一邊吃火鍋的也是他。丁丁張總是在電臺里打趣秦昊,說秦昊穿著像一個香港中環(huán)的上班族。大冰來的時候,我們聊了很多關(guān)于流浪的話題,還有大冰小屋里朋友們的故事。
小北和極光光,我們一起錄過一期,主題叫“不紅讓人受盡委屈”,講述我們因為不紅曾經(jīng)受過的委屈。光光說,他曾被時尚雜志約去拍專題,誰知到了現(xiàn)場才發(fā)現(xiàn)是搭配一個導(dǎo)演拍攝,那個導(dǎo)演還是通過光光約到的。編輯說預(yù)算有限沒有給光光準備衣服,氣不過的光光跑到IT買了一件華服,拍攝完了,又讓經(jīng)紀人拿著小票去退錢。小北則是在簽售的時候,被一個奇怪的人要求在書上寫上:“藍天那么藍,白云那么白,好運也會隨風而來?!?/p>
我和秦昊的遭遇更精彩,2014年巡回演唱會去重慶宣傳,被主辦方公司負責接待的女員工在車上冷言嘲諷,秦昊在車里一臉無措,我立刻打電話給經(jīng)紀人,讓那個女人在我們接下來的工作中消失。那些故事真是越說越精彩,最后4個人在節(jié)目尾聲時一起寫下“我要紅?。?!”的誓言。
通過錄電臺,我們也和一些本不是特別熟悉的人成了朋友。和姜思達一起喝酒聊《奇葩說》,秦昊和我還試圖和姜思達就著一個無聊的事情開始辯論,最后紛紛敗下陣來。徐海喬來上節(jié)目,他告訴我們,他拍戲間隙特別喜歡聽我們節(jié)目,每一期都聽,最想上的一個通告就是《你妹電臺》。阿牛和我們一起在法國旅行過,因為我們都參與了音樂人葡萄酒計劃,所以在節(jié)目里聊了音樂聊了美酒,阿牛還講了他在北歐旅行時滑雪的趣事,以及夜晚的極光是多么美。當阿牛說他有一個15歲的女兒時,我和秦昊都嚇呆了,這個唱《愛我久久》的少年已經(jīng)陪伴我們那么久了嗎?!我們約好了下次去吉隆坡一起騎單車。
錄電臺發(fā)生過很多有趣的事情,現(xiàn)在寫這篇文章,那些魔性的歡笑聲一直都在我腦海中。此外,《你妹電臺》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眾人皆知)的情況:
1.電臺有很多不合時宜的玩笑,但都播出了,是因為懶得去剪輯。
2.電臺每次中間播歌都是因為秦昊想尿尿。
3.我剛開始錄電臺的時候,會寫節(jié)目流程,緊張的時候就打嗝。
4.電臺有一期節(jié)目評論量破了10萬,是因為放話破10萬就錄下期。
5.從2018年開始,每周二晚上8點都會更新!感天動地!
其實錄《你妹電臺》在某一段時間曾經(jīng)是負擔,總覺得工作已經(jīng)很忙碌了,還要抽時間去錄節(jié)目,好累,所以更新特別慢。有一度我們在各種頒獎禮遇到記者提問環(huán)節(jié)時,記者朋友們并不問我們拿到這個“最受歡迎組合”有什么感受,卻很多次都在問:“請問,《你妹電臺》什么時候更新啊?”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歡這個節(jié)目,但我慢慢意識到,這個節(jié)目對很多人來說,是一個輕松和有趣的存在。
很多時候,我會在節(jié)目的評論區(qū)看大家的留言。有些人在上學(xué)的公交車上聽,有些人在下班的地鐵里聽,有些人在準備考研的自習教室里聽,有些人在一個人有點孤獨的被窩里聽……大家都說,會忍不住笑出聲來?;蛟S我們的節(jié)目內(nèi)容沒有很精彩,但也不知不覺地陪伴了很多人。如果我們還能繼續(xù)自在如風地面對之后的每一天,這個節(jié)目就會一直在吧。在沮喪和失去希望的時候,聽聽自己的節(jié)目,我也會被鼓舞一下吧。
最后,如果孤獨的周末沒人陪,不如打開這個電臺節(jié)目吧。
勿忘初心
經(jīng)常會看到一些歌迷朋友留言說,你們變了。
這樣的留言,往往看起來有點刺眼,好像對方對我們的期待又一次落空,是充滿失落的,好像屬于彼此之間的美好時刻真的一去不復(fù)返,再也沒有了。
有時候看到一些評論說要粉轉(zhuǎn)黑啊什么的,會忍不住回嘴:不要給自己加戲了,你轉(zhuǎn)成陀螺也沒有人在乎。有時候看到“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嗎”之類的評論時,經(jīng)常忍不住地想回復(fù)對方:對,只有你。冷靜下來之后想,人一直是會變的,音樂只是記錄生命的一種方式而已,哪有什么是不變的呢?體重的數(shù)值會越來越大,發(fā)際線會越來越高,年輕時發(fā)誓要一輩子在一起的愛人也不在身邊了,好像一切都無法阻攔,無法永遠不變。
做音樂對我們而言意味著什么?網(wǎng)友可以用一些簡單的詞語去貼標簽。這些標簽,是很主觀的事情,它與我們既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但也好像沒有關(guān)系。很多人都會在“好妹妹”新歌鏈接下留言:說好的民謠呢?常常,我會盯著屏幕,嘟囔著:我們什么時候有過“說好的”這樣的約定???
民謠,是“好妹妹”身上特別大的一個標簽。發(fā)完第一張專輯后,很多選秀節(jié)目邀約我們,我和秦昊就是害怕被標簽化,也知道自己的實力而不敢去參加。但是民謠這個標簽,確實是實打?qū)嵑臀覀冏约河嘘P(guān)系的。我和秦昊都非常喜歡民謠,喜歡很多民謠音樂人的作品。因為窮,第一張專輯配器基本上是吉他彈唱,所以大家對我們有了民謠音樂人的初步印象。但“民歌”這個標簽,似乎更符合實際情況。我們寫的那些芭拉情歌,大多數(shù)都有中國臺灣民歌的影子。如果你現(xiàn)在問我,“好妹妹”是做什么風格的音樂的,我或許還是說不出來,可能最后只能回一個:做自己喜歡的音樂吧。放心,新專輯里一定會有民謠的成分,因為自己喜歡。如果還有別的音樂風格,也是因為喜歡,想要嘗試。
大家都很喜歡音樂,然而做音樂真的沒有想得那么容易,這是一個有著極高工業(yè)標準的行業(yè)。聲音的頻率、聲音的均衡,看起來都是一些冷冰冰的數(shù)值,但恰恰是這些充滿理性的排列組合,打動我們,陪伴我們。所以,面對音樂,特別是制作音樂之前,往往要有理性的克制,同時保持很感性、很軟弱的情緒。
我可以和大家聊聊我們做音樂時的一些心態(tài)和掙扎的心理過程。
首先,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正確面對自己”。六個字看起來簡單,其實很殘酷。面對自己,首先要放下那些不好意思。我并不擅長寫歌,唱得也一般,我一直都知道。以往的專輯里,很多時候進錄音棚是一種折磨,必須要完成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但人是可以進步的,學(xué)習視唱練耳,一遍遍練習聲帶的控制力,等等。還有一個笨笨的辦法,如果這首歌唱不好,那你唱500遍甚至更多,就一定會比之前好非常多(親測有效)。面對自己的不足,也要面對自己的優(yōu)點,這樣才知道什么時候應(yīng)該果斷,哪種情況下要引領(lǐng)團隊。我和秦昊都算可以正確面對自己的,所以,在做音樂的過程中,配合默契,你做設(shè)計師我做經(jīng)紀人,你做助理我做化妝師,我吃肉你吃糙米糊。也是因為正確面對自己,才懂得保持謙遜,偶爾傲嬌。對我而言,所謂正確面對,就是覺得自己好厲害,和秦昊這種人肉唱片機器組一個唱歌組合,還沒有崩潰掉。歌手這個身份,我正在努力做好。
做音樂也要保持特性,提升專業(yè)。
特性是什么?任何一個產(chǎn)品都是有自己的核心競爭力的。秦昊經(jīng)常說自己的核心競爭力是美,我一直以為他是開玩笑的,但是這個事他說了這么多年,我才知道,他是認真的。所以歌迷說他黑了,他會瘋狂買保養(yǎng)品做美白,身邊的人說他哪件衣服丑,慢慢也就不穿了。但是誰要是說這首歌不好聽,他會翻白眼。好妹妹的特性特別綜合,特別復(fù)雜,因為我們兩個都是有趣的人。綜合起來,讓人覺得很真實。無論是創(chuàng)作歌曲,還是銷售歌曲,我們都表現(xiàn)得很真實。哪怕讓人覺得做作,但只要稍微了解我們的人,都可能會心一笑:這兩個做作鬼要開始玩煽情了。好妹妹的歌一直想傳遞的,就是真實的陪伴感。從來都不想用音樂來傳遞太過強大的能量,我不喜歡批判,不喜歡舉旗幟,不喜歡讓人覺得我和你有什么不同,因為你我都是一樣平凡又普通的人。所以,我們音樂上的特性,也會保持和人更多的一致性。
專業(yè)上的提升,很復(fù)雜,很難解釋清楚。如果大家有興趣,我們或許會把第六張專輯制作的過程分享給大家,用直播或者紀錄片的方式。這樣,或許更直接,更接近真相。簡單地說,聽感上的提升,就是,聽起來貴了。但絕非僅此而己,這里就不多說了。
這些年因為音樂,結(jié)識了很多美好的人,有了很多美好的經(jīng)歷,在臺上可以唱一些平時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而臺下的人,都聽懂了你說的。
我喜歡去看演唱會,特別是做了歌手之后。去看自己喜歡的音樂人的表演,很有趣很感動。前兩天杭州的演唱會上,我唱了《你是如此難以忘記》,想彌補自己看不了“野蠻生長”南京場的遺憾。前段時間,蘇打綠休團之前巡回演出,我運氣很好,拜托一位朋友搶到了票。
這次巡演,每一場唱一張專輯,相當于每一場的演出內(nèi)容都完全不同,我聽到青峰唱《無言歌》時,最后哽咽了。當時我眼淚就流了下來,那一刻我真切感受到了臺上幾位的心情,不要熒光棒,不要拍照,而是用音樂,用每一張專輯,親自表演給支持者們,用這樣的方式用力告別。我們一起來唱那些歌吧,那些歌讓我們相識,讓我們一起經(jīng)歷歡笑與淚水,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久,我們都已經(jīng)變了,可是歌還在,你們在唱,我們在聽。這樣的告別太催淚,太溫暖。那一刻,真的,真的只想哭,然后感嘆,自己喜歡的那些溫暖又可愛的人,真的是這樣好。
宇宙是很大的,人與人的相識充滿了奇妙的緣分?;蛟S因為我們都是溫暖的人,才會遇見吧。面對很多喜歡我的人,我當然也能體會種種感受。不管是在音樂節(jié)還是演唱會上,我們都在努力做得更好一些。還有很多不足,但大家都包容著陪我們走過了很多自己不敢走的路。
未來會更好的,你也會更好的,我也會。
2016.11.17
你沒有如期歸來,這正是離別的意義
1月份的北京好冷,一直都不下雪。朋友圈里看到上海在下雪,后來看到昆明也開始下了,北京則依然一幅歲月靜好的樣子。臨時買了機票去南方看雪,順便去看一個演出。我們在全網(wǎng)發(fā)了新歌《如期》,睡醒后便開始單曲循環(huán)。聽多了,很多微小的音樂細節(jié)被耳朵注意到,也想起這次合作中的有趣小事,越發(fā)喜歡這次的新歌,也想順便分享給大家。
這首歌和以往的單曲或者專輯內(nèi)的歌曲都不太一樣,是我們第一次嘗試和我們不熟悉的詞作人合作。最早,姚謙老師提出要做這樣一首歌,讓秦昊先寫了一個曲,然后接受大家的詞作投稿。最后我們在近千首投稿里,選出了一個名叫“蔫小壞”的女孩的作品。
開始看到的投稿,這篇歌詞就叫做《離別的意義》。“你沒有如期歸來,這正是離別的意義”,這兩句來自北島先生的《白日夢》。詞作者蔫小壞開始還起了一個名字,叫《等等等等》,我們討論后,決定將歌名定為《如期》,離別的意義是沒有如期歸來,而若能如期而至,則是離別之后的美好愿景。
蔫小壞的詞作,主歌A段文筆極美,我和秦昊都非常喜歡,特別是開頭第一句,“彎彎曲曲巷弄里餛飩冒著熱氣”,畫面感極強,而“針腳密密將思念納進了鞋底”,又給整首歌的主題做了升華。我沒有很直白地去問詞作者,整首歌寫的是什么,但是看完主歌部分的歌詞之后,心中已了然?;蛟S,縹緲朦朧的寫法也是因為作者受到了北島先生風格的影響。
B段是四句“等”,“楊柳依依到夏雨漣漪,再等秋風再起到雪掩嘆息”,在進入副歌之前,有這四句的“等”,讓整首歌曲更具意境。春秋四季,離別的愁緒就在時光中被消磨,被歲月剝蝕。
副歌部分,本來蔫小壞寫的是“海那邊有一座船,停泊在離人夢境里”,因為姑娘的文筆太好了,一直都用短短幾個字給我們很美的感受,我和秦昊便覺得,“海那邊有一座船”,這一句略顯白話。離人夢境的這艘船,或許有很多過往,因為太久了,不知道有誰還記得,不知誰還會盼著汽笛聲響起。于是蔫小壞改成了“浮沉著悲歡的船,停泊在離人夢境里”。
這首歌的制作人是劉胡軼,編曲是胡洋,相信這個組合大家都很熟悉了。但越是熟悉的合作伙伴,往往會在不自覺中走入思維的安全區(qū)。太了解對方的喜好,會失去挑戰(zhàn)和突破的空間。于是在開始編曲前,我們結(jié)合姚謙老師的建議,進行了很多討論,最終確定了一個方向。
這次的編曲,和以往“好妹妹”的音樂有一點很不一樣的地方,就是打擊樂的音色,和整體偏冷的配器音色,再結(jié)合人聲比較溫暖的表達,反而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主歌的部分,有一個聽起來遙遠離調(diào)的pad音,仿佛故意在人聲之外抽離出一個思緒,很縹緲虛無。副歌的打擊樂的鼓組,是制作人劉胡軼找人專門做的音色,做了很多選擇。前幾日在為臺北的演唱會進行排練,排練后已經(jīng)晚上10點多,之后我們?nèi)チ虽浺襞镤涍@首歌的vocal。我們在錄音棚里,針對這首歌的意境,特意用了一種中和的情緒和唱法,口語化的表達,以及盡量減少過于抒情的和過于婉轉(zhuǎn)的唱法,讓人聲作為主頻段,融合于整首歌營造的氛圍之中。
我在飛機上寫下這些制作過程的時候,耳機里一直放著這首新歌,不知為何,鼻子驟然一酸。離別的意義是什么?絕對不是為了安慰自己,而說成是“沒有如期歸來”。離別就是充滿悲傷情緒的,換個方向去想,用一種似乎輕描淡寫的語氣唱著這兩句,正是為了讓自己接受離別。我們離開了家鄉(xiāng),離開了父母,離開了喜歡的人。離別切割了跌跌撞撞的人生,這樣一次次接受,我們也就經(jīng)歷了歲月。
如期,更多的意象會讓我想到,如期而至。
即使我們不得不接受離別,也希望生命中在乎的那些人,最終,都如期而至。
2018.01.29
追夢人
“和10位女歌手合唱如何?”奚韜開口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我閉上眼,心中陣陣翻騰,說不清是期待還是害怕。耳朵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yīng),是猶豫復(fù)雜的。房間里只有3個人,我和秦昊,還有剛剛故作淡定說出這個計劃的奚先生,他在觀察我們的反應(yīng)。
當伙伴揮舞旗幟的時候,我很容易振臂高呼跟著吶喊。這個企劃很有趣很喜歡,但是很難實現(xiàn)吧?;蛟S和女歌手合唱這件事本身沒有太稀奇的地方,可是當我們開始逐一列舉想要合作的女歌手名單時,才意識到這件事情有多瘋狂,有多夢幻。
有些歌手早已退出江湖,還有一些不見得會愿意和別人合唱自己的代表作。把經(jīng)典歌曲改編成男女對唱,第一個困難就是如何設(shè)計合適的key,這僅僅是制作上的難點,而前期準備的工作量會更加龐大。
首先,要建立工作團隊,負責厘清版權(quán)。諸多華語樂壇的經(jīng)典歌曲版權(quán)歸屬非常復(fù)雜,詞曲作者的版權(quán)代理歸屬哪家公司需要逐一聯(lián)絡(luò)。其次,我們委托臺灣的團隊負責對接合作的歌手,包括曲目的選擇和編曲的確定。這次專輯的制作人是荒井十一,也與許多國外的音樂家合作,希望在編曲上呈現(xiàn)出獨特的風格。專輯中收錄的10首歌,既傳承經(jīng)典,也表達了當下對這些老歌的時代理解。
我和秦昊飛了4次中國臺灣,在臺北白金錄音棚完成了錄唱工作,這是我們音樂之路上最美妙的工作旅程。
很多時候我都在恍惚。身邊坐著你從小喜歡的歌手,她在跟你閑聊,教你說臺語,聊八卦,聊自己的小孩在學(xué)什么專業(yè),問我和秦昊從哪里來。工作間隙,我們就拿起吉他,唱她們的歌,一般她們都會慢慢跟著唱起來,我們還會唱我們的歌給她們聽……這一切都給我很不真實的感覺。
有一天夜里,我和奚先生漫步在臺北街頭,我用谷歌地圖幫他導(dǎo)航最近的夜市,他一邊奔向目的地一邊跟我感嘆,這一切真的在發(fā)生了。是啊,那個充滿忐忑和猶豫的計劃,開始一點點畫出了自己的模樣,過程中充滿選擇和拒絕,也收獲了巨大的感動和純粹。
奚先生又問:“如果再有翻唱專輯,還要合唱嗎?”
我嬉皮笑臉地說:“好啊,如果再有的話。”
2018.07.19
如果這也可以是種生活
姚謙老師新寫了一本書,叫做《如果這也是首歌》,在上海做一個分享會,邀請我和秦昊參加。
作為一位音樂界的前輩,姚謙老師一直對我倆關(guān)愛有加。對我而言,除了姚老師在音樂界幾十年創(chuàng)作的大量優(yōu)秀作品,我也非常喜歡他的文章,仿佛可以窺探到另一個雙子座的靈魂和他充滿細膩感知的生活。
幾年前去哈爾濱旅行,隨身帶著姚謙老師的一本隨筆,叫做《品味》。在冰天雪地的北方,窩在房間里翻看這本書,給我留下十分難忘的美好體驗。
書中講述年輕的姚謙第一次喝咖啡的回憶,因為咖啡緩解了偏頭痛的癥狀,姚老師就愛上了咖啡。正好自己手邊有一杯熱咖啡,卻想不起來第一次喝咖啡是什么時候,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慢慢固定了口味和習慣。想想覺得有趣,不自覺就笑了起來。還有一篇講睡眠,屋子里必須很黑,對窗簾的遮光性要求很高,包括枕頭的軟硬程度、床品的舒適度、床墊支撐力,等等。或許因為工作環(huán)境類似,也常常出差住在酒店,我竟有很多習慣和姚老師相似。越是忙碌,越得在生活細節(jié)上對自己好一些。住好些的酒店,自己帶上舒服的睡衣,入睡前在枕頭上灑一點助眠的精油……突然想到,有些對睡眠要求嚴苛的人會自帶枕頭,也是很厲害的。
在上海的這次活動,我們住在新天地附近的一個公寓酒店,旁邊就是K11商場,以藝術(shù)品和商業(yè)結(jié)合為人稱道。我曾陪經(jīng)紀人奚先生在香港逛過K11商場,琳瑯滿目的店鋪之間,會有很多雕塑或者畫作陳列,也有很多當代藝術(shù)展示。還記得有個連廊中間陳列著一團云的切片,每隔幾十公分,就有一塊亞克力的透明板,里面是一小片云,站在側(cè)端,視線里幾十片云朵竟然連成一團,仿佛走廊中飄浮著一團并不流動的云朵。晚餐后,決定去逛下上海的K11。
走進大廳,看到了一片綠色。因為開始熱衷養(yǎng)植物,看到藝術(shù)商場出現(xiàn)花園,第一反應(yīng)總是特別驚喜。但走近之后,頓時有點失望。地上做了很多的石階走廊,各個區(qū)塊都是微型的植物花園,頭頂?shù)奶旎ò宓沟踔芏喔苫ā_h遠看著,覺得綠意盎然,在初冬的上海顯得充滿生機。近看卻有許多可惜之處,總感覺,很勉強很湊合。植物的株型選得不是很好看,又擺放得零零散散。我的第一直覺就是預(yù)算不夠,本該是一團團或者片狀的花草,最后呈現(xiàn)出來都很零落。為了遮掩花盆,基本都用陶土粒覆蓋。但是因為花盆也有高低,就變得有些地方陶土粒堆疊太高,而其他地方又遮掩不夠。
第一反應(yīng)是從欣喜到失落。植物在空間里的展示,在上海這個最前沿的城市之一,開始在商業(yè)地產(chǎn)中展現(xiàn)可能性了。藝術(shù)的形態(tài),影響著大家的生活。當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在藝術(shù)領(lǐng)域的嘗試,總是興奮和激動的,也越發(fā)覺得,大眾對藝術(shù)領(lǐng)域的第一感知永遠是美。審美的建立和延展,都極其重要,這也是自己這一年養(yǎng)花養(yǎng)草慢慢樹立的一種植物審美意識。
第二天午餐后,和姚老師在前往活動場地途中閑聊起這個感受。姚老師似乎一直對植物美學(xué)空間在國內(nèi)的發(fā)展有所關(guān)注,他很意外我對這個領(lǐng)域頗感興趣,結(jié)合藝術(shù)的形態(tài)和概念,植物一定有很多的空間和可能。
從熱愛生活開始,一盆盆的綠植被搬進我家。一抹抹的綠意,也裝點了自己的生活。有機會的話,我想再多去國內(nèi)外的一些植物園,多了解一些植物的品類品種。
就像姚謙老師書中說的那樣,生活里的很多事情,最后都可以是首歌。對我來說,養(yǎng)植物,就是我現(xiàn)階段熱愛著的生活。
山谷的家,是他們?nèi)ζ鸬囊粔K小地方
在北京,晚上想喝碗豆?jié){吃根油條是件不那么容易的事,后來三里屯開了一家“桃園眷村”,每天開到凌晨3點。晚上餓了,我便會去那兒買一個飯團,一根油條,一碗豆?jié){,來填飽肚子。第一次走進這家店的時候,就聽到了我們的一首歌《晚風》。
《晚風》是2013年我們第二張唱片里的歌,跟小娟和山谷里的居民合作的一首歌。
這首歌的合作,算是我和秦昊通過音樂,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靠近自己喜歡的音樂人。
還在做第一張專輯的時候,我們每天都在聽《C大調(diào)的城》,里面很多歌都很好聽,我們還會一直討論《一個人在海邊》那首歌里唱的為什么是“一個人在海邊pogo”,翻了歌詞才發(fā)現(xiàn)是“活過”。做《南北》的時候,選歌選到《晚風》,我們都覺得應(yīng)該找一個女聲來合唱。這時經(jīng)紀人奚先生突然提議找小娟,我和秦昊都有點忐忑,對方也不認識我們,會答應(yīng)嗎?
那時候小娟和山谷里的居民的經(jīng)紀人是公路姐姐,沒想到他們聽了這首歌很喜歡,竟答應(yīng)了合作。等到正式錄制那一天,我和秦昊仿佛去面試一般,緊張又忐忑。
我們當時在五道口的O2錄音棚錄音,提前預(yù)定了蛋糕和鮮花,早早在樓下等他們。小娟和小強第一次見我們便親切又和煦,一見面就擁抱了我們。曉光老師一臉父親般的慈祥,后來我才知道,就在前兩天曉光的女兒剛剛出生。而荒井,則一如既往地瀟灑。我們有點無措,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看了看秦昊,秦昊縮著肩膀,像一只鵪鶉,在不停踱步。看到他們開始從后備箱搬運樂器,我和秦昊趕緊沖上去,幫忙抬東西。
錄制的過程非常享受,曉光老師帶著父愛臉,錄鍵盤,錄口琴?;木當[弄著各種打擊樂,揮舞著頭發(fā)。強哥則是淡定又儒雅,撥彈著吉他。小娟錄唱更如天籟一般。
我和秦昊在沙發(fā)上坐著,不敢多說話,就這么看著。覺得這一切都特別美好,耳機里那些聲音,就在我們眼前真實發(fā)生著。和小娟就這么相識了,因為這首歌的緣分。后來我們常常聚在一起,去她家喝茶。當我們走進小娟的家,我和秦昊相視一笑,原來《紅布綠花朵》那張專輯的封面,就是小娟家的客廳。小娟家沒有很復(fù)雜的裝修,甚至可以說是沒有裝修,但是有很多很好看的地毯,布滿各種花和植物。陽光最好的地方擺著一個長長的茶幾,小娟就坐在客廳里給我們泡茶。我們聊各自的喜好,聊我們在各地遇到的有趣的事情。
小娟很傳奇,二十多年前,她打電話到電臺,連線去宣傳演唱會的崔健。她在電話里說,我要給你做演唱會的嘉賓,崔健說好啊,于是這件事就這么定了。年輕時,小娟和小強相愛,他們是彼此的初戀,一直到今天。他倆在家里養(yǎng)了很多貓,都是流浪貓,書房的窗戶上還有一個雙向可打開的小入口,就是為了方便流浪貓?zhí)炖涞臅r候進屋取暖。小娟和小強在歌里會唱“和一個女孩子結(jié)婚吧”,“你的名字叫娟吶,他的名字叫強”。他們最喜歡看《快樂大本營》,常常兩個人在客廳里笑得前仰后合,以至于被鄰居投訴他們笑聲太響了。
他們出門的時候,一定牽著手,帶著我和秦昊,去很多好吃的餐廳吃東西。小娟天天都穿得很漂亮,然后旁邊站著小強,我看著他們常常恍神,心里覺得這才是愛情吧。小娟喜歡我和秦昊,說我們是一家人。因為我們是好妹妹,所以她要做三妹,強哥就成了妹夫。山谷的演唱會,我和秦昊去做過兩次嘉賓。演出內(nèi)容不太記得了,但是每次演出完,我都會像第一次見他們時一樣,在觀眾散場后,在臺上默默地幫大家一起收拾整理樂器。
曉光開始幫我們制作唱片,《西窗》和《說時依舊》都是曉光來做制作人。后來,他開始做我們的樂隊總監(jiān),帶著我們在全國各地出席音樂節(jié),開演唱會?;木隽宋覀?018年最新的唱片,我們第一次登上工人體育場的時候,也是荒井做音樂總監(jiān)。我和秦昊在不知不覺間和大家一起經(jīng)歷了人生很多精彩的瞬間。
去年,小娟他們在通州開了一個店,叫“山谷的家”,那里很舒服,有滿屋子的植物,有一個漂亮的魚池,可以在里面彈琴唱歌,在茶室里待到半夜。我們坐著隨意聊天,小娟開開心心地給我們泡茶,略作神秘地教我們點香,還會突然端進來一盤炒飯,我們幾個人就拿著勺子,搶著要吃。小娟跟我說,等春天來的時候,要在茶室前面重新做一個花園,我說我要來幫忙一起建這個花園。山谷里的居民有首歌,叫《我的家》,我想,山谷的家,就是他們歌里唱的地方。
前幾天,我們在小娟的茶室喝茶喝到凌晨2點,秦昊突然問我第一次看山谷的演出是什么時候,我說,是7年前在南京。那陣子我是個無業(yè)青年,在南京無所事事。那晚去一個戶外的廣場看山谷的專場音樂會,小娟給我們唱完了一首歌之后,恰好有煙花升空,我們所有人都轉(zhuǎn)頭看向一邊,大家不約而同一起喊出了“哇”。小娟和小強都很開心,于是小娟說,我們一起看煙花吧。然后大家暫停了演出,臺上臺下的人都被花火映照,忽紅忽藍,絢爛多彩。
那一瞬間,我覺得當時糟糕的生活似乎也沒那么灰暗。于是,我便看著小娟,跟著她一起笑了起來,在2011年的平安夜。
誰的青春不迷茫,其實我們都一樣
劉同坐在我家的沙發(fā)上,我給他泡了一杯茶,他帶著緊張和期待的心情,給我們讀電影版《誰的青春不迷?!返膭”?,大概讀到高翔起飛那一段時,沒錯,他又哭了。
我忘記和劉同是怎么認識的,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告訴我們,他有一次和朋友們在船上,播了《一個人的北京》給大家聽,然后自己淚流滿面。他說,這個歌他完全可以get到。之后應(yīng)該是工作中碰到了,然后大家就認識了。我對他的最初印象是,愛喝酒愛哭。他對我的最初印象是,胖。
有一天,劉同找我和秦昊,說要拍《誰的青春不迷茫》電影,想找我們做一首主題曲,他來寫歌詞。然后發(fā)過來一篇好幾百字的散文詩,我和秦昊看著一堆歌詞原地崩潰。我們?nèi)齻€人對這首歌討論了很久,包括編曲的方向和結(jié)構(gòu)的設(shè)計。這首歌聽起來應(yīng)該是有一群高中生在夕陽下的河堤上奔跑的畫面,他們穿著白色襯衫和深藍色的下裝,有男生騎著單車帶著梳雙馬尾的女同學(xué),大家青春蓬勃,但那是他們最后一次集體旅行,接下來的人生,大家要散開了,去不同的城市上學(xué),帶著各種情緒,逃離也好,不舍也罷,最終是一群17歲少男少女對夏天的告別。
要有弦樂和管樂,得是full band的配器,編曲找的參考是無限開關(guān)和Mr.Children的樂團風格。錄制也很順利,可能因為我們之前很少寫這種外放式情感表達的歌曲,這首歌反而有一種很過癮的感覺,可以大聲喊出來的感覺。最終這首歌完成了,叫《不說再見》。
把初混歌曲的音頻發(fā)給劉同時,他正在廈門的劇組里,5分鐘后他回我們,我哭了!“青茫班”里的同學(xué)們也都哭了??蘖?,這個詞真的很奇妙。很多感受我們不知道如何表達時,自己的情緒反應(yīng)身體反應(yīng)或許最真實。劉同好像就是這樣,他判斷那個東西有沒有“對”,哭了與否是他的一個參考指標。他哭了,我很開心。
《不說再見》要拍MV,我和秦昊去了廈門,第一次見到了“青茫班”的同學(xué)。這些同學(xué)不是真的在校學(xué)生,是劉同為了電影里的那個班級,專門招募的演員。也就是說,“青茫班”是一個完整的班,每個同學(xué)都是固定的演員,而他們有可能在電影里只是個背景,只有一個路過的鏡頭,甚至沒有臺詞。他們不是主角,但是同樣認真嚴肅地為這部電影花了3個多月的時間。我和秦昊到片場時,有個叫小蔡的同學(xué)被劉同拉了出來,他當時買了我們演唱會的門票,但是為了拍這部戲,他沒能去工體看我們的演唱會。當我和秦昊突然站在他面前時,小蔡立馬轉(zhuǎn)身捂住嘴哭了出來。你看,劉同找的演員也愛哭。
拍完《不說再見》的MV之后,我們在廈門海邊的一個酒吧喝到半夜,劉同特別開心,一直不停地跟我們干杯,直到大家都醉了。喝醉的時候,人會變得勇敢很多,冷靜的時候不敢說出口的話也都有勇氣去分享了。我沒有你們以為的那么樂觀,我不是你們想象的那么堅強,我不是真的不愛對方了,我是一個會半夜邊聽歌邊哭的膽小鬼。你們喝醉了會說什么呢,是一個同樣這樣脆弱的自己嗎?劉同喝醉了告訴我,他一開始對這首歌沒有底氣,直到看到我們在認真地全力以赴時,他才重新鼓起信心,相信我們這群彼此認同的朋友。當一群人一起為同一件事情付出全力的時候,結(jié)果已經(jīng)慢慢變得不重要了,但我們同時又更篤定,我們一定會很好,這個事情一定會很好。
電影很快完成了拍攝,進入后制階段和宣傳階段。我和秦昊在電影里客串了電臺節(jié)目的主持人,那個節(jié)目叫《音樂天堂》,是劇中同學(xué)們一直在收聽的節(jié)目。第一次客串電影,我倆演得很爛,在電影院看到自己的瞬間,我和秦昊都縮在電影院的座位上尷尬地笑了起來。我們也參與了兩場路演,和主創(chuàng)們一起。導(dǎo)演姚婷婷是個樂觀的女孩,我們也能察覺出她對自己第一部電影的忐忑。女主角郭姝彤是個東北女漢子,大大咧咧活潑開朗,是我的快樂源泉,我戲稱她為“楊樹林”,酒后的我們打鬧游戲,演“壁咚”的戲碼,等到她和秦昊搭戲時,練過舞蹈的“楊樹林”直接把腿踢到墻上,“腿咚”了秦昊,秦昊滿臉臊紅。男主角白敬亭很煩人,一見到我們,就喊我們“筷子兄弟”或者“羽泉老師”,然后表示從小就聽我們的歌。劉同很像一個旅行團的領(lǐng)隊,到每個學(xué)校領(lǐng)著大家跟同學(xué)們見面,我們一起跟同學(xué)們分享電影背后的故事。
電影上映了,成績很好,我在上映之前寫了一段話鼓勵劉同,他忙到?jīng)]空回我。然后,《不說再見》這首歌就紅了。2016年的那個夏天,各個大學(xué)和高中的廣播里都在播這首歌,6月的畢業(yè)季,這首歌成了最合適的背景音樂。我不知道多少人第一次聽到好妹妹是因為這首歌,但這首歌一定成了很多同學(xué)對畢業(yè)這件事最深刻的回憶。
托劉同的福,我們有了第一支制作精良的MV,《不說再見》也成了好妹妹最“出圈”的一首歌,在很多排行榜都霸占了很好的位置,好妹妹也多了一個代名詞“六月李谷一”——春晚要唱《難忘今宵》,畢業(yè)要唱《不說再見》。電影項目結(jié)束了,但我們共同完成的這首歌卻開始了屬于自己的旅程。我們在演唱會唱這首歌時,全場幾萬人都會跟著唱,大家一起用力揮手。2016年成都演唱會的時候,我和秦昊站在臺上看到了前排的劉同,我用手指著他,安排好的機位迅速沖過去捕捉他的鏡頭,焰火和紙花全場飛舞,臺下的觀眾手拉著手,跟著音樂一起左右晃動。大屏幕切播了劉同的畫面,他又哭了。
誰的青春不迷茫,其實我們都一樣。
這句話簡簡單單,卻戳中了很多人的心,每個人都匆匆忙忙地長大了,即便青春里充滿了迷茫和狼狽,還是要愛自己啊,先擁抱過去不完美的自己,再努力長大。
劉同后來又出了一本書,叫《我在未來等你》,是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我們開啟了“青?!敝蟮牡诙魏献?,又一起創(chuàng)作了同名主題曲。這個故事已經(jīng)被拍成電視劇,我和秦昊再一次在劇中客串,這次我們扮演的是我們自己。這次的表演會不會超越上一次,大家可以在劇中找到答案。進組拍戲的那天,跟我們演對手戲的演員是李光潔和費啟鳴,道具是瓜子和花生,我們拍完時,瓜子已經(jīng)被我吃得差不多了。我發(fā)微信給劉同,問他在哪。他說他正在全國簽售擊掌,和《我在未來等你》的讀者們見面。我又抓了一把瓜子,對秦昊說,他真的好拼啊。
劉同就是這樣一個懷抱熱情奮力奔跑的人,好像不知疲憊。其實他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對待自己的每一部作品都全力以赴,盡力做到最好。雖然他經(jīng)常在簽售會上面對我們的歌迷說我們很low,但是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突然給我打電話,跟我說要做個什么的時候,我們還是會一樣,認真面對,一起加油。
某天晚上,我在小區(qū)散步,看到劉同在遛他的寵物狗劉同喜,我一見他就連忙搶著說,哎,你胖了,趕緊減肥吧。
說完我就走了,小區(qū)里回蕩著劉同魔性的哈哈聲。
但愿永遠這樣好
每個人在某段時期都有一些歌陪伴過自己,在最無助最孤獨的時候,那時候的記憶總是殘酷和現(xiàn)實的,但也是最難忘懷的。所以那些歌對你而言,是鮮活的,有生命的。我殘破的青春里,有許多拇指姑娘的歌。
在百度上搜索“拇指姑娘—吉他譜”,出來最多的是《親愛的蘇》這首歌的譜。我最初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正好認識了一個叫“蘇”的女孩,和這個女孩最大的交集是我們一起去無錫郊區(qū),站在茶園和古樸的街道上拍了幾張合影。我記住這首歌,是因為那時候遇到的一敗涂地的愛情。歌的開頭是《蘇州河》的念白:“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像馬達一樣找我嗎?會啊。會一直找嗎?會啊。會一直找到死嗎?會啊。你撒謊……”我那會也在找,找了好久,每天都在找,也找不到人去了哪里,仿佛就從自己生命里消失了一般。于是我每天都坐在家里看著窗外聽劉子芙唱:“我該拿什么來愛你,是想念你還是忘記……”
拇指姑娘那時候還巡演,在南京CD-PUB。我拉著兩個朋友去看演出,我忘不了劉子芙在臺上深情的模樣。他那天說要唱最后一次《曼哈頓戀人》,因為女主角已經(jīng)嫁人了,嫁到很遠的地方。而且劉子芙也不是他自己的本名,是他和女主角給他們的孩子起的名字,但是這個孩子沒有機會來到世界上,于是他就成了劉子芙。唱歌前,他說:相愛的人牽了手就努力一直在一起,牽了手就別分開了。我躲在第一排最靠邊的沙發(fā)里,在心里記下了這句話。
忘記了我后來怎么就有了劉子芙的電話的,天啊,這可是我第一次有一個明星的電話號碼啊。大概是因為我和秦昊翻唱了子芙的歌,慢慢在微博上就互相勾搭上了。后來拇指姑娘又一次巡演,劉子芙讓我上臺唱《尋找草泥馬》,介紹我認識了很多他在南京的朋友,時劍波、趙元都是在那次認識的。演出結(jié)束后還和很多人一起吃了頓飯,那時正是我開始在南京努力生活的日子。劉子芙把南京叫做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我也如此。那次分別時,子芙祝我一切都好,并邀我去鄭州的時候一定要找他。那感覺,挺復(fù)雜的,可能因為我自己很意外子芙是如此隨和又仗義。
于是我每次要去鄭州時,都會給子芙打電話,除了幾次他在外地演出沒法碰面,基本上,在鄭州的日子都有劉子芙陪著。后來發(fā)現(xiàn)身邊的朋友在鄭州演出,子芙都會盡地主之誼,沒空喝大酒,一頓燴面怎么都是要招待的。那次在鄭州演出,秦昊喝大了,在后臺開心地抱著子芙,大喊:劉科長,您親自來捧場真是太好了!說完,狠狠又甜蜜地咬了劉科長一口,在后臺的我們都驚呆了。子芙笑得花枝亂顫,我也不知道他是覺得秦昊太有意思,還是因為第一次被大老爺們咬了一口。這一口,是史上兩支男子組成的“女子樂隊”間最親密的身體接觸。
和劉子芙不能經(jīng)常見面喝酒聊天,但是開心時總是可以想到對方。他在鄭州和朋友們喝high了,會打電話給我說,很想念。我在南京和趙元擼串的時候,會一起拍著桌子八卦劉子芙的女朋友竟然是一個1996年出生的少女。子芙出了自己標志性的帽子,我們也毫不客氣地要了兩頂。雖然大家都忙碌,但總會惦念對方。
雖然子芙有很多朋友,我們也認識得并不久,但我總覺得自己認識子芙很長很長時間。可能因為他的聲音的陪伴,可能因為看到他歌詞時的感動。從歌迷變成劉子芙的朋友,我感嘆的不是時光,而是我認識的劉子芙,就是這樣一個成天笑嘻嘻的音樂人,唱著兒歌,唱著愛情,他在臺上努力地笑,歌卻讓無數(shù)人流淚,在我們都已不再稚嫩的歲數(shù)唱著最簡單的感情。寫下這些或許與音樂有關(guān),或許與生活有關(guān)。而,我,一個理工科的戴著眼鏡的圓臉胖子,在跌跌撞撞的生活里,被劉子芙使勁地溫暖了很久。
最后,我想說,劉子芙,但愿我們永遠這樣好。
濾鏡人生
不喜歡以貌取人的人,也討厭長得丑的。
手機里下載了一些五花八門的圖片應(yīng)用軟件,下載這些程序的唯一用途,就是修圖和加濾鏡。拍完一張圖片后,先打開修圖軟件,去掉痘痘,把臉推小些,然后再加上一個心儀的濾鏡,甚至是好幾個。做完這些之后,自己往往要對比一下原來的樣子,再看看修完的照片,然后心滿意足地發(fā)到社交網(wǎng)絡(luò)上。
現(xiàn)如今很多朋友很難得見面,了解別人的生活都是從朋友圈或者微博,聚會時聊起誰誰誰,越是眉飛色舞說得跟真事兒一樣,聊的內(nèi)容基本都是自己依據(jù)別人發(fā)在網(wǎng)上的文字和圖片閱讀理解而來,越邪乎越精彩,最后大家哄堂大笑,一起搖晃著手中的紅酒杯。這時候,加過濾鏡的人生,仿佛才拿得出手。
加過了濾鏡,仿佛自己的生活才有了色彩,這并非鼓吹人要虛偽,恰是因為每個人本來都平凡又普通。
長相平庸的安妮,小姐妹約她一起逛街,在大悅城里逛了一層又一層,看好的洋裝沒有一件買得起,那個除了體力不錯沒啥優(yōu)點的男朋友最近好像和好看又洋氣的閨蜜勾勾搭搭的。
出租屋里的水管昨晚爆掉后,現(xiàn)在還不知道找誰來修。安妮假裝自己還是快樂的,和姐妹們在負一樓的星巴克買了一大杯美式咖啡,自拍了一張鼓勵自己堅強的照片,照片先用美圖秀秀磨了皮,然后把下巴推得尖一些,放大了自己的小眼睛。照片里的安妮變得鮮艷,有著明媚的笑。
本來也沒有很熟,但是很久沒有見面的琳達,約我去吃飯。見面時,她很明顯墊了下巴,打了玻尿酸。琳達問我她氣色如何,我訕訕笑道,特別飽滿。以前的琳達是個穿波西米亞長裙頭上包裹頭巾的文藝女青年,假期會到云南的古城撩貓逗狗?,F(xiàn)在也不知道是去了第幾次美國后,完全變成貴婦的樣子。琳達叫服務(wù)員,要今天的House Wine,然后問我,厚,你來試這個酒如何?我傻眼,什么是House Wine?我沒去過美國,也沒吃過幾頓西餐??粗者_優(yōu)雅又自如,和服務(wù)員討論著菜品和那個該死的House Wine,我那會覺得琳達其實也挺美的,進階了,整個人都仿佛鍍上了一層美麗的濾鏡。
其實,何止是拍照需要濾鏡,生活哪里不需要濾鏡?
我有個好朋友,叫極光光,是我認識的作家里面最勤奮最臭美的一個家伙。他經(jīng)常不定期自拍些照片發(fā)到微信里,得到贊美后,我們就會在朋友圈里看到那張自拍:極光光在餐桌前,極光光側(cè)臥在床上,極光光起床了,極光光夜里趕稿餓了……我喜歡和他一起玩,一起聊天,一起吹牛。凌晨3點餓了,打電話可以立馬跑到火鍋店吃東西聊天到天亮。有一天夜里,他來我家找我玩,在樓下準備按門鈴時忘掉了我告訴他的門牌號,手機又恰巧沒電關(guān)機了。然后他正猶豫是否作罷回家時,小區(qū)的保安把他當成不法分子,開始盤問他。極光光很氣,和保安吵了起來,最后在管理室鬧了很久,最終借到了充電器,才和我聯(lián)系上。當我把氣鼓鼓的極光光迎進門的時候,他還是抑制不住地生氣,他字正腔圓,把身體展開,伸出雙臂,大聲問我:“請問我這樣的氣質(zhì),怎么會被認成不法分子?!”我笑成一攤?cè)?,心里想著,這就是濾鏡碎了吧。
秦昊和我第一次去央視錄節(jié)目是2013年,錄一臺晚會(雖然唱得不好,但堅持了真唱)。當時我們并不懂什么化妝,也不知道穿什么,隨便抓了兩件襯衫就去了。特別緊張的我們正在錄第一首歌,突然導(dǎo)演喊停,然后拿起麥克風笑著說,你們這倆小伙子,也不化妝也不弄下頭發(fā),右邊的那個小伙子眼袋也太大了,鏡頭不好看,下來快找個人簡單遮蓋一下。我倆灰頭土臉地下了臺,借了女編導(dǎo)的化妝品趕緊拾掇拾掇。后來看節(jié)目播出,我倆穿得又土,也沒好好化妝,難看得要命,真是難為電視臺的導(dǎo)演了。
自從那次錄制之后,秦昊就開始戴黑框眼鏡。一開始是要拍照錄節(jié)目什么的才戴上,再后來變成只要出門必須得戴個眼鏡。我笑著打趣他,偶像包袱越來越重了。秦昊說,他從小就有過敏性鼻炎,從小到大不知道兩個鼻孔出氣是什么感覺,經(jīng)常鼻炎犯了,兩個鼻孔就都堵上了,所以從小就有很大的眼袋,后來他畫里的人物也都會有一個大大的眼袋。久了之后,反而變成一種特色。有次我和秦昊去小娟家喝茶,當時秦昊已經(jīng)會因為出門找不到眼鏡而焦慮。眼鏡成了他的濾鏡,成為他讓自己更安全的一個道具。我和小娟一起夸他眼袋很有特色,只是希望他可以放松些,不要因為這個東西讓自己太緊繃。喝完茶從小娟家出來,秦昊摘掉了眼鏡,赤裸裸掛著眼袋,自在如風,我們都挺開心的。然后又過了幾年,就在前段時間,秦昊去醫(yī)院把眼袋割掉了。
很多在北京的朋友來自天南海北,但都說著一口蹩腳的北京話,北京腔比北京人重上好幾倍。身邊的人都這樣說話,自己也就被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有一次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北京腔濃得讓自己直起雞皮疙瘩,那叫一個難受。從那之后,我開始注意到身邊人講話,常有人捏著嗓子說:“找個地兒唄,咱可以把那個事兒聊聊。”“嘿!您太逗了這哎,甭跟我這兒里個啷的,爺不吃這套?!蹦莻€感覺,就是聽到港臺明星故意講兒化音的感覺吧。
幾年前我發(fā)過一條微博:
有方言口音是一件非常非??蓯鄣氖虑椤啄昵袄先ケ本?,莫名其妙地周圍所有人都在講北京話,自己也不免講很多兒化音。后來我意識到自己那樣講話非常做作惡心,也勸誡身邊在北京的外地朋友好好說普通話。新認識朋友,從口音辨別大家來自哪里是很有趣的事。請大家不要再講一口蹩腳的外地北京話。
融入一個地區(qū),融入地區(qū)的語言環(huán)境,自然會受到影響。這或許就是大家在這個城市生活的一層小小濾鏡,在這個諾大的城市里找到那么一點虛幻的歸屬感。我不會再那么咄咄逼人地和朋友們強調(diào)別那么說話,不去撕破每個人簡單也并無惡意的偽裝。因為,要求別人好好說普通話,很霸道。而且,普通話很難說!
人和人有時會成為特別好的朋友,不是因為大家有那么那么多的共同話題,有時也是因為大家往各自生活中添加濾鏡時,我們不會毒舌地一個一個拆穿對方,反而是看到一個又一個更好的你時,真心實意地為你開心。相比那些覺得自己毒舌就是直率的人,我更愿意和面對這些濾鏡時包容你的人做朋友。既不虛偽,也充滿善意。濾鏡到底是在粉飾美好,還是掩蓋真實?這個想法本身并無意義,意義在于自己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濾鏡沒什么特別,人人都在用。有的人把生活加了一層濾鏡,光鮮亮麗臉小腿長,活得風生水起,自己高興別人眼紅。有的人把生活弄得素雅寡淡,透出一股子我和你們不一樣的氣場,其實吧,他們也用了一種性冷淡風格的濾鏡呢。
最后送大家一句十六字真言,忘了在哪兒看到的——
濾鏡越冷,性欲越濃。
濾鏡越濃,生活越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