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jié)
畫家

漢代畫跡，稽之記載，索之金石，既有如上述之多且賾。誰實(shí)作之，留此名跡？則當(dāng)時以畫名家者，必大有人在。惟當(dāng)時畫家之于圖畫，但在致用，不在致名，非若后人之有畫必有款。故從畫跡而求畫家，或就畫家而求畫跡，皆甚困難。茲據(jù)記載可考者而言，前漢約六人，曰毛延壽、陳敞、劉白、龔寬、陽望、樊育；后漢約六人，曰張衡、蔡邕、趙岐、劉裦、劉旦、楊魯。之?dāng)?shù)人者，各有專藝：以善布色名者，長安樊育、林下陽望也。以善畫牛馬飛鳥名者，洛陽龔寬、新豐劉白、安陵陳敞也。若以階級論，則多士大夫也，或待詔尚方，專任畫職，楊魯、劉旦、毛延壽等是也；或于從政之暇，以畫遣興者，則趙岐、蔡邕、張衡、劉裦等是也。茲擇其要者，略述其史。

毛延壽　延壽漢元帝時杜陵人，擅長人物，畫人形丑好老少，能得其真。元帝后宮甚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毛延壽等圖形，案圖召幸之。

諸宮人之求幸者，皆賄畫工，獨(dú)王嬙不肯，遂被毀，不得見幸。后匈奴入朝求美人為閼氏，上案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實(shí)為后宮第一，帝悔之，而名籍已定，乃窮案其事，畫工毛延壽等，皆同日棄市。

張衡　衡字平子，南陽西鄂人，少善屬文，通五經(jīng)，貫六藝。安帝時，征拜郎中，遷侍中，出為河間相，官至尚書。按《異物志》建州浦城縣，山有獸，名駭神，豕身人首，好出水邊石上，平子往寫之，獸入潭中不出。或曰：此獸畏人畫，故不出也，可去紙筆。獸果出，平子拱手不動，潛以足指畫獸云。建初戊寅生，永和己卯卒。

蔡邕　邕字伯喈，陳留圉人。初平元年，拜左中郎將，封高陽侯。善鼓琴，工書畫。靈帝時，嘗詔邕畫赤泉侯五代將相于省，兼命為贊及書，邕書畫與贊，皆擅名，時稱三美?！?span >歷代名畫記》云：邕畫之傳于世者，有講學(xué)圖，小列女圖等?！?span >后漢書》本傳，邕以陽嘉癸酉生，初平壬申卒。

趙岐　岐字邠卿，京兆長陵人，初名嘉，字臺卿，后避難故自改名字，示不忘本也。岐少明經(jīng)，有才藝，擅長人物，嘗自為壽藏圖。官太常，于獻(xiàn)帝建安六年卒，年九十余。

劉褒　褒桓帝時人，官至蜀郡太守，善畫鳥鵲，《博物志》云：裦嘗畫云漢圖，人見之覺熱，又畫北風(fēng)圖，人見之覺涼云。

以上所述，皆為漢代畫家之最著名者，其余如沛人周勃，高祖時人，能畫人物。劉旦、楊魯，光和中待詔尚方，于鴻都學(xué)，亦皆有名。夫漢代畫家，固不僅此數(shù)，惟此數(shù)人，卒以為士大夫故而名，其非士大夫而能畫者，則如所謂工匠者流，其姓名不著于記載，卒無從考見之。至士夫畫家所以得名之故，亦可得而言也。蓋漢代繪畫，既重歷史故事的擬寫，故當(dāng)時從事繪畫工作者，因取題材之關(guān)系，有不得不與博聞洽識之士接近，甚或非具有博聞洽識之才者，即不能應(yīng)時代之需要，從事繪畫史實(shí)。于是一般僅有畫技之工匠，不得不知難而自退，而士大夫之習(xí)繪畫者，遂乘機(jī)而起，漸占繪畫界之勢力。當(dāng)時凡有記載，即記載此少數(shù)士大夫畫家之事跡，其余無數(shù)之工匠畫家，雖仍在民間工作，一如現(xiàn)在之業(yè)圬鏝者流，事功多而名被掩。故漢以前之畫家，有以工匠名者；至漢，畫跡固富且美，而以繪畫名者，除此少數(shù)士大夫外，別無所見，致漢代畫史，盡為貴族士夫藝術(shù)家所獨(dú)占。

當(dāng)時畫家之名不名固與其階級有關(guān)，其于地理亦有可得而言者。蓋在專制時代，一切政教文藝，要皆與其首都所在，有密切之關(guān)系。漢都長安，其時繪畫之都會，即在長安，考諸當(dāng)時畫家之產(chǎn)生地，皆在今陜西河南間，為黃河流域附近地。如毛延壽杜陵人，而杜陵即在今陜西長安縣南。劉白新豐人，而新豐即在今陜西臨潼縣東北。龔寬洛陽人，而洛陽即在今河南洛陽縣。陳敞安陵人，而安陵即在今咸陽縣東，皆黃河流域地也。雖曰我國文明，當(dāng)時實(shí)在黃河流域?yàn)槭?，故畫家輩出于其間，亦因身近輦轂，成學(xué)易成名亦易，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