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畫跡

漢之武力文治，其結(jié)果皆能促進(jìn)繪畫，已略如前述。又漢武創(chuàng)置秘閣，以聚圖書，漢明建立鴻都學(xué)，以集奇藝，天下之藝，云集王室；其收藏之富，寶貴之殷，固有足多。及董卓之亂，山陽西遷，圖書縑帛，軍人皆取為帷囊，又當(dāng)時所收而西之七十余乘，因遇雨道艱，半皆遺棄，于是先朝所收藏而寶貴之者，致遭極大之劫運(yùn)，漢畫真跡，用是極少流傳。劉裦之云漢圖，令人見而覺熱，北風(fēng)圖，令人見而覺涼，妙跡相傳，徒供畫苑之掌故談矣。欲考漢畫之仿佛，惟有證諸記載，索諸金石而已。

（一）漢畫散見于記載者甚多，但言當(dāng)時之畫，須放大范圍；若僅以后人所謂入審美者衡之，則直可謂無畫。茲各從其類而述之。

蔡氏《漢官典職》：“明光殿省中皆以胡粉壁紫青界之，畫古烈士?！薄稘h書·景十三王傳》：“廣川惠王越殿門有成慶畫，短衣，大袴，長劍。”《后漢·郊祀志》：“文成言上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之物不至，乃作畫云氣車?！薄豆沤褡ⅰ罚骸拔涞厶鞚h四年，令諸侯王大國朱輪，畫特虎居前，左兕右麋；小國朱輪，畫特熊居前，寢麋居左。”是皆有關(guān)于禮制者也?！稓v代名畫記》：“漢明帝雅好圖畫，別立畫官，詔博洽之士班固、賈逵輩，取諸經(jīng)史事命尚方畫工圖畫?！薄逗鬂h·蔡邕傳》：“光和元年，置鴻都門學(xué)，畫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薄队窈！罚骸俺啥紝W(xué)，有周公禮殿，云漢獻(xiàn)帝時立，高朕文翁石室在焉，益州刺史張收畫盤古三皇五帝三代君臣與仲尼七十弟子于壁間?！笔墙杂嘘P(guān)于教化者也?！稘h書·天文志》：“凡天文在圖籍昭昭可知者，經(jīng)宿常宿，中外官，凡百一十八名，積數(shù)七百八十三星，皆有州圖官宮物類之象?！薄稘h書·藝文志》：“凡兵書五十三家，圖四十三卷?！鼻罢哧P(guān)于天文學(xué)，后者關(guān)于軍事學(xué)，皆所以表釋學(xué)術(shù)者也?！稘h書·郊祀志》：“上指文帝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曉其制度。濟(jì)南人公玉帶上黃帝時明堂圖：明堂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水環(huán)宮垣為復(fù)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名曰昆侖，天子從之入，以拜祀上帝焉。于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帶圖?！薄逗鬂h書·王景傳》：“永平十二年議修汴渠，乃引見景，問以理水形便。景陳其利害，應(yīng)對敏給，帝善之。又以嘗修浚儀功業(yè)有成，乃賜景《山海經(jīng)》、《河渠書》、《禹貢圖》?！鼻罢哧P(guān)于建筑，后者關(guān)于疏浚，皆所以經(jīng)畫工程者也?！稘h書·成帝紀(jì)》：“漢元帝在太子宮，成帝生甲觀畫堂?！鳖亷煿抛ⅲ骸爱嬏弥^畫飾?！蓖跹訅邸遏旍`光殿賦》：“圖畫天地，品類群生，雜物奇怪，山神海靈，寫載其狀，托之丹青，千變?nèi)f化，事各繆形，隨色象類，曲得其情。”《后漢書·南蠻傳》：“肅宗時郡尉府舍，皆有雕飾，畫山神海靈奇禽異獸以炫耀之，夷人益畏憚焉?！笔墙砸援嫗檠b飾，而各有其深長之寓意焉。時有用以記功者，如麟閣、云臺之功臣及趙充國像等。《漢書·蘇武傳》：“漢宣帝甘露三年，單于始入朝，上思股肱之美，乃圖畫其人于麒麟閣，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薄?span >后漢·二十八將傳論》：“永平中，顯宗追感前世功臣，乃圖畫二十八將于南宮云臺，其外有王常、李通、竇融、卓茂，合三十二人?！薄?span >漢書·趙充國傳》：“初，充國以功德與霍光等列畫未央宮，成帝時，西羌嘗有警，上思將帥之臣，追美充國，乃召黃門郎揚(yáng)雄，即充國圖畫而頌之?！睍r有用以頌德者，如休屠王閼氏、《漢書·金日磾傳》曰：“金日磾母，教誨兩子甚有法度，上聞而嘉之，詔圖畫于甘泉宮，署曰休屠王閼氏。日磾每見畫常拜，鄉(xiāng)之涕泣，然后乃去?！焙鷱V、黃瓊、《后漢書·胡廣傳》：“熹平六年，靈帝思感舊德，乃圖畫廣及太尉黃瓊省內(nèi)，詔議郎蔡邕為頌?！睏铖怠ⅰ?span >后漢書·南蠻傳》：“安帝時，蜀郡夷叛，益州刺史張喬遣從事楊竦擊破之，竦厚加慰納，余種皆降，論功未上，會竦病創(chuàng)卒，張喬深痛惜之、乃刻石勒銘，圖畫其像?！痹S楊《后漢書·方術(shù)列傳》：“建武中，汝南太守晨鄧，署許楊為都水掾，復(fù)修鴻卻陂后卒，晨于都宮為楊起廟，圖畫形像，百姓思其功，皆祀之?！钡认?；用以表行者，則如陳紀(jì)、《后漢書·陳紀(jì)傳》：“紀(jì)字元方，實(shí)之子也。遭父憂，雖衰服已除，而積毀消瘠，殆將滅性，豫州刺史嘉其至行，表上尚書，圖像百城，以厲風(fēng)俗?！笔逑刃邸?span >后漢書·列女傳》：“孝女叔先雄，父泥和墮湍水死，百許日，自投水，與父相持浮于江上，郡縣表言，為雄立碑，圖像其形焉?！钡认瘢员硇⑿?；如延篤像《后漢書·延篤傳》：“延篤遭黨事禁錮，卒于家，鄉(xiāng)里圖其形于屈原之廟?！币员碡懶?；如李業(yè)像《后漢書·獨(dú)行傳》：“公孫述欲以李業(yè)為博士，持毒酒劫令起，業(yè)飲毒死。蜀平，光武下詔，表其閭，益部紀(jì)載其高節(jié)，圖畫形像。”以表獨(dú)行；如皇甫規(guī)妻像，《后漢書·列女傳》：“皇甫規(guī)妻，為董卓所酷，罵卓，死卓車下。后人圖畫，號為禮宗?！?/span>所表烈行；如蔡邕、高彪以及樂松等像，《后漢書·蔡邕傳》：“邕死，年六十一，縉紳諸儒，莫不流涕，兗州、陳留聞之，皆畫像而頌之?！薄逗鬂h書·文苑傳》：“高彪遷內(nèi)黃令，帝敕同僚臨送祖于上東門，詔東觀畫彪像以勸學(xué)者。”《后漢書·楊球傳》：“樂松江覽為鴻都文學(xué)、詔敕中尚書為松等三十二人圖像立贊。”以表學(xué)行；凡有功德文學(xué)及義烈之足表頌者，往往為之圖像。他若畫人于桃板，《風(fēng)俗通義》：“黃帝時，有神荼、郁壘兄弟二人，能執(zhí)鬼，于度朔山桃木下，簡閱百鬼之無道者，縛以葦索，執(zhí)以飼虎。帝及立桃板于門，畫二人像以御鬼，謂之仙木?！贝藵h應(yīng)劭記桃板語也。蓋漢承古風(fēng)，民間畫仙木以祛邪，不獨(dú)此也。畫雞于牖上，《拾遺記》云：“堯時有祇支之國，獻(xiàn)重明之鳥，一名重精，雙睛在目，狀如雞鳴，似鳳，時解羽毛肉翮而飛，能搏逐猛獸虎狼，使妖災(zāi)群惡不能為害，國人或刻木或鑄金，為此鳥之狀，置于門戶之間，則魑魅自然退伏。今人每歲元日，圖畫為雞于牖上，蓋重精之遺像也。是則漢承古風(fēng)，而加以變化，由刻木鑄金而又為圖畫矣?！?/span>用以祛邪。武帝畫天地太一諸鬼神于甘泉宮，《漢書·郊祀志》略云：武帝作甘泉宮，中為臺室。畫天地太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明帝圖佛，《后漢書·西域傳》略云：漢明帝夢見金人長大，頂有光明，以問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長丈六尺，而黃金色。帝于是遣使天竺，問佛道法，遂于中國圖畫形象焉。桓帝畫孔子像于老子廟壁，《魏志·倉慈傳注》：“漢桓帝立老子廟于苦縣之賴鄉(xiāng)，畫孔子像于壁。”用以奉祀。霍光之周公負(fù)成王朝諸侯圖，《前漢書·霍光傳》曰：“上使黃門畫者畫周公負(fù)成王朝諸侯圖，以賜光?！?span >順烈梁皇后左右之列女圖，《后漢書·皇后紀(jì)》：“順烈梁皇后，常以列女圖畫置左右，以自監(jiān)戒?！?span >以及郡府廳事壁之諸尹畫，《后漢書·郡國志注》：“郡府廳事壁諸尹畫，肇自建武，迄于陽嘉，注其清濁進(jìn)退?！?span >用以警勉，皆有圖畫焉。

綜上所舉各例，用途雖異，而用意則與前代以畫成教化助人倫者率相合。且能更廣其義而益擴(kuò)其用，自帝室而普及民眾，狀現(xiàn)俗而兼寫史跡，由中國而并及域外。故按各例之內(nèi)容而推論之，可見漢代政教風(fēng)俗之真象，如光武以還，凡表行頌德之畫跡獨(dú)多，是即尚節(jié)義崇儒術(shù)之結(jié)果，而有此純?yōu)槎Y教作用之風(fēng)俗畫也。然上述諸畫跡，或附屬于建筑，或飾施于輿服，或與其他不能壽世之物質(zhì)共生命，故自考諸記載，僅能得其軼史外，而其實(shí)跡，已早不可得見，欲求其近似實(shí)跡者而觀之，更當(dāng)索諸金石。

（二）漢代金石類之傳遺于后世者，大如碑，小如竟，不勝枚舉。蓋漢代極重鬼神之事，墓有石碑，祠有石室，多畫以種種事物而刻之。或取象于魚龍禽獸，以寓招祥祈福之意；或取象于神話歷史，以申借古鑒今之義；或?qū)崰町?dāng)時人事，以見風(fēng)俗制度之概。于石如是，于金亦然，茲分述之：

石　石之最有名而畫亦最繁富工致者，當(dāng)推武梁祠及孝堂山祠石刻。孝堂山祠在山東肥城，順帝永建四年前作，其圖畫為大王車，成王，胡王，貫胸國人，升鼎，墮車，行刑，歌舞等歷史風(fēng)俗畫，系陰刻；武梁祠石室在山東嘉祥縣，桓帝建和年間作，其圖畫概為神話歷史畫，其中帝王圣賢名士列女諸像，攻戰(zhàn)庖廚升鼎樂舞諸事，以及舟車輿馬弓矢斧鉞釜甑權(quán)衡諸器，魚龍鬼神奇禽異獸祥瑞諸物皆備，系陽刻。二者作風(fēng)，概極古拙而雄健，雖有不甚合理處，然亦頗能表示各種事物之情狀，以見一時代作風(fēng)焉。他如關(guān)于死者之墳?zāi)?/span>、祠堂、碑闕，則有趙岐壽藏圖，李剛石室畫像，魯恭祠廟畫像，伏尉公墓中畫像，朱浮墓石壁畫像，阮君神祠碑畫像，郭巨墓石室畫像，交阯都尉二神道畫像，嘉祥劉村洪福院畫像，焦城村畫像，不其令董恢闕，雒陽令王稚子二闕，處士金慕沛相范君闕、鄧君闕、魏君闕、黃尚石闕等畫像。岐自為壽藏，圖季札、子產(chǎn)、晏嬰、叔向四像居賓位，自畫像居主位，皆為贊頌。昔人謂漢人圖畫于墟墓間見之史冊者始此，其實(shí)岐以獻(xiàn)帝建安六年卒，其先用圖畫于墟墓者，其例固甚多也。李剛石室在巨野黃水南，石室四壁，隱起雕刻，為君臣官屬龜龍麟鳳之文，飛禽走獸之像，制作工麗。見《水經(jīng)注》魯恭像在焦氏山北，前有石祠石廟，四壁皆青石隱起，刻自書契以來忠臣、孝子、貞婦、孔子及弟子七十二人形象。見《西征記》伏尉公墓，在資州內(nèi)江縣，蜀人謂之燕王墓，所刻畫多人物，但未知何據(jù)。見《漢隸字原》朱浮墓在濟(jì)州坡，中有石壁，上刻車服人物，所畫皆浮生平乘服；有曰作令時車者，作京兆尹時四馬轅者，儀衛(wèi)人馬頗多；有曰鮮明隊(duì)，曰某隊(duì)者，皆刻如制見米芾《畫史》阮君祠亦謂之五部神廟，以其碑畫像，有石堤、西戎樹谷、五樓先生、東臺御史、王翦將軍也。見《集古錄》郭巨墓亦謂之孝經(jīng)堂，在平陰縣東北官道側(cè)，冢上有石室，制作工巧，其內(nèi)鐫刻人物車馬。見《金石錄》交阯都尉二神道，在梁山軍，其上各刻朱雀，其形相向，下又刻龜蛇虎首，所畫甚工。見《隸釋》劉村洪福院畫像，焦城村畫像，皆陰刻，類孝堂山祠，皆在嘉祥縣。前者上層畫霹靂列缺吐火施鞭之狀，后者下層畫一人牽犬二人荷畢，雉兔奔走田獵之狀，甚有奇致。石闕畫像，以不其令董恢闕畫像最為精巧。此闕刻一冢，冢上三木，葉叢茂，冢前置香爐一，煙起縷縷，二男子向之跪拜，其后有一婦人二稚子，又有六婦人魚貫于后；冢旁有一樹，枝上懸一物若罄，樹下系一馬，馬之前后，各立一人，類仆御；又有狀若雞鶩者，啄食樹下，或謂此為子孫展墓之圖云。以上所述，皆系死者墓祠碑闕之類，其余石刻，如雍丘令畫像，孔子見老子畫像，功曹史殘畫像，豫州刺史路君畫像，成王周公畫像，人物碑畫像等，所畫為人物車馬之類；麒麟鳳凰碑，山陽麟鳳碑，益州太守?zé)o名碑，益州太守碑陰，李翕五瑞碑，是邦雄桀碑額等，所畫為龍虎麟鳳牛馬及其他奇禽異獸之類；真定郡絳侯亭石刻，鄒縣齋祠畫像碑等，所畫只有人像，別無他物；又有竹葉碑者，則所畫為竹。茲就其更大者而言，如孔子見老子畫像，畫孔子面右贄雁，老子面左曳曲竹杖，中間復(fù)有一雁一人，俯首其下，有物拄地，狀若扇，侍孔子者，一人其后，雙馬駕車，車上一人，馬首外向，老子后一馬駕車，車上亦一人，車后一人，回首向外。總計(jì)凡人七，車二，馬三，雁二，杖一；其人物車馬之多，雖不及雍丘令畫像及功曹殘畫像，但其賓主相見之情狀，能盡表現(xiàn)。麒麟鳳凰碑，麟鳳各石，其像高二丈，陽刻，各有生氣。漢人所圖二瑞，獨(dú)此最為奇?zhèn)?/span>。見《隸續(xù)》山陽麟鳳碑，則麟鳳共石，其像較小，亦陽刻。此圖半篆半隸，麟一角上翹如足，類惡馬；鳳高冠長尾，甚可奇也。見米芾《畫史》李翕五瑞碑，石在甘肅階州之成縣，所畫為黃龍白鹿連理嘉木，有一人承甘露于喬木之下，其畫法之工巧，特勝他石。齋祠畫像，陰刻一人正面坐，拱手執(zhí)一斧，厥態(tài)嚴(yán)正，蓋古者天子將出，或有齋祠，先令道路灑掃清凈，此圖刻力士像，似即灑掃者之所奉也。竹葉碑，藏曲阜顏氏樂圃，因兩面泐文成竹，故名。其正面極泐，只存數(shù)字，碑陰則極清楚，竹亦頗完好，竹干由左向上，側(cè)向右，作背風(fēng)勢，干用實(shí)筆，葉則隨勢布滿全石，作雙鉤，畫法尤妙。

金　漢代金屬器之遺傳者，如鐘鼎罄洗之類，皆有畫飾。但不及竟鑒制作之妙。漢竟鑒之屬，自尚方制作者外，多系私家所出。一竟之微，而所繪事物，至窮天人動植之妙且美。故即就竟鑒，即可考見當(dāng)時繪畫之遺型。漢竟甚多，如宜官竟、仙人不老佳竟、宜子孫竟、千秋萬歲竟、延年益壽竟、八子九孫竟等，多作花邊，較為簡單者外；若大王日月竟，中作四神四獸之飾，邊作回鸞舞鳳之紋，皆極細(xì)致。尚方盤龍竟，中作兩層盤龍之飾，起伏異狀，有在馬上作角抵者。上方吉陽竟，中畫龍虎及六女子，龍虎作飛舞狀，女子作拱揖狀，皆有神趣。盍氏仙人竟，中以四乳分四格：二格為二神人四侍從；一格似供奉之物若有光焰者，又有二人跪其旁；余一格則為龍，作飛舞狀。西王母竟中，以六乳分六格：一格畫一女坐而聽琴，題西王母三字，西王母也；一格畫一女鼓琴，西王母侍也；一格畫一女翻身而舞，倒乘纖履，狀極苗條；一格畫龍，一格畫麟，一格畫一神鬼，兩手如翼，跪而擊球，亦極生動。又如四神四虎竟、三神四獸竟等，雖以人物禽獸而稍帶便化，要皆生動而壯麗。至若許氏竟、馬氏竟、鄒氏魯氏竟、張氏蒙氏竟、龍氏竟、周仲竟等，所畫人物器具愈備，寓意愈顯，其中尤以龍氏竟、周仲竟為妙。龍氏竟凡三：其一分四格，一格畫曲轅車，車上有蓋，蓋下坐一女，一馬駕之；二格畫六女子。中二女坐，旁四女皆侍立，手中執(zhí)拂；余一格畫龍虎相對之狀。其二，亦分四格，一格畫一女鼓琴，一女吹簫，一小女坐而聽之，其前置一盒；二格畫六女子，中者坐，旁者立，有擊鼓者；一格畫龍虎。周仲竟以四乳分四格，二格各畫一人，趺坐蓮臺上，各有侍立八人，人俱有兩翼；一格畫一車四馬；一格畫一車六馬，作絕馳狀，皆甚密致。此外如雙鳳雙獅竟，不分格，而分內(nèi)外二層，內(nèi)層中畫雙鳳雙獅，鳳則舒翼揚(yáng)尾，獅則奮爪昂首，其間花枝相連，曲折以綴之；外層邊作曲形，凡十出，每出中間畫作鳥飛枝頭蝶舞花間之狀。天馬蒲桃竟凡六，其一最精，亦作內(nèi)外二層，內(nèi)層作五天馬，以其一為竟紐，又有孔雀二，其尾甚巨，蒲桃錯雜其間；外層則畫蒲桃累累，其藤支蔓，蜂蝶鵲鴿之類，飛鳴啄立于其間，皆甚有生氣。至人物畫像竟，其制精古，尤為各竟冠，竟以四乳分四格，其一格中立一人，帽上簪花，張袖而舞，旁一人鼓琴，又二女在后，翻身舞，望之有若長蛇形者，其舞紗也，琴旁有一香爐，復(fù)有一劍一玉環(huán)；一格中畫一人重茵而坐，左右侍者各二人，有播鼗者，其他亦各有執(zhí)持，想亦樂器類耳；一格畫中坐者有須，亦重茵，左右坐三人，有作舉手狀者，旁置壺盒，又有二女子袖手凝立于后，皆高丫髻瘦腰長裙；其一格畫二車，往來相值皆駕五馬，所謂良馬五之者，車有圓蓋，有方軫，有直櫺窗，有斜紋席，車后有疊山，有飛鳥；外緣邊作便化回鸞舞鳳之飾；此竟止?jié)h尺八寸七分，畫人凡十五，車二，馬十，一切歌舞飲食器具皆備，而男女衣著，翹然皆古制，與武梁石室相似，真奇物也。夫據(jù)記載以考漢畫，或圣賢，或忠烈，或鬼神，多系單純之畫像，猶未見其富美；

今合金石而統(tǒng)觀之，則知漢畫之類別，凡三，曰傳寫經(jīng)史故事，曰實(shí)寫風(fēng)俗現(xiàn)狀，曰意寫神怪祥瑞。顧實(shí)寫風(fēng)俗現(xiàn)狀，意寫神怪祥瑞，多為當(dāng)時民間的藝術(shù)作品。至若王室士族，則極注重經(jīng)史故事之傳寫，以其有足昭炯戒助教化之用也。如“周公輔成王”、“孔子見老子”等經(jīng)史故事，尤為絕妙之畫材。其制作也，用筆多古拙雄渾；漢代圖畫，用筆描線極古拙雄渾，實(shí)為其作風(fēng)之特點(diǎn)。或謂金石上之畫跡，已經(jīng)刻鑄，面目非真，誠何足據(jù)，然加以細(xì)審，雖畫經(jīng)刻鑄，有陰陽精粗之各異，而其古拙成風(fēng)，蓋前比諸三代而不如，后比諸唐宋而不類，確乎其有時代精神。而狀物圖事，則不避繁復(fù)而務(wù)求實(shí)在，其取材要以人物為主。人而圣賢忠孝節(jié)義之輩，物而動植飛潛器皿之屬，乃至日月風(fēng)雨神靈鬼怪，極其繁博。其應(yīng)用也，要以禮教為化；上而朝廷制度典章之大，下而民眾娛樂服飾之細(xì)，其他關(guān)于政教風(fēng)俗之事實(shí)，多可考見一斑焉。即就上述武梁祠孝堂山祠石刻，不其令董恢闕畫像，盍氏仙人竟，人物畫竟等觀之，漢畫之藝術(shù)程度及用意，已不難舉一反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