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cái)?shù)。玉勒雕鞍游冶處［1］，樓高不見章臺路［2］。雨橫風(fēng)狂三月暮［3］，門掩黃昏，無計(jì)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注釋

［1］玉勒雕鞍：指華麗的車馬。游冶處：指歌樓妓館。

［2］章臺：漢代長安有章臺街，是妓女聚居的地方。

［3］橫（hèng）：兇殘狂暴。

輯評

清·張惠言《詞選》：“‘庭院深深’，閨中既以邃遠(yuǎn)也；‘樓高不見’，哲王又不悟也。章臺游冶，小人之徑；雨橫風(fēng)狂，政令暴急也。亂紅飛去，斥逐者非一人而已。殆為韓、范作乎？”

清·王又華《古今詞論》引毛先舒語：“詞家意欲層深，語欲渾成。作詞者大抵意層深者，語便刻畫；語渾成者，意便膚淺，兩難兼也?；蛴e其似，偶拈永叔詞云：‘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此可謂層深而渾成。何也？因花而有淚，此一層意也。因淚而問花，此一層意也?；ň共徽Z，此一層意也。不但不語，且又亂落，飛過秋千，此一層意也。人愈傷心，花愈惱人，語愈淺而意愈入，又絕無刻畫費(fèi)力之跡，謂非層深而渾成耶？然作者初非措意，直如化工生物，筍未出而苞節(jié)已具，非寸寸為之也。”

清·孫麟趾《詞徑》：“‘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江上柳如煙，雁飛殘?jiān)绿臁?；‘西風(fēng)殘照，漢家陵闕’，皆以渾厚見長者也。詞至渾，功候十分矣?！?/p>

點(diǎn)評

這首詞寫一個上層?jì)D女的悲哀。她丈夫整天在外尋歡逐樂，恣情游蕩，而她自己卻被幽囚于深閨之中，獨(dú)守空閨，一任青春流逝，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yùn)。上片寫閨中的寂寞與男人在外走馬章臺、尋歡逐樂的冶游生活。下片寫傷春自傷的情感?！伴T掩黃昏，無計(jì)留春住”是篇中的警句?！伴T”，可以把“黃昏”關(guān)在門外，但它卻無法把“春天”留在自己身邊。結(jié)尾兩句寫少婦的天真與癡情：“淚眼”，足見傷春之深；“問花”，足見感情之癡。少婦幻想能與“花”共同設(shè)計(jì)出一個“留春”的妥善方案?！盎ú徽Z”，是無計(jì)可施?！皝y紅”非但無語，而且“飛過秋千”，同樣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yùn)。人與“花”同病相憐，“問花”，也就是自問；傷春，實(shí)際是在自傷。其間流露的是少婦感情上的孤寂無依與青春將逝的哀愁。

附錄

清·張宗橚《詞林紀(jì)事》卷四：“《南部新書》記嚴(yán)惲詩：‘盡日問花花不語，為誰零落為誰開？’此闋結(jié)二語，似本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