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溪灘·小路

小溪邊 作者:季美君 著


溪灘·小路

村前的那條大溪,村民們稱之為“溪灘”,是全村清洗大件衣服、被子的唯一場所。小時候,一到夏季,小孩們都喜歡跟著村里的大伯小叔們?nèi)プヴ~摸蟹。在里石門水庫建成發(fā)電放水前,溪灘的水并不大,有時會斷流。壩腳下的水潭,就是抓魚捉螃蟹的好地方。小孩子們蹲在水里,輕輕地搬動稍大的石頭,運氣好時,就可看到小蝦、螃蟹,它們一見天光,就會驚慌地四處爬行,當(dāng)然沒爬多遠(yuǎn),就被手腳麻利的孩子們逮住了。但因量太少,一般湊不成一頓美食,只是抓著好玩而已。有一次,我小心翼翼地搬開一塊大石頭,意外地看到一條長一尺多的鰻魚,它哧溜就鉆進(jìn)了邊上石壩的巖縫里,這場景一直留在我的記憶中。

上學(xué)后,才知這溪灘,就是大名鼎鼎的始豐溪上游。始豐溪,發(fā)源于大磐山南麓,是天臺縣內(nèi)最大的溪流,貫穿天臺盆地,流經(jīng)龍溪、街頭等8個鄉(xiāng)鎮(zhèn)。河流落差686米,年平均流量為20.53立方米每秒。尤其是夏天,發(fā)電量大,放出的水量也大,溪灘的水就會齊腰深,如大江奔騰,去對面的下畈村看電影時,就不能蹚水而過,必須繞道下畈大橋才行。但平時天氣稍熱時,小伙伴們喜歡在溪灘里玩走過水比賽,大家來來回回地走個不停,看誰走得快。赤腳踩在沙石上,用腳趾緊緊抓著溪底的石頭,能明顯地感受到那沙子從腳底下快速流走的麻麻感。

在溪灘地上下兩條小路中,我經(jīng)常走的是下溪那條。從家里出發(fā),走上兩百米左右的石子路,就到了一日三餐或夏夜納涼時村民云集的三岔路口。向左拐路過月塘,走到水井頭向右拐,就能見到一條田與地相隔的小水溝,沿著水溝向東走百米,再向右拐,是一條長長直直的小路。小路左邊為二隊的一塊地,先是狹窄的小頭,后面越變越寬,直至東邊與葉宅村的桑葉地交界,南至溪灘。小路右邊過了一隊的那爿地,就到了三隊的兩爿地,先是東西走向的一塊,緊接著是南北走向的一塊,南至溪灘。如果溪灘發(fā)大水,這爿地就會被淹沒,那小路也會被沖垮,有時會在路邊看見一個深深的水潭,就是發(fā)大水時遇到堅硬的路基巖石洪水打漩渦留下的。等洪水一過,幾天內(nèi)小路就會被修復(fù)。這條路,是村民做地里農(nóng)活時天天要走的主路,同時也是前丁村去下畈村的近路,因而路邊的荊棘會時常得到修剪,路面為石沙子,即便剛下過雨,走著既不滑腳,也不泥濘。

這條小路我走得多的主要原因是媽媽喜歡什么東西都拿到溪灘去清洗。她總說:“溪灘水大,又沒流經(jīng)村莊,干凈。洗東西,放心!”當(dāng)然,相比自家后門的那條叫后門坑的小溪是要干凈多了。后門坑流經(jīng)興嘉山村,村里的老百姓什么都在這條溪里洗,典型的鏡頭是一手菜籃子一手馬桶,走回家中。媽媽的規(guī)矩是:洗菜,小量的就在水井頭用井水清洗;若要壓咸菜、做霉干菜時,量多的青菜就挑到溪灘去洗。洗衣服、洗被子等,那是非去溪灘不可的。

若是安排哪天去溪灘洗東西,通常一吃過早飯就出發(fā),臟衣服、被子、菜這些都是用扁擔(dān)鉤挑到溪灘的。常常是一洗就整整一上午,多的時候會兩個人結(jié)伴一起去。衣服,洗一件晾一件,直接曬在溪流邊干干凈凈的石頭上。回家午飯后稍作歇息,3點多,艷陽高照時,我們就出門去將衣服一件件折疊好挑回,那衣服會帶著一股熱烘烘的陽光香。

也許是從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我也喜歡去溪灘洗這洗那,順便可以玩玩水,而小路兩邊的風(fēng)光隨著莊稼的變換而四季不同。春天時,是一望無際長得齊腰高的麥田,可以一眼望到上溪,遼闊而大氣,堤壩上零星站立著一棵棵桕子樹,像哨兵一樣守護(hù)著整個麥田;小麥套種的是大豆,而大豆套種的是玉米(老家話稱腰蘆)。初夏時,是齊膝的大豆和差不多高的纖細(xì)的玉米;秋季時,是如森林般密集的腰蘆。冬天時,則是貼著地面的一行行綠色的麥芽與褐黃色泥土相間的田野。步行至大壩腳,爬上滿是蘆竹的堤壩,就看到了日夜歡快奔流著的溪灘。

春天,隨著天氣漸漸變暖,堤壩上的各種野草植物開始瘋長,荊棘會長到半腰高。那桕子樹也會慢慢長出一片片小葉子,開花結(jié)果,秋天時滿樹紅葉嬌艷,初冬時只剩下白花花的桕子。冬天,在收獲玉米后,就挖掉玉米稈重新翻土播種小麥。當(dāng)小麥長出地面三四寸高時,整個溪灘地,一片綠油油的,這時生產(chǎn)隊會組織社員們射桕子。小孩子特別喜歡跟在大人后面撿桕子。這又是一個輪回。

村前的那條小水溝是我放牛時最愛去的,除冬季外,水溝里大部分時間都有水,溝兩邊長滿嫩嫩的草兒。水溝從西流向東,直通葉宅村的桑葉地,小孩子們經(jīng)常去那里搞桑葚。北邊靠近祠堂的,分為一大一小兩丘田,面積共2畝左右,都是一隊的??拷^的大田和東邊的一丘小田,兩丘田中間的田坎是經(jīng)過操場去溪灘的必經(jīng)之路。這兩丘田的南面就是大片的地,中間隔著那條淺淺的水溝。每次牛站在水溝里吃草時,牛背就變得矮矮的,可以一步跨上去坐在牛背上享受一會兒。要下來時,也很容易,一邊是平平的小路,另一邊是田坎,沒有任何危險。記憶中,我也只敢在這里,在小伙伴們的幫忙下,才試著騎過一次寬寬的牛背。

溪灘,還與我的求學(xué)生涯緊密相連。上小學(xué)時,溪灘是我平日里洗頭洗衣服、抓魚摸蟹的好去處;上中學(xué)時,流經(jīng)街頭區(qū)校南邊前山腳下的南門溪,長滿溪羅歡,是難得的一片風(fēng)景優(yōu)美之地,同學(xué)們喜歡中午去那里游玩;在縣城上高中時,流經(jīng)城關(guān)的始豐溪被稱為南門溪灘,下午放學(xué)后或清晨,我經(jīng)常帶著幾位要好的女同學(xué)一起去背英語、政治。也許是自己從小在溪邊長大的緣故,坐在水邊,耳旁伴著潺潺的流水聲,浮躁的心就會安靜下來,讀書的效果也奇好。

1982年,我去城里上高中時,恰好村里已實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分田分地到戶,我開始住校,不再放學(xué)后去牽牛。上溪的那條小路,原本就去得不多,只在大人們到那邊干活時,我才會跟著去撿麥穗、扼腰蘆、捉豆粒。但分地到戶后,三隊最上面臨溪水的那一大塊地就分給四戶人家,從路邊到里坎依次為元本公家、方梅叔家、學(xué)釵叔家和我家。我家地的西南角與湖酋村的田交界,正西邊是二隊的田。還有一塊地是與大塊地相連往北的地方,靠近路邊。一開始,爸媽改種桑樹,媽媽喜歡養(yǎng)蠶,收入要比種莊稼多得多。

1995年10月,爸爸和大孫子季浩峰在自家的桔園里。那桔園滿眼翠綠,金黃的桔子掛滿枝頭,一派豐收景象。

幾年后,在學(xué)釵叔的組織下,我家又將桑樹挖掉改種桔子。學(xué)釵叔年輕時曾在縣柑橘場待過幾年,知曉栽培桔子的技術(shù),爸爸跟著他學(xué)會如何栽種桔子。爸爸共在外爿的南半部分種了三行,每行18棵,北邊寬大部分改造成水田種早晚稻,產(chǎn)量就更高,收入也就更多了。里爿全種成桔子,但兩個地方的桔子品種有所不同,外爿的個子大皮厚晚熟,而里爿的皮薄早熟。每當(dāng)桔子快要成熟時,為防被人偷摘,爸爸每天晚上住在一流木匠哥哥季立明幫忙搭起來的茅敞篷里。這茅敞篷就搭在里爿的西南角上,正好可以兩爿地兼顧。爸爸將一張大床那么寬大的地方整理得干干凈凈舒舒服服的。吃過晚飯,喂過豬后,他就抱著被子去茅敞篷看守桔子。不少時候,他會帶著剛上初中的弟弟季新明一起去。這片桔子地,他一守就是18年。每年,爸爸都會精心挑選最好的桔子藏在新屋的地窖里,等我放寒假回家過年時拿出來吃。那桔子冰冰的,但冰在嘴里,暖在心里!

這片溪灘地,多年前,因為土地整改,那些年產(chǎn)量不錯的桔子樹全被砍伐,相隔的條條堤壩也被推平,整片地在拋荒好多年后才重新分給村民耕種。分地的時候,媽媽恰好在京城我家待著,不知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分給我家的是一片水潭,下面是石頭,根本無法栽種農(nóng)作物,而且還少分了大塊地,將原本的901平方米錯寫成90.1平方米。原來同爿地的其他幾戶卻分得還不錯。

而今,一切早已面目全非、風(fēng)景不再。只是,那個神秘世界里的一切,依舊活生生地烙印在我的腦海里。

隨記于2015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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