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蕪:久違了
收拾去年住客房時帶去的一袋郵件,又看到了“艾蕪110周年紀念與研究文集編委會”署名、郵戳標記“2014-01-16-17四川師大3”的大信封。去年收到時,曾奇怪組織者何以會寄給我、又怎樣獲悉我的準確地址。而之所以沒有及時回復,則是因為覺得沒有資格談論艾蕪這位新文學的前輩作家,無論是寫?zhàn)^名還是紀念文章。
這個信封所包含的紙質(zhì)文件,實則為對折的《艾蕪故居:恢復重建籌備委員會工作通訊》,一共五期,即2013年8月至12月,每月一期,下鈐“成都市新都區(qū)清流鎮(zhèn)人民政府”公章。內(nèi)容除了紀念文集征文函,還有關于艾蕪的一些照片和史料,以及編者就恢復重建艾蕪故居的不少設想??吹贸?,作為艾蕪故鄉(xiāng)人,他們想做件有意義的事。
雖然沒有資格談論艾蕪,卻也勾起了我關于艾蕪先生的一些個人記憶。
最初知道艾蕪,是在1979年考入大學后的“現(xiàn)代文學”課堂上,30年代“左翼文學”這個話題,“沙汀、艾蕪、張?zhí)煲怼痹诒刂v之列,授課人是劉增人老師。1985年以后,我也回母校開講新文學史,這就每年都要難免講一點艾蕪和他的《南行記》。何以說是“講一點”呢?只緣艾蕪從未列入魯郭茅巴老曹這個偏左翼的“一流”系列,后來也不曾列入沈張錢這個新的“一流”系列,甚至也沒法與蕭紅、柔石、何其芳、卞之琳、廢名、豐子愷、蘆焚、路翎這些二線、三線作家并列,講來講去從沒有超出左翼文學的“概述”范圍,反而有漸行漸遠的趨勢。進入新世紀以來,新編的教材目錄上幾乎已找不到沙汀、艾蕪的名字了。
至于我自己的“講一點”,往往也只限于《南行記》中的一兩篇,讀得較仔細的是《山峽中》《人生哲學的一課》,忘不了“野貓子”亦匪亦人而更偏于“人”的那份藏而不露也并不異于白素貞的人間情懷。我以為,因其對人性獨辟蹊徑的挖掘和發(fā)現(xiàn),僅這一篇就也該在文學史中有個座位了。至于上述文學史目錄,那實在只是個“簡史”,換種編法,比如文學史長卷或多卷本現(xiàn)代小說史,我想艾蕪先生總歸找得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再退一步說,即便“國家文學史”不肯將艾蕪納入,四川的現(xiàn)代文學史甚而成都的現(xiàn)代文學史總不能也把艾蕪摒除在門外吧?歷史是多層面的,意義也是相對而言的,大海是水,小河小溪是水,就算眼里流出來的點點滴滴,那也都是水呀!
我這么說,當然也不是一定要把艾蕪先生塑造成“不朽的大師”,不是的。艾蕪寫過人性的復雜,卻也并非不折不扣地始終如一。從某種意義上看,像不少所謂“與時俱進”的同時代作家一樣,他并沒有真正完成自己。就從《艾蕪故居》所載1951年7月15日他對劉盛亞小說《再生記》所說的一番話中,也能感受到艾蕪的幼稚:“特務不可能有人性,有人性,他就不會做特務?!边@究竟是真心話還是表演?如果是真心話,你相信有心理學或人性學依據(jù)嗎?
我記得自己似乎買過一冊《南行記》,卻遍翻櫥柜無覓處,只找到一本1981年以特價(兩角五分)購于濟南市中區(qū)新華書店的《豐饒的原野》(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7月第一版),正是我大學畢業(yè)的那一年。書前有艾蕪新寫《前言》一篇,其中有對農(nóng)民劉老九不會“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辯護,而認為“只有地主汪二爺之流,雇人種田,而又大搞工商業(yè),才會由地主階級,過渡到資產(chǎn)階級去的?!边@話拿到今天,可能連笑話的水準都不夠了。
說到最后,我的意思就是:對艾蕪,一要尊重,二要清醒,一是一,二是二,不忘其長,不護其短。果如此,庶幾近乎歷史真相以及對人的基本態(tài)度。
還記得90年代講艾蕪時,恰好王志文演的改編電影也剛從電視里播出,鏡頭里好像還出現(xiàn)過晚年艾蕪的影像,我曾經(jīng)把影片錄制下來,也在課堂上給學生播放過。那段時間,大概是艾蕪先生最紅火的時候吧?瞬已二十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