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開拍

中外偵探文學故事(上) 作者:舒丹 主編


開拍

戴維·J·肖

D.W急速地跑開了??h檢察官是個大塊頭兒,一臉硬胡茬,長著雙晶亮的小眼睛。他剛用警棍猛打了D.W。那位法警塊頭更大——六英尺六英寸高,警服筆挺,全副武裝,一臉嚴肅。兩人都備有九毫米口徑的自動槍。洛杉磯市的警察都帶著左輪槍,但沒一個為此感到沒面子。這種裝備很容易地合法化了,因為這僅是官方辦事程序的一個小例子而已?!芭椤钡匾宦晿岉憽?/p>

D.W步入燈光下。

女大法官的名字標簽上莊重地寫著“尊貴的弗朗西絲·麥克拉那罕”。D.W迎著她的眼光,極其完美地笑了一下。她身著長袍,讓人看不出性別,脖子上滿是松弛的贅肉。剪短的棕色頭發(fā),每審過一次案就要變灰一點。她每天都要染一下。

攜自動手槍的警察。女法官。一切都變了。

“開拍?!?/p>

D.W低聲地對自己說著這些神奇的字?!盁艄猓R頭”……

D.W終生渴望當一個好演員。他七歲時就這么想。在那之前,是想當古生物學家,然后是傘兵軍醫(yī)。演員知道怎么說話,一句妙語就能解決一個危機。他們能夠扮演古生物學家和傘兵軍醫(yī),并且還能為此得到報酬。男演員能毫不費力地追到女孩子。D.W猜想女演員同樣也能得到男人。但她們現在也叫演員,不分性別。又是社會一大進步。演員知道怎么做到位,怎么接受提示。他們受公眾所矚目。到處都有關于他們的報道,《人物》雜志,《今晚娛樂》……

D.W看到了燈光、鏡頭和一群觀眾。他被帶到他的辯護律師魯珀特旁的座位上。因為戴著腳銬,他的步子很小。

“你好,魯珀特。”

“你好,雷諾?!濒旂晏卮鸬溃斏鞯叵蛩Q了豎大拇指。魯珀特今天穿著那件灰色細條紋衣服。他知道今天電視和新聞工作者將會到場。他有十二套律師制服,D.W對每一套都很熟悉。如果明天還有攝像機的話,他又會穿上那個黑色的三件套。

幾張黃色的索引卡片扣放在魯珀特面前,上面記著關鍵時刻要用的筆記和最新資料。他坐在那兒時,沖著攝像機迷人地笑了一下。觀眾席里馬上就騷動起來。簡直太神了!

女大法官弗朗西絲·麥克拉那罕讓全場保持肅靜。

關于此次審判,已經在布萊克伍德大道貼出了告示,所以各大媒體都爭先恐后地趕來了。

科芬和另一人坐在原告席前。加德納·科芬和博利斯、撒切爾、格里姆斯、哈里德組成了一個P.P.C公司,他是核心人物。他的公司曾成功地使洛杉磯更為臭名昭著的大規(guī)模謀殺犯和連續(xù)作案的殺人犯中的七人入獄,其中包括破獲了鋸齒殺人案。

那些都是在D.W之前的事情了。

他翻了一下最上面的那張卡片,手銬發(fā)出叮當的撞擊聲。所有卡片都是在魯珀特哈佛畢業(yè)后做的。

“關于陪審團不公正的謠言??ㄆ?。上訴?!?/p>

這就是另一個吸引新聞工作者的原因。下一張寫著:

“法庭裁定布朗查的證詞前后矛盾?!?/p>

拆去一定量的接頭零件,輪子就會散架,汽車也不會前行。在布朗查的關鍵口供中有一個大的漏洞。第三張上寫著:

“科芬將親自出馬?!?/p>

那好吧。不管怎樣,D.W將按臺詞來說。如果原告拿出更有力的證據,這說明他們也心中無底,因而要為這一懸而未決的案子加強防御工事。如果有一點點錯誤拘捕的跡象,公眾輿論就會發(fā)生變化。

陪審團在低聲討論。D.W掃視了一下觀眾。坐在第二排的一個紅頭發(fā)的女人在抹眼淚,她想要盡力不讓假牙掉出來。那應該是五號露絲·安·福勒的母親。

露絲是在布萊克伍德大道被綁架的。

她的尸體被拋在了慕霍蘭車道旁,在春天的太陽下曝曬了四天后,直到五月十一號才被發(fā)現。一個情景劇作家下山追尋掉了的輪軸蓋時,發(fā)現了她的尸體。她全身一絲不掛,嘴里塞了一個網球。尸體已經干了,但由于腐爛產生氣體而膨脹。她的手腕被衣架上的金屬絲緊緊綁住。從腋下到手腕,從大腿內側到腳踝,都被手術刀劃了長長的口子。一個病理學家證實這把手術刀還割去了她的嘴唇和陰唇。在她的喉嚨,肛門和從身上取出的東西上發(fā)現有精液留下的痕跡。衣架上的記號表明被綁之后她至少還活了有三個小時。露絲·安·福勒十四歲,是個神經緊張的人。她死后,電視臺到她所在的學校采訪,并在下午四、五、六點鐘和晚上十一點播放,來表明人們對此事的關注,于是她在學校的朋友更多了。

D.W轉向公眾好長時間,好讓鏡頭把紋在他額頭上的三個6字拍下來。他沖露絲的母親笑了一下?!拔覑勰?,”他說,“寶貝兒,我需要你?!?/p>

全場一陣騷亂。

兩天后,當律師魯珀特對陪審團不公的預見被令人震驚地證實后,露絲的母親在法庭上哭了。鏡頭紛紛拍下了她那崩潰的樣子。

“我要你。我需要你?!?/p>

露絲·安是第五個,十一個當中的第五個。其他的父母要么極為憤怒,要么悲傷至極。但是他們不能把D.W怎么樣,因為在進入法庭之前,另一個法警用金屬探測儀把他們都檢查了一遍。

兩個攝影師撞在了一起,鏡頭都撞碎了。D.W大笑起來——這長而尖厲的笑聲是雷諾·薩拉扎,這個殺人狂的典型特征之一。

又一天,又一次審判,又一個新的陪審團。D.W總是成為頭條新聞。他比高速公路上的劫匪得手時更為興奮。

他被擁簇著走出法庭時,人們給他拍照,給他額頭的頒拍了特寫。他看起來像一條致命的眼鏡蛇,又像一個引人注目的電視明星。

他在五點鐘要接受采訪。

這次拍攝有點不同尋常。

D.W一直盼望著能把馬里歐·埃斯卡瓦搞得暈頭轉向。馬里歐是洛杉磯第一家獨立電視臺的頂尖新聞臺柱子。他的制片人決定在最后時刻讓特蕾西·惠特摩爾上。特蕾西一頭黑發(fā),兩條腿迷人之極,她干的可是一項很酷的工作。這是條詭計——讓女人對色情殺人狂提問——這也是個絕好的娛樂節(jié)目。馬里歐·埃斯卡瓦將會單刀直入發(fā)問。各種各樣的問題都有。特蕾西將穿緊身衣,露出線條,作為這個躁狂者癡于毀滅的最合適不過的女性代表,要為觀眾深入調查原因。在廣告宣傳中,編輯們會加上她的多張照片,那上面有她做過手術后斜而又微彎的完美的眉毛,嘴噘著,煞有介事地點著頭,就像是她真的理解了什么東西似的。他們讓她坐在高腳凳上,收攏小腿,為她的腿來個特寫。

真是個好招兒。

在他接受采訪的小房間里,鐵欄的影子投在坐著的D.W身上。電視黃金時間里將有關于這個殺人犯的大量報道。在鐵欄與她的凳子之間足有九英尺的距離。你絕對不會知道,也許除了她的制片人和馬里歐·埃斯卡瓦,還有可望使收視率大為提高的觀眾外,沒有人真的愿意看見正在拍攝時,特蕾西被一把抓住。

這個殺人犯的舉止一直很得體。

“那么,雷諾……你還是個孩子時,你母親虐待過你,是嗎?打過你?讓你穿裙子?”

我為什么恨女人。天知道。

“你堅持認為自己沒做錯什么,沒有傷害任何人,是嗎,雷諾?”

每一次提問都要親切地稱呼他的名字,顯然是“你不再打你妻子了是嗎”這樣蹩腳的圈套。天,竟然是這樣的新手!

“惠特摩爾女士?!彼幸饫L“士”那個音。拍攝在進行著,四分之三英寸寬的質量最好的膠片轉了一圈又一圈,不放過每一樣東西?!澳闶窍胍獛椭浇樽屛覍]做過的事認罪嗎?”

這一下子難住她了。

“那么,你對被捕入獄怎么想,如果你是……無辜的話?”

現在不叫名字了。她在說“無辜”前有一個小小的停頓。她不相信雷諾·薩拉扎是無辜的,只是為了給自己時間調整一下并讓觀眾有所得。

“不是十三個。”他說。非常狡猾的回答。

“你說什么?”

“只是十一個。不是十三個。這是個錯誤。你知道,十三是個很棒的數字?!?/p>

就像是提前安排好的,她急切地問為什么。他告訴了她。從那一刻開始,他在談話中占據了主動權。他操縱著她就像是匪徒流氓在貧民區(qū)放火一樣。沒過幾分鐘,她就渾身燥熱,不敢直對他的眼睛了。

“誰是你的同伙?撒旦就是你的同伙?!彼麕缀跬嗽谡f“撒旦”時要提高音調。“撒旦就是你哥們兒。”

D.W定定地看著鏡頭。它并沒有從他身上移開。

停拍。

在法官會議桌旁,坐著大法官弗朗西絲·麥克拉那罕,律師魯珀特,加德納·科芬和他的一個老朋友,愛德華·特魯克斯,D.W親切地叫他愛默拉德·埃德。戴著沉重的鐵鏈和手銬,D.W被四個全副武裝、牽著警犬的衛(wèi)兵護衛(wèi)著。

“你真的不要一個人留下來陪你嗎,尊貴的大法官?”這是那位代理檢察官,一雙晶亮的眼睛,像閃閃發(fā)光的玻璃球一樣,是他那天夜里用電棍擊中了D.W。他不贊成這次糟糕的審判。

“我認為如果犯人做了什么不適當的事情,這些人應該能夠對付了他?!备ダ饰鹘z法官說。檢察官一走,D.W就說:“那個狗娘養(yǎng)的用電棍打在我肚子上?!?/p>

大法官面無表情地繼續(xù)說:“他對你說話了嗎?”

“說了,他說:‘我一直在等著你,你這個下流的強奸犯,我要廢了你?!缓笏痛蛭?,打了兩次?!盌.W直盯著法官。“讓他閉上他的臭嘴,我是指現在?!?/p>

愛默拉德·埃德說話了:“我的當事人本不應該受到身體上的虐待。這已經發(fā)生了不止一次。我認為現在應該討論一下額外賠償的問題?!?/p>

沒有人應該受到蔑視,于是埃德幫D.W解了圍,并給他拿了杯水。

“D.W,我能說什么呢?我感到很抱歉?!备ダ饰鹘z皺著眉頭。

D.W不屑地揮了一下手?!耙院蟛灰龠@樣就行了。我們繼續(xù)吧?!?/p>

“陪審團不公正的裁決讓你達到了你想要的高度興奮。”科芬說。他四十歲左右,看起來像給剃須香水做廣告的畢業(yè)生?!笆窃摵莺菪慕o他們點顏色看看了?!?/p>

“你要是成為死刑執(zhí)行官之后尤其應該這樣,”魯珀特律師說,“你會在法庭上一舉取得將這個殺人狂置于死地的輝煌?!?/p>

科芬這種很受媒介歡迎的形象是他被雇用的真正原因,這一點無須有人提醒魯珀特。

“或許一些追星族會支持我們?”愛默拉德·埃德又陷入了深思。

“要是他們向原來受害地區(qū)的某個可憐的蠢貨脫帽致意就太好了。”科芬點燃一支小雪茄,這是他的許多怪異特征之一?!盎蛟S是布萊克伍德大道。你看到法庭上那位夫人了嗎?”麥克拉那罕法官點了點頭。福勒夫人曾是一位名演員,而且充滿了深切的同情心,能表現出父母親巨大的痛苦,因而得過埃米金像獎。他們請她參加演出沒花一分錢。在所有的頻道上,在所有的插播節(jié)目的空檔,D.W獰笑的嘴臉幾乎是讓那些精心剪輯的特寫鏡頭擠出來的,上面全都是那張發(fā)紅的哭泣的臉龐。

“我們應該把這些化為有利的條件?!濒旂晏卣f。

“魯珀特,不用依靠那些追星族,我們就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形成公眾輿論?!丙溈死呛狈ü僬f。

“除非為了利用新聞優(yōu)勢,那些追星族能為我們提供最后一點便利?!边@是D.W第一次發(fā)表意見。

“我們不是為了去利用人們的生活。”法官說這話時他們都轉過臉去看她,他們明白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可商量的余地了。

愛默拉德·埃德很快就解除了緊張的氣氛?!傲硗猓珼.W的角色很明確地禁止他去任意發(fā)揮。”他清楚地記得整個對話,他是個銀行家,但他還有一種嗜血的本能,這足以讓一頭虎鯊在他面前相形見絀?!安挥迷偌尤肆恕.W是主演?!?/p>

“只是一個想法而已?!笨品以跒樽约恨q護。他忘了是埃德首先提出來利用那些追星族的。

埃德簡直是個天才。

麥克拉那罕法官威嚴地站起來?!斑@樣吧,各位。我們將組成一個新的陪審團,挑出一個首選名單?!眳⑴c頭兩次失敗的審判的陪審員被精心挑選出來破壞這次審判,并且他們像是對電視著了迷的傻瓜一樣?!暗谌?,我們不要那么引人注目的人。所以,D.W,這回你的案子應該得到比較滿意的解決,估計應該在——”

“就算是六個月吧?!笨品艺f。魯珀特點頭表示同意。這時間足以讓這出判決戲顯得嚴肅認真。

大法官分別對原告和被告律師說:“收起你們的筆記。我們來好好表演一番?!?/p>

“是,女士?!濒旂晏赜淇斓卣f。他收起桌上的鐵鏈,并把它們整理好?!斑@次得讓觀眾離你遠點?!彼麑.W說。

“那個檢察官怎么辦?”D.W可以事后和愛默拉德·埃德商量一下,看下次有哪些東西可供他們用。

麥克拉那罕法官點點頭?!癉.W走后,把那個檢察官叫來。要是他再打我的犯人,我就讓他嘗嘗槍子兒的味道。”

“那家伙會很樂意的?!笨品艺f。

D.W笑了,他自覺地把手伸進等著他的手銬里。他是個有經驗的演員。

當晚,他在新聞上看到了自己,不過是早間重播的。他把每一次演播都錄進盒式錄像帶里。他斜眼瞧著自己的特寫鏡頭,腦子里都是露絲·安·福勒母親的眼淚,然后安慰自己他是世界的正義力量。

在煙霧籠罩的破敗的洛杉磯城的某處,那個真正的殺人狂可能正趴在一個垃圾場里,被槍彈打得渾身開花,命歸西天,幽魂四散?;蛘呔穹至?,正在北方某個偏遠的地方采蘑菇。

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洛杉磯的電視觀眾有了安全感,因為這個專門襲擊白人婦女的兇殘的殺人狂已經被抓獲了。重要的是他們相信警察和司法機構真正為了人民的利益服務。殺人狂被關押起來了,知道了這個,他們就能在夜里安然入睡。

D.W取下鼻子,下頜,翻起褐色的面罩,把黑色的頭發(fā)洗出原來帶幾縷銀絲的棕色。

他沖了個澡,水很燙,把他扮演的那個人從自己身上洗了下去。那是他的角色。

用毛巾擦頭發(fā)時,他聽到新聞在重播,正在討論雷諾·薩拉德和他對洛杉磯婦女所做的一切壞事??墒窍丛枨八呀洶唁浵駲C關上了。

有個竊賊正坐在他屋里看電視,他從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喝。D.W進去時,他正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視屏幕,一把袖珍手槍正對著D.W的胯下。

“不用煩勞你告訴我,兄弟——我知道這樓里有警報系統(tǒng)?!?/p>

那人戴著副眼鏡,一臉又短又硬的絡腮胡。牙齒大而稀,極不整齊,眉毛像要連在一塊了似的,長著一臉粉刺,毛孔粗大油亮。他看起來剛從垃圾場里好不容易揀了身衣服,一臉得意之色。

“你……你要干什么?”D.W沒有了警衛(wèi),也退出了角色。他身上還在滴水,赤裸的身體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坐下,”竊賊說,“看看新聞,兄弟,今晚外面到處都是謀殺者。在這兒,你可是安全得很。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D.W坐在槍指著的地方。

“真他媽好極了?!备`賊輕笑了一聲,仍然一副聊天的樣子。他指著重播的那個殺人狂?!斑@次他死定了。他強奸她們,又碎尸,殺害她們,每個人都想弄明白這是為什么?!?/p>

盡管赤身裸體,渾身濕漉漉的,又沒有合適的武器,D.W覺得應該毫不畏懼。雖然感到驚駭,但在城市住久了,他還是有一定承受力的。在危機面前要保持冷靜。“我的錢并不多。但在有錢的地方你還是很受歡迎的。我不想——”

“你能放松點兒嗎?”D.W受到了控制?!白屛艺f一分鐘。來一杯啤酒怎么樣子?!?/p>

D.W腦子里涌現出千百萬種回答方法?!安灰?。”

“好吧,那就閉上嘴巴,不要打斷我。真該死?!逼聊簧?,那個殺人狂正怒視著他的指控人?!拔?,我喜歡他狠狠瞪人的樣子?!?/p>

“我已經看過了?!?/p>

露絲·安·福勒的母親出來了,悲傷不堪。很熟悉的特寫鏡頭。D.W想,雷諾·薩拉扎是不是想看看在他自己臀部塞個釘鑿會是什么樣子。

“哦,你知道了,嗯?”

“知道什么?”

“那是在演戲!是惡魔讓他那樣做的!停,仔細看看,是外界影響他那樣做的!色情表演,手槍,巴德·萊特和德克薩斯州的連串大屠殺讓他這樣做的??蓱z的公子哥兒,他只是個憲法的受害者,對吧?”

錄像放完時,竊賊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D.W猝不及防。他當時正用桌前的小毯子接溢出來的啤酒和泡沫,那竊賊正好壓在他臉上,一只手按住他,另一只手拿槍對著他。D.W渾身發(fā)抖。竊賊摸著他的下巴——動作很輕柔——D.W張開了嘴。他的嘴一直張開著,感覺到那把槍正頂著他的上腭。

“我來給你上—課吧,朋友,”這人儼然一副大學老師的口氣,“要想真正知道是咋回事,就得動真格兒的?!彼杨^歪向滿是雪花點的電視。“他們根本不知道,那些都是臭狗屎。我卻知道。我一眼就能看透你,兄弟。你害怕了?是的話就點點頭?!?/p>

槍把他的嘴塞嚴了,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要死了?那也好。聽著:我已經拿了你包里的錢。也從你廚房里假裝放花生油的罐子里拿了現金。怎么,想那樣耍我?永遠也不要給一個瘋了的人任何好處。他會自己拿走想要的東西。不要討價還價。你注意聽了嗎?嚇壞的人總想討價還價。你還很害怕嗎?”

他拉動了槍栓。D.W感到一股冷氣直抵脊梁骨。他滿身是汗。

“嗯,好。聽著:那個叫雷諾·薩拉扎的人,就是他們說的殺人狂,知道我怎么想嗎?我認為這次審判會定他死罪的。把他投進監(jiān)獄,重押起來,這樣每個人都會松一口氣。警察將會得到提升,法庭將重新選舉,每個人都會很開心,對吧?我說得對吧?回答我,不然就讓你死?!?/p>

這可不是演戲。D.W點點頭。

“好。”

竊賊猛拉了一下扳機,從D.W身上跳起來。槍沒有響。D.W嘴里仍有金屬的味道,還有它撞在牙齒上的感覺和眼前明亮的光,這時他的心在猛烈地撞擊著胸膛。他慘叫著,在沙發(fā)上痙攣般地翻滾……直到最后意識到他還活著。

竊賊又拉動了槍栓。“好了,好了,安靜下來,這只是個小小的把戲,明白嗎?隔壁的人以為這是真的,所以沒送你上西天。人們看的電視太多了,總以為自己是個英雄,你說是吧?”

D.W已是嚇得魂不附體,舌頭僵硬,嘴巴干得像口枯井。他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話來?!澳愕降紫胍沂裁礀|西?”

“我什么都不想要,兄弟。我愛你。我需要你。你為我做的一切——都一錢不值。我只想當面對你說聲謝謝。”他狠狠地當胸給了D.W一拳,然后來到他身后。

在沙發(fā)后面,他俯身緊靠著D.W,用槍口玩弄著他的耳垂。他低語著,聲音像幽靈在呼朋引伴。

“那好,就聽我說:你現在已經被搞得精疲力竭了,我要你再去沖個澡,怎么樣?你去洗澡,我再喝一瓶啤酒,這就是除了錢之外我最想要的。等你出來時,我會把錄像帶倒回去。一切就像我從沒來過一樣,行嗎?”

知道他緊接著就會開槍,D.W閉上了眼睛。他想哭,可是哭不出來。這家伙在屋里時,他竟然連雷諾·薩拉扎都裝不出來。

“永遠記?。何覑勰?,兄弟。誰是你的同伙,嗯?但這個很重要:要了解一件事,你就必須去做它。其余的都是臭狗屎和雜耍。去洗澡吧?!?/p>

沖過澡,精神恢復后,D.W輕手輕腳地走進客廳。他把錄像帶又重放了一遍,看到一個接一個的評論員嚴肅地談到殺人狂和他對洛杉磯婦女所做的一切壞事。

D.W的錄像帶需要好好剪輯一下。

雷諾·薩拉扎已成為舊聞了。等待他的只是確鑿的定罪和毫無異義的審判。特雷西·惠特摩爾打算寫一本平裝書,可怖的封面特別印有雷諾的肋。

電視上的那個家伙讓公眾感到一陣緊張之后,那個殺人狂再也沒有出現過。D.W那天夜里的不速之客早就把他給暗殺了。

誰是你的同伙?

D.W穿上浴衣,簡單地煮了壺白蘭地咖啡。這時,他可以吸一支哈瓦那雪茄,這種煙他一年只許自己抽六支。在他這座防范嚴密的大樓高大的窗戶外,洛杉磯的人們有的在看電視,有的在其它正常的生活追求中遭到了謀殺。

他重放了一遍錄像帶,像學生篩選資料一樣地看。他給每個新聞主持人和出現的人物都作了評估。

不,太簡單了,他想。之后,他拿過一個電話號碼本,隨便找了個人名和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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