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夢與覺

與世界有一場深入的遇見 作者:聞中 著


夢與覺

一覺醒來,所有睡眠中的夢境都消失了,徹底消失無蹤,這是何等神奇之事!夢中的人,夢中的物,整個龐大的夢中世界,都消融不見了,于何處生起,又于何處消失,這都是無比深邃的謎。

曾有一位尋道者,他一直在為真理顯現(xiàn)的那一刻恍悟而準備著,卻一直沒有發(fā)生。他曾長途跋涉,抵達了某個異地的城,在黑夜中他遇到了一位小孩,那孩子手中提著一盞燈,這位尋道者已經(jīng)完全疲倦,他很高興這個孩子手中所持的是發(fā)光的燈,于是不禁問道:“孩子,這燈火是從哪兒來的?”那孩子答道:“你看吧。”他一下子“噗”的一聲,就把燈吹滅,然后說:“它到哪里去了,它也就是從哪里來的。”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一道內在的強光打到這位艱難地尋找真理的尋道者心中,他曾經(jīng)苦苦追尋,現(xiàn)在卻當下覺悟,種子開成了花。

其實,我們所生活的現(xiàn)象界何嘗不也是如此。從表象上看過去,它是那么的真實,那么具體,那么的活色生香,似乎無比堅固地存在著,這些紛紜之萬象,這些無數(shù)之糾葛。但是,對于覺悟者而言,這一切卻無非是虛幻——“醒來空空無大千”,“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保诶杳鞯墓饷⒅?,在頓悟的智慧中,被消融為一無所著的空性。

但是,這里還有一個事情尚需判明,需要注意的,即切勿因現(xiàn)實的絕對摩耶屬性而大意,而忽視它的威力,因為人類所有可能的進化與意識的突破,都發(fā)生在這里面,除了這個眼前的無?,F(xiàn)實之外,再無別的世界可以攀援,助成我們的覺悟。而且,迷悟之間的覺知是連續(xù)的,即做夢的人與醒來者,雖然天地翻覆、江山重組,但是,那個明明之覺知,那個觀照和目擊者,卻是連續(xù)的,就是同一個意識穿越了真妄和虛實之間的界限,那是溝通兩界的意識主體。而按照圣者所言,如果不曾真正覺悟,則與此意識相聯(lián)系的情感和種種心識也必尾隨而來,形成巨大的業(yè)力的鎖鏈。這是意識在生命途上的一種長征。

譬如說,明明是虛假的夢境,但是夢中的恐懼和喜悅卻是如此的真實,夢中的痛苦對我們的靈魂甚至身體也照樣會發(fā)生真實的影響。一句話,業(yè)力是可以穿越不同的世界和維度而起著持續(xù)性的作用。

故此,也許此世就是另外一個層面的夢境,而這個夢境里面的所有,還會以業(yè)力,或者以其他的某種隱秘心識延續(xù)到與此夢境不同維度的他界。也是因為如此,我們此世的所有行、語、意等羯磨皆需小心,要謹慎持守,以圣潔的意識,來凈化和貫穿自己的行動,它可以延續(xù)到還未顯現(xiàn)的世界,作用著我們更為精微的身體。

我們曾在莊子的《齊物論》中讀到一段話:

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后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后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為吊詭。

圣愚之間同處夢境,這是一致的,而其中的唯一差別,就是他們之間的覺知層次的不同,即前者夢中知其為夢,而后者雖在夢中,卻以夢為真實境界。正如《小河水奧義書》所云:“意識的不同造成了智慧的差別。”圣愚于此開始了分途。而且往深處講,所有生命的一切,皆是夢境,恰恰對這一點的覺察,構成了通往自由的獨一無二之法門。虛空粉碎,大地陸沉,真實的境界頓然顯現(xiàn),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覺察此際之人,便是真人,他們能夠照亮靈性的黑夜。在印度文化里,把這樣的人喚作“古魯”(Guru),即黑暗的摧毀者。

最近,在浙江的溫嶺,與一些朋友在談論吠檀多哲學之摩耶概念時,亦曾涉入對摩耶所具有的無窮幻力之剖析,我曾記有一語:

如同不斷涌出的夢境對夢者的約束。人們在夢中受傷,在夢中中毒,在夢中被老虎追趕,在夢中生了重病近乎病危。于是在夢中痛苦,為了解決這些痛苦,他們又在夢中療傷,在夢中尋找解藥,在夢中練習打虎的能力,又在夢中盼望良醫(yī)。其實,不但這種種病痛、折磨與傷害都是夢的一部分,是虛幻不實的,是摩耶世界,而且,其所有的對策與解決之道亦是如此。唯一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夢中痛苦的法子,便是蘇醒過來,別無良方。其實,夢中還有快樂與幸福,只是在這種快樂與幸福中,人們通常會貪愛,會成為最死心塌地的逐夢者。唯有噩夢才會促人驚醒,所以辨喜才認為,每一種苦難其實都是受過神的祝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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