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封信
在青年錢君匋的記憶里,印象之深刻,莫過于豐子愷先生的一封回信。恰恰是這封信,讓錢君匋發(fā)憤讀書,終為一代大師的養(yǎng)成鋪下了扎實的文化功底。

錢君匋刻
讓錢君匋發(fā)憤讀書的信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
1925年夏天,18歲的錢君匋畢業(yè)了,離開上海??茙煼秾W校后,工作卻成了問題。他去找商務印書館的沈雁冰,此時的沈雁冰正帶頭在商務印書館鬧革命,開展罷工斗爭呢。因為“五卅”運動之后,商務印書館在中共的精心策劃和組織下,罷工斗爭正風起云涌,而沈雁冰、陳云等正是商務印書館罷工斗爭的領導人,忙得白天晚上連軸轉(zhuǎn)呢。所以,此時剛從學校畢業(yè)的錢君匋冒冒失失地去商務印書館找沈雁冰,結(jié)果自然是沒有結(jié)果。況且此時的沈雁冰只是商務印書雇用的一個高級編輯而已,而且正在與老板鬧工潮,造老板的反。
錢君匋只好回到老家屠甸。
不過,找不到工作,回到屠甸后,又生了一場莫名其妙的病,病中的錢君匋心情有些頹唐,從小追求藝術,現(xiàn)在畢業(yè)了卻無處安身,憑他的藝術方面的功底,在藝術學校、中學里面教藝術方面的功課,自己感覺已經(jīng)是綽綽有余了?,F(xiàn)在,一個學業(yè)有成的小伙子卻因病困在故里,于心不甘,于愿不符!晚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眠的錢君匋想得很多,也想得很遠,想到了提攜自己進??茙煼秾W校的老師豐子愷。兩年前是錢作民先生給豐子愷寫信,自己得以進校讀書,現(xiàn)在認識了豐先生并在他門下求學畢業(yè)了。雖然錢君匋進校后豐子愷先生已在上虞白馬湖春暉中學教書了,但,畢竟這個學校是豐子愷先生等創(chuàng)辦起來的,現(xiàn)在,豐子愷先生回到上海了,不過主要是忙碌立達中學。想到豐子愷先生的藝品、人品,讓錢君匋膽大起來,他在病中給豐子愷寫了一封信,希望老師能給自己介紹一份工作。這封普通的懇求信,無非是介紹自己學業(yè)完成,現(xiàn)在屠甸家里,一時找不到工作,希望老師引薦介紹等等。

錢君匋善寫大字,莫干山的“翠”字是他一生中寫的最大的一個字

在愉快的旅途中合影
錢君匋將信寄出后,一邊養(yǎng)病一邊滿懷信心地等待豐子愷的回信。等待是心焦的,也充滿著想象和憧憬,錢君匋只好專心琢磨書法,想著那些字的結(jié)構(gòu),各種字體的寫法,以此來打發(fā)心焦的等待。
不久,豐子愷回信來了,當接到豐子愷信的一剎那,錢君匋的興奮和期待溢于言表,心想,老師畢竟是老師,這么快就回信了,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在豐子愷的這封回信里了!但是,當錢君匋打開這封豐子愷的回信時,一看傻了,豐子愷在信里毫不留情地批評錢君匋:一封要求別人幫忙的信里,竟然措詞不當,錯別字一堆,句子也不通順,這樣的文化水平,我能引薦介紹嗎?所以,豐子愷口氣嚴厲地告訴他:我不能給你介紹工作,你先把文化課好好補補吧!
錢君匋看完信,真有點無地自容,他沒有想到這位溫文爾雅的豐子愷竟這么不給自己面子,上了兩年的??茙煼秾W校,怎么反而文字不通了呢?在桃園小學代課時,自己還真覺得有水平、有文化了呢。不過,錢君匋畢竟是錢君匋,他那種與生俱來的自強不息的性格,讓他很快冷靜了下來。他發(fā)現(xiàn)豐子愷“罵”得句句在理,并沒有半點冤枉自己,老師指出的全是事實。錢君匋回想自己此前的求學經(jīng)歷,確實光注意用功于自己喜歡的書法、繪畫、音樂等功課了,整天沉浸在線條、色彩、美妙動聽的音樂里了,而對文化基礎的功課確實疏忽了。老師的一封信,猶如當頭一句棒喝,讓錢君匋從沉湎在藝術的世界里驚醒過來,一個藝術家,沒有深厚的文化底蘊,是成不了藝術大師的,況且現(xiàn)在如此的文化水平連找一份糊口的活兒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