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陳風·月出
月出皎兮1,佼人僚兮2。舒窈糾兮3,勞心悄兮4。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5。舒懮受兮,勞心慅兮6。
月出照兮7,佼人燎兮8。舒夭紹兮,勞心慘兮9。
【題釋】
這是陳國的一首民歌,也是一首情詩。
【注釋】
1皎:月光明亮。
2佼人:美人。佼,通“姣”。僚:通“嫽”,美好,美貌。
3舒:指從容嫻雅。窈糾:同“窈窕”,苗條。
4悄:憂愁。
5懰(lǐu):美貌。
6懮受:通“窈糾”。慅:憂愁。
7照:照耀大地。
8燎:通“嫽”,美好,美貌。
9夭紹:通“窈糾”。慘,同“慅”,憂愁不安。
【簡析】
這首詩歌描述了一位男子在皎潔明亮的月光下思念自己心上人的情景。全詩三章,每章都是以月起興,接著描寫了一位美麗的女子,然后寫了詩人起伏不定的心情。全詩主要表達了主人翁惆悵的心情。
但是,《月出》的語言柔婉纏綿,這和本詩的基調也是對應的。這首詩的每一句都是用感嘆詞“兮”結尾,這在《詩經》中也不常見。
【譯文】
皎潔的月光照著你嬌美的臉龐,你嫻雅苗條的身影,牽動著我深情的愁腸!皎潔的月光照著你嫵媚的臉龐.你嫻雅婀娜的身影,牽動著我雜亂的愁腸!明朗的月光照著你亮麗的臉龐,你嫻雅輕盈的身影,牽動著我焦盼的愁腸!
8、魏風·碩鼠
碩鼠碩鼠1,無食我黍2!三歲貫女3,莫我肯顧4。
逝將去女5,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6?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7。
逝將去女,適彼樂國8。樂國樂國,爰得我直9?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10。
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11!
【題釋】
《碩鼠》是《詩經·國風·魏風》中的民歌。詩歌采用敘述的手法,表達了對腐敗而無所作為的統(tǒng)治者的憎恨以及對美好未來的向往。
【注釋】
1碩,碩大。鼠,田鼠,就是地老鼠。
2無,不要,別,副詞。黍,黃米,泛指糧食。
3歲,年,三歲,多年。貫,養(yǎng)活。女,通“汝”,通假字,你,代詞。
4莫我肯顧:賓語前置,其實是“莫肯顧我”。莫,不,副詞。顧:照顧,顧及。
5逝,同“誓”,通假字,決心。去,從某地離開。
6樂土:安樂的地方。名詞性偏正短語用作動詞,有了樂土。爰:就,副詞。所:……的地方,代詞。
7德,恩惠。名詞動化,施恩。
8國:域,即地方。
9直:同“值”,價值,這里指應得的待遇。
10勞:慰勞、犒勞。在詩中,也是照顧的意思。
11誰之永號:這里應看做假設關系復句中的分句。之,結構助詞。永,長。號:哭、哭訴。
【簡析】
這首詩歌表現了勞動人民的痛苦,表達了他們的憤怒之情。整首詩分為三章。每章的開頭都是用的“比”的手法,旨在揭露剝削者的丑陋。盡管我們在詩中看到的是控訴“碩鼠”,其實是在控訴剝削者。每章的最后四句表現了不堪忍受剝削的勞動人民的理想。雖然只是幻想,但是卻反映了那個社會殘酷的剝削本質,也反映出勞動人民愛憎分明的意識。
【譯文】
大田鼠啊大田鼠,你不要吃我種下的糧食!我多年來一直辛勤照顧你,你卻對我不照顧。我發(fā)誓一定要擺脫你,然后去那樂土享受幸福。那樂土才是我應該去的好地方!大田鼠啊大田鼠,你不要吃我種下的麥!我多年來一直辛勤伺候你,你卻不曾給我優(yōu)待。我發(fā)誓一定要擺脫你,去那樂國享受仁愛。那樂國啊那樂國,才是我應該去的好地方!大田鼠啊大田鼠,你不要吃我種下的苗!我多年來一直辛勤伺候你,你卻從來都不犒勞我!我發(fā)誓定要擺脫你,去那樂郊享受歡笑。那樂郊啊那樂郊,誰還能在那里悲嘆長呼號!
9、唐風·綢繆
綢繆束薪1,三星在天2。今夕何夕,見此良人3。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4!
綢繆束芻5,三星在隅6。今夕何夕,見此邂逅7。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綢繆束楚8,三星在戶9。今夕何夕,見此粲者10。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題釋】
這首詩歌描寫的是夫妻的婚姻生活。綢繆:本意是纏繞,捆束,在文中指纏綿。
【注釋】
1束薪:比喻夫婦二人同心,情意纏綿。
2三星:由三顆星組成的參星。
3良人:新郎。
4子兮:你呀。
5芻(chú):牲口吃的青草。
6隅:指墻的東南角。
7邂逅:志趣相投的人。
8楚:荊條。
9戶:門。
10粲:漂亮的新娘。
【簡析】
這首詩用了戲謔的口吻,是新婚時鬧新房唱的歌。詩歌的前兩句是起興,寫了詩人的所見。古代的婚禮一般都是在黃昏之后舉行,所以要燃薪照明,“束薪”是一種婚姻禮俗?!笆c”、“束楚”也是這個意思?!熬I繆束薪,三星在天”點明了婚事及婚禮時間。我們可以從中知道婚禮從黃昏一直持續(xù)到半夜。后四句則是用開玩笑的形式來調侃這對新婚夫婦,問他們在這千金一刻的良宵,見著自己的心上人,會如何親昵對方,享受初婚的歡樂。
因為詩人所描寫的是生活中很普通的事情,語言也活脫風趣,充滿了濃濃的生活氣。平淡的描述中充滿真實感。
【譯文】
一束柴火扎得很緊,天上的參星也閃閃發(fā)光。今天晚上究竟是哪夜?讓我看見這么好的人。面對這么好的人,我該怎么辦???一捆牧草扎得多,東南參星正在閃爍。今夜究竟是哪夜?遇這良辰真是快活。要問你啊要問你,拿這良辰怎么過?一束荊條緊緊捆,天邊參星照在門。今夜究竟是哪夜?見這美人真興奮。要問你啊要問你,將這美人怎樣疼?
雅
雅,是指周王朝京都地區(qū)的音樂,主要內容有對前代英雄人物的歌頌和對當時的政治的諷刺。雅又分大雅、小雅,多為下級官吏和貴族官僚中的失意者所作。大約產生于西周后期,共一百零五篇,多是怨刺之詩,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矛盾。
1、小雅·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1。曰歸曰歸,歲亦莫止2。
靡室靡家3,獫狁之故4。不遑啟居5,獫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憂心烈烈6,載饑載渴7。我戍未定8,靡使歸聘9。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10。曰歸曰歸,歲亦陽止11。
王事靡盬12,不遑啟處。憂心孔疚13,我行不來14!彼爾維何15?維常之華16。彼路斯何17?君子之車18。
戎車既駕19,四牡業(yè)業(yè)20。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駕彼四牡,四牡骙骙21。君子所依22,小人所腓23。
四牡翼翼24,象弭魚服25。豈不日戒26?獫狁孔棘27!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28。今我來思29,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30,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題釋】
《采薇》是一首寫一位被遣戍邊的兵士從出征到回家的詩歌。這四句是詩中情景交融的名句。采薇,指借隱居生活。
【注釋】
1作:指薇菜冒出地面。止:句末助詞。
2曰:一般用在句首,沒有實際意義。莫:通“暮”,指年末。
3靡室靡家:沒有正常的家庭生活。靡,沒有。室,和“家”的意思相同。
4獫狁:古代民族名字。
5不遑:不暇。遑,閑暇。啟居:跪、坐,休息、休整。啟,跪、跪坐。居,安坐、安居。
6烈烈:熾烈,非常強烈。
7載饑載渴:載,副詞,又。又饑又渴。
8戍:防守,這里指防守的地點。
9聘:問,問候。
10剛:堅硬。
11陽:十月為陽。
12盬:停止,終止,了結。
13孔:很。疚:痛苦,病。
14不來:無人慰問。來,回家。
15爾,花繁盛的樣子。
16華,通“花”,花朵。
17路:大車。
18君子:指將帥。
19戎,兵車。
20牡:雄馬。業(yè)業(yè),壯大的樣子。
21骙骙:威武。
22依:乘坐。
23腓:隱蔽,庇護,掩護。
24翼翼:安閑的樣子。
25弭:弓的一種,其兩端飾以骨角。象弭,以象牙裝飾弓端的弭。魚服,魚皮制的箭袋。
26日戒:每天都警惕戒備。
27孔棘:很緊急。棘:急。這句是說獫狁族的人猖狂兇狠,因此敵情很緊急。
28昔:出征時。往:到……去,指到前線去。依依:形容柳絲輕柔、隨風不定的樣子。
29思:語氣詞,用在句末,沒有實在意義。雨:音同玉,意思是下。
30遲遲:遲緩的樣子。
【簡析】
這首詩寫的是一位久戍之卒在歸途中的追憶。這首詩歌寫的是戰(zhàn)士歸途中的回憶,所以通篇采用倒敘的手法。前三章寫了追憶思歸之情,描寫自己想回家,卻回不了家的原因。前三章的前四句用重疊的詞語表達了對家鄉(xiāng)的思念。第一句以采薇起興,而且興中帶賦。四五章寫的是行軍途中的緊張艱苦的生活,展現了慷慨激昂的戰(zhàn)斗之情。然后他又從追憶中回歸到現實,沒想到,主人翁卻陷入更多的悲傷之中。
詩歌的背景是王朝和蠻族的戰(zhàn)爭沖突,通過描述歸途的追述表現戍卒們對家鄉(xiāng)的思念,表現了他們對戰(zhàn)爭的厭惡。這首詩也是厭戰(zhàn)詩的開端。
全詩以薇起興,章法和詞法重沓疊奏,使得作品充滿了音樂美和節(jié)奏感,將景物、抒情、心理描寫抒發(fā)得淋漓盡致,這首詩歌也因此成為《詩經》中最好的篇章之一。
【譯文】
采了一把又一把的薇菜,薇菜的新芽也已經長大??偸钦f要回家,可是轉眼間一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有家等于沒有家,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跟獫狁去廝殺。我沒有空閑來坐下,為跟獫狁來廝殺。采了一把又一把的薇菜,薇菜的柔嫩新芽也已經長大??偸钦f要回家,心里憂悶多牽掛。滿腔的愁緒好像烈火在燃燒,又饑又渴真難熬。駐防的地方還不安定,沒有人可委托去打聽家里的消息。采了一把又一把的薇菜,薇菜已老發(fā)杈枒。總是說要回家,轉眼間又到十月了。王室差事總是沒有盡頭,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滿懷憂愁太痛苦,害怕今后也回不了家。那是什么花兒開得那么茂盛?那是棠棣花。那是什么車又高又大?那是將軍的從乘。兵車已經被架起要出戰(zhàn),四匹壯馬也一起奔騰。在邊地雖然就一個月,可是已經打了很多次仗了,哪里敢安然住下?駕起四匹大公馬,馬兒雄駿又高大。將軍威武地站在車上,兵士掩護也要靠它。四匹馬兒多齊整,魚皮箭袋雕弓掛。哪有一天不戒備,軍情緊急不卸甲!回想起當初出征時,楊柳在風中飄;可是現在回來的路途中,下起了漫天的大雪。道路泥濘難行走,又渴又饑真勞累,滿心傷感滿腔悲,可是有誰可以體諒我的哀痛?。?/p>
2、小雅·鹿鳴
呦呦鹿鳴1,食野之蘋2。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3,承筐是將4。人之好我,示我周行5。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6。我有嘉賓,德音孔昭7。視民不恌8,君子是則是效9。我有旨酒10,嘉賓式燕以敖11。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12。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13。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題釋】
這首詩歌主要是寫大宴群臣賓客的情景。
【注釋】
1呦呦:鹿鳴的聲音。
2蘋:艾蒿。
3簧:樂器中用以發(fā)聲的片狀振動體。
4承筐是將:古代用筐盛幣帛送賓客。承:奉。將,送。
5示我周行:給我指出正確的道路。周行:大道,引申為大道理。
6蒿:蒿屬的一種。
7德音孔昭:名聲顯要,道德高尚。
8視:通“示”。民:奴隸。恌:意為輕浮、不正派。
9則:法則,楷模,在這里用做動詞。
10旨酒:美酒佳肴。
11式:語助詞。燕:同“宴”。敖:同“遨”,游逛。
12芩:一種蒿類植物。
13湛:氣氛熱烈,其樂融融。
【簡析】
鹿鳴全詩分為三章,一章有八句。這首詩是君王宴請群臣、民間宴請嘉賓時經常演唱助興的樂曲。
【譯文】
一群鹿呦呦地叫著在原野吃艾蒿。我有一群賓客彈琴吹笙奏樂調。一吹笙管振簧片,捧筐獻禮禮顯得很周到。人們對我很真誠,有的還給我指示大道,我也都照做了。
一群鹿呦呦地叫著在原野吃蒿草。到我這里來的賓客,品德高尚、地位顯耀,有些人都可以做很多人的榜樣。他們言行舉止不輕浮,因此有很多君子賢人都紛紛前來仿效。我這里有美酒香而醇,宴請佳賓嬉娛且自在。
一群鹿呦呦地叫著在原野吃芩草。我有一群不錯的賓客,經常在一起彈瑟彈琴奏樂調。彈瑟彈琴奏樂調,快活盡興一起歡笑。我有美酒香而醇,宴請佳賓心中自然無比歡樂。
3、小雅·杕杜
有杕之杜1,有睆其實2。王事靡盬3,繼嗣我日4。日月陽止5,女心傷止,征夫遑止6。
有杕之杜,其葉萋萋7。王事靡盬,我心傷悲?;苣据轮?,女心悲止,征夫歸止!
陟彼北山8,言采其杞9。王事靡盬,憂我父母10。檀車幝幝11,四牡痯痯12,征夫不遠!
匪載匪來13,憂心孔疚14。斯逝不至15,而多為恤16。卜筮偕止17,會言近止18,征夫邇止19。
【題釋】
這首詩歌是妻子思念在外服役的丈夫所寫的歌。
【注釋】
1有:句首語助詞,無義。杕:樹木孤獨貌。杜:一種果木,又名赤棠梨。
2睆:果實圓渾貌。實:果實。
3靡:沒有。盬:停止。
4嗣:延長、延續(xù)。
5陽:農歷十月,十月又名陽月。止:句尾語氣詞。
6遑:閑暇。
7萋萋:草木茂盛貌。
8陟:登山。
9言:語助詞。杞:枸杞。
10憂:使動用法,使父母憂。
11檀車:役車,一般是用檀木做的。幝幝:破敗貌。
12牡:公馬。痯痯:疲勞貌。
13匪:非。載:車子載運。
14孔:很,大。疚:病痛。
15期:預先約定時間。逝:過去。
16恤:憂慮。
17卜:以龜甲占吉兇。筮:以蓍草算卦。偕:合。
18會言:合言,都說。言:語助詞,無義。
19邇:近。
【簡析】
這首詩一共四章,每一章有七句。
“有杕之杜,有睆其實”兩句以興起首,這是《詩經》中常用的手法。孤獨的赤棠還能結出果實,而我和分別的丈夫卻不能盡其天性,所以看見赤棠不免感慨。接下來的第三句講述了王家之事沒有止息,丈夫也就不能回家。所以我的孤獨還要去。后一句想象丈夫應該可以回家了。前三句描寫分別的悲傷,后一句描寫相聚的希望。前后對比,突出我對丈夫的想念,體現出我的失望和無奈。
第二章前兩句也是以“興”起。王事不結束,丈夫不能回來,所以妻子很悲傷!一年已經過去,春天已經來到,妻子不免睹物興情,充滿憂傷。這和“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以樂景寫哀的手法一樣?!罢鞣驓w止”表達出了妻子的心愿,希望丈夫馬上回來。
第三章用“賦”。開頭寫登北山、采枸杞,深含妻子望夫之情。五、六、七三句,全為揣想之辭。戍役時間那么久,想像所乘役車早已破舊,拉車的四馬也已疲困,再也不能繼續(xù)役作了。因此妻子覺得征夫回家的日子不遠了。妻子似乎聽到了征夫歸途中的車輪滾動的軋軋聲,疲憊四馬艱難奔跑的聲音,它同樣反映出妻子憂思勞瘁的情貌。
第四章用“賦”?!胺恕笔菫榱艘艄?jié)的需要。妻子朝盼暮望就是不見載著丈夫的車子到來。第二句則是前三章傷、悲、憂的心情的發(fā)展,傷得悲得憂得成了大?。∏八木浼袑懫拮拥膽n郁和失望。五、六、七句是另一次轉折,妻子在失望中又獲得了一絲亮意,她不斷地求卜問筮,卜筮結論一致,都說丈夫快回來了。這使妻子失望枯干的心靈得到了某種安慰。
這首詩感情真摯地體現了古代婦女崇高的人格和純潔的情愛,從側面反映了長期的戍役給家庭所帶來的痛苦。
【譯文】
孤零零的赤棠,枝頭結滿圓圓的果實。王事沒有停止,我還要延續(xù)我孤獨的日子?,F在已經到了十月,我十分傷心,遠征的人想必在休息吧。孤零零的赤棠,葉子正繁茂翠碧。王事沒有停止,我的心充滿哀傷。草木還是那么萋萋,我無限悲凄,遠征的人什么時候可以歸里?
我登上北山山頂采摘枸杞。王事沒有停止,我的父母也為此憂愁不已。檀木的役車已破,拉車的四馬已疲,遠征的人該歸來在即。
一輛輛車子沒載著你回歸,我憂心忡忡痛苦難耐。預定時間已過你還是沒有回來,我的憂郁如山如海。求卜問筮結果一致,都說你回家指日可待,遠征的人離鄉(xiāng)已近就要歸來。
4、大雅·生民
厥初生民1,時維姜嫄2。生民如何?克禋克祀3,以弗無子4。履帝武敏歆5,攸介攸止6,載震載夙7。載生載育,時維后稷。
誕彌厥月8,先生如達9。不坼不副10,無菑無害11,以赫厥靈。上帝不寧12,不康禋祀13,居然生子。
誕寘之隘巷14,牛羊腓字之15。誕寘之平林16,會伐平林17。誕寘之寒冰,鳥覆翼之18。鳥乃去矣,后稷呱矣19。實覃實訏20,厥聲載路21。
誕實匍匐22,克岐克嶷23,以就口食24。蓺之荏菽25,荏菽旆旆26。禾役穟穟27,麻麥幪幪28,瓜瓞唪唪29。
誕后稷之穡30,有相之道31。茀厥豐草32,種之黃茂33。實方實苞34,實種實褎35。實發(fā)實秀36,實堅實好37。實穎實栗38,即有邰家室39。
誕降嘉種40,維秬維秠41,維麇維芑42。恒之秬秠43,是獲是畝44。恒之穈芑,是任是負45,以歸肇祀46。
誕我祀如何?或舂或揄47,或簸或蹂48。釋之叟叟49,烝之浮浮50。載謀載惟51,取蕭祭脂52。取羝以軷53,載燔載烈54,以興嗣歲55。
昂盛于豆56,于豆于登57,其香始升。上帝居歆58,胡臭亶時59。后稷肇祀,庶無罪悔,以迄于今。
【解題】
《生民》是以敘事為主的一篇史詩。
【注釋】
1厥初:其初。
2時:是。姜嫄:傳說中有邰氏之女,周始祖后稷之母。
3克:能。禋:祭天的一種禮儀,先燒柴升煙,再加牲體及玉帛于柴上焚燒。
4弗:除災求福的祭祀。
5履:踐踏。武:足跡。敏:通“拇”,大拇趾。歆:心有所感的樣子。
6攸:語助詞。介:通“祄”,神保佑。止:通“祉”,神降福。
7載震載夙:指十月懷胎。
8誕:迨,到了。彌:滿。
9先生:頭生,第一胎。如:而。達:滑利。
10坼:裂開。副:破裂。
11菑:同“災”。
12不:丕。不寧,丕寧,大寧。
13不康:丕康。丕,大。
14寘:棄置。
15腓:庇護。字:哺育。
16平林:大林,森林。
17會:恰好。
18鳥覆翼之:大鳥張翼覆蓋他。
19呱:小兒哭聲。
20實:是。覃:長。訏:大。
21載:充滿。
22匍匐:伏地爬行。
23岐:知意。嶷:識。
24就:趨往??谑常荷褓Y料。
25蓺:同“藝”,種植。荏菽:大豆。
26旆旆:草術茂盛。
27役:通“穎”。穎,禾苗之末。穟穟:禾穗下垂的樣子。
28幪幪:茂密的樣子。
29瓞:小瓜。唪唪:果實累累的樣子。
30穡:耕種。
31有相之道:有相地之宜的能力。
32茀:拂,拔除。
33黃茂:指黍、稷??追f達疏:“谷之黃色者,惟黍、稷耳。黍、稷,谷之善者,故云嘉谷也。”
34實:是。方:同“放”。萌芽始出地面。苞:苗叢生。
35種:禾芽始出。褎:禾苗漸漸長高。
36發(fā):發(fā)莖。秀:秀穗。
37堅:谷粒灌漿飽滿。
38穎:禾穗末稍下垂。栗:栗栗,形容收獲眾多貌。
39邰:當讀作“頤”,養(yǎng)。谷物豐茂,足以養(yǎng)家室之意。
40降:賜與。
41秬:黑黍。秠:黍的一種,一個黍殼中含有兩粒黍米。
42麇:赤苗,紅米。芑:白苗,白米。
43恒:遍。
44畝:堆在田里。
45任:挑起。負:背起。
46肇:開始。祀:祭祀。
47揄:舀,從臼中取出舂好之米。
48簸:揚米去糠。蹂:以手搓余剩的谷皮。
49釋:淘米。叟叟:淘米的聲音。
50浮?。簾釟馍仙?。
51惟:考慮。
52蕭:香蒿。脂:牛油。
53羝:公羊。軷:讀為“拔”,即剝去羊皮。
54燔:將肉放在火里燒炙。烈:將肉貫穿起來架在火上烤。
55嗣歲:來年
56昂:仰,舉。豆:古代一種高腳容器。
57登:瓦制容器。
58居歆:為歆,應該前來享受。
59胡臭亶時:為什么香氣誠然如此好。臭,香氣;亶,誠然,確實;時,善,好。
【簡析】
這首詩一共有八章,每章十字句章與八字句章構成全篇,除了首尾兩章外,各章皆以“誕”字領起,格式很嚴格。這首詩用賦的手法進行敘述,生動詳明,現實感很強。從內容看,盡管后面幾章寫后稷從事農業(yè)生產富有濃郁的生活氣息,但是也具備荒幻氣氛,增加了詩歌的藝術魅力。
詩的第一章主要是寫了姜嫄的受孕。高辛氏之帝帶著姜嫄向生殖之神高禖祈子,姜嫄踏著高辛氏的足印,亦步亦趨,施行了一道傳統(tǒng)儀式,便感覺懷了孕。
詩的第二、三章寫后稷的誕生和屢棄不死的神奇。后稷名棄,正是因為他在嬰幼時曾屢遭遺棄才得此名。此篇對他三次遭棄又三次獲救的經過情形敘述很詳細:后稷被扔在小巷里,沒想到牛羊用乳汁喂養(yǎng)了他;后稷被扔進大樹林,來砍柴的樵夫將他救出;第三次后稷被扔在了寒冰之上,結果天上飛來只大鳥,用溫暖的羽翼覆蓋他溫暖他。初生的后稷經歷了如此大的磨難,終于哭出了聲,聲音宏亮有力,預示著他會創(chuàng)造輝煌的業(yè)績。
詩的第四至第六章寫后稷有開發(fā)農業(yè)生產技術的特殊才能,他因有功于農業(yè)而受封于邰,他種的農作物品種多、產量高、質量好,豐收之后便創(chuàng)立祀典。這幾章修辭手法多樣化,內容也變得跌宕有致。修辭格有疊字、排比等,富有表現力。
詩的最后兩章寫后稷祭祀天神,祈求上天永遠賜福,而上帝感念其德行業(yè)績,不斷保佑他并將福澤延及到他的子子孫孫。全詩末尾的感嘆之詞,贊頌的對象象仍落實在后稷身上,而他是當之無愧的!
【譯文】
當初先民生下來,是姜嫄生下的孩子。如何生下先民來?禱告神靈祭天帝,祈求生子免無嗣。踩著上帝拇趾印,神靈佑護總吉利。胎兒時動時靜止,一天終于生下來了,而且辛勤養(yǎng)育,孩子就是周后稷。
懷胎十月,分娩很順當。產門不破也不裂,安全無患身體也很健康,已然顯出大靈光。上帝心中告安慰,全心全意來祭享,慶幸生下的是男子。
將新生的孩子拋棄到小巷中,沒想到牛羊將孩子救了。于是又把嬰兒扔在林中,遇上了樵夫將孩子救起。又將嬰兒拋棄在寒冰上,大鳥暖他覆翅翼。大鳥終于飛去了,后稷這才哇哇啼??蘼曈珠L又洪亮,聲滿道路強有力。
后稷很快就能四處爬了,懂事聰明,而且尋找食物很有本領。不久就能種大豆,大豆茁壯。種了禾粟嫩苗青,麻麥長得旺盛,瓜兒累累果實成。
后稷耕田種地,辨明土質有自己的方法。茂密雜草全能除去,還會挑選嘉禾播種好。不久吐芽出新苗,禾苗細細往上冒,拔節(jié)抽穗又結實;谷粒飽滿質量高,禾穗沉沉收成好,頤養(yǎng)家室是個寶。
上天關懷賜良種:秬子秠子都能看見,紅米白米也都全。遍地都是秬子秠子,收割堆垛忙得歡。遍地都是紅米和白米,扛著背著運到倉庫,忙完農活籟祭祀祖先。
祭祀先祖要用什么?有舂谷也有舀米,有簸糧也有篩糠。沙沙淘米聲音鬧,蒸飯噴香熱氣揚?;I備祭祀來謀劃,香蒿牛脂燃芬芳。大肥公羊剝了皮,又燒又烤供神享,祈求來年更豐穰。
祭品裝在碗盤中,木碗瓦盆也派上了用場,香氣升騰滿廳堂。上帝也都來受享,飯菜滋味實在香。后稷始創(chuàng)祭享禮,祈神佑護一直沒有災禍,一直到現在。
頌
頌,是祭天地、鬼神、祖先的舞樂。分周頌、魯頌、商頌,共四十篇。其中“周頌”31篇,“魯頌”4篇,“商頌”5篇。《周頌》是西周前期的歌功頌德之作,出于史官和樂官之手?!渡添灐?、《魯頌》為東周及春秋時所作。
1、周頌·清廟
於穆清廟1,肅雍顯相2。
濟濟多士3,秉文之德4。
對越在天5,駿奔走在廟6。
不顯不承7,無射于人斯8!
【題釋】
《清廟》是《周頌》的第一篇,即“頌之始”。清廟:清靜的宗廟。
【注釋】
1於:贊嘆詞,啊。穆:莊嚴、壯美。
2肅雝:莊重的樣子。顯:高貴顯赫。相:助祭的公卿諸侯。
3濟濟:眾多。多士:指祭祀時承擔各種職事的官吏。
4秉:秉承,操持。文之德:周文王的德行。
5對越:對是報答,揚是頌揚。在天:周文王的在天之靈。
6駿:敏捷、迅速。
7不(pī):“丕”,大。承(zhēng):借為“烝”,美盛。
8射(yì):借為“斁”,厭棄。斯,語氣詞。
【譯文】
啊,清靜的宗廟,助祭的公卿諸侯多么得莊重顯耀!濟濟一堂的眾多官吏,都秉承著文王的德操;為了頌揚文王的在天之靈,他們都在忙碌地奔跑操勞。文王的盛德實在顯赫美好,人們永遠都不會忘記。
2、魯頌·駉
駉駉牡馬1,在坰之野2。薄言駉者3,有驈有皇4,有驪有黃5,以車彭彭6。思無疆,思馬斯臧7。
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騅有駓8,有骍有騏9,以車伾伾10。
思無期,思馬斯才。
駉駉牡馬,在坰之野。溥言駉者,有驒有駱11,有騮有雒12,以車繹繹13。
思無斁14,思馬斯作。
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骃有騢15,有驔有魚16,以車祛祛17。
思無邪,思馬斯徂。
【注釋】
1駉駉:馬健壯貌。
2坰:野外。
3薄言:語助詞。
4驈:黑身白胯的馬?;剩骸膀b”,黃白雜色的馬。
5驪:純黑色的馬。黃:黃赤色的馬。
6以車:用馬駕車。彭彭:馬奔跑的時候發(fā)出的聲響。
7思:語助詞。臧:好。
8騅:蒼白雜色的馬。
9骍:赤黃色的馬。騏:青黑色相間的馬。
10伾伾:有力的樣子。
11驒(tuó):青色、有鱗狀斑紋的馬。駱:黑身白鬃的馬。
12駵(líu):赤身黑鬃的馬。雒(luò):黑身白鬃的馬。
13繹繹:跑得很快的樣子。
14斁(yì):厭倦。
15駰(yīn):淺黑間雜白色的馬。騢(xiá):赤白雜色的馬。
16驔(diàn):黑身黃脊的馬。魚:兩眼長兩圈白毛的馬。
17祛祛:強健。
【簡析】
這首詩從表面上看是風物繪描圖畫,寫的是魯僖公養(yǎng)馬的情況。但是卻也有詩人的心情暗語?!恶o》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犬馬之盛,為犬馬立頌不是儒者的一貫風格。《駉》不哀不怨,不見清廟肅雍,不聞猗那之烈,人們只能看見犬馬的盛況。
【譯文】
又肥又大的馬在遼遠的原野奔跑。黑色白胯、黃里夾白、全身純黑、黃中雜紅,用這些肥馬拉車真健壯。它們的力量很大,這些肥壯的馬兒多美好!又肥又大的馬在遼遠的原野奔跑。那些肥馬:灰白色、黃白色、紅黃色、青黑色,用它拉車真有力。這些馬兒啊,都有好樣!又肥又大的馬在遼遠的原野奔跑。黑斑青毛、白身黑鬃、赤身黑鬃、黑身白鬃,用這些肥馬拉車跑得快。馬兒多又多,馬兒奮起多神氣!又肥又大的馬在遼遠的原野奔跑。淺黑帶白、紅中雜白、黑色黃脊、眼帶百圈,用這些肥馬拉車真矯健。真美呀,馬兒有志善遠行!
3、商頌·那
猗與那與1!置我鞉鼓2。
奏鼓簡簡3,衎我烈祖4。
湯孫奏假5,綏我思成6。
鞉鼓淵淵7,嘒嘒管聲8。
既和且平,依我磬聲9。
於赫湯孫10!穆穆厥聲11。
庸鼓有斁12,萬舞有奕13。
我有嘉客,亦不夷懌14。
自古在昔,先民有作15。
溫恭朝夕,執(zhí)事有恪16,
顧予烝嘗17,湯孫之將18。
【題釋】
《那》是《商頌》的第一篇,是殷商后代祭祀先祖的頌歌。
【注釋】
1猗(ē)與那與:猶“婀歟娜歟”,形容樂隊美盛之貌。
2置:植,豎立。鞉鼓:一種立鼓。
3簡簡:象聲詞,鼓聲。
4衎:歡樂。烈祖:有功烈的祖先。
5奏假:祭享。假,“格”的假借。
6綏:贈予。思:語助詞。成:成功。
7淵淵:鼓聲。
8嘒嘒:吹管的樂聲。管:一種竹制吹奏樂器。
9磬:一種玉制打擊樂器。
10赫:顯赫。
11穆穆:和美莊肅。
12庸:同“鏞”,大鐘。有斁(yì):即“斁斁”,樂聲盛大。
13萬舞:舞名。有奕:即“奕奕”,舞蹈場面盛大。
14亦不夷懌(yì):意為不亦夷懌,即不是很快樂嗎。夷懌,怡悅。
15作:指行止。
16執(zhí)事:行事。有?。╧è):即“恪恪”,恭敬誠篤貌。
17顧:光顧。烝嘗:冬祭為烝,秋祭為嘗。
18將:佑助。
【簡析】
《那》表現的是祭祀祖先時的音樂舞蹈,以盛大的樂舞來表示對先祖的尊崇,以此求取祖先之神的庇護佑助?!赌恰繁绕渌对娊洝纷髌犯幸饬x,因為它不但配合樂舞的歌辭,而且文字內容又描寫了這些樂舞情景。詩中的作為祭祀儀式的樂舞,先奏鼓樂,再奏管樂,再擊磬節(jié)樂,再鐘鼓齊鳴,高唱頌歌跳起萬舞;最后,主祭者獻祭而禮成。
詩首句便用兩嗟嘆之詞,下文又有相當多的描繪樂聲的疊字詞“簡簡”、“淵淵”、“嘒嘒”、“穆穆”,使其在語言音節(jié)上很有樂感,這當是這篇詩歌出彩的重要原因。雖然它不像后世的詩歌在起承轉合的內部結構上那么講究安排照應,但是其一氣渾成的體勢,仍使它具有相當的審美價值。
此詩是研究音樂舞蹈史的好資料。詩中出現的樂器有鞉鼓、管、磐、鏞,分屬中國古代樂器八音分類法的革、竹、石、金四大類,出現的舞蹈是萬舞。
【譯文】
好盛美啊好繁富,在我堂上放立鼓。敲起鼓來響咚咚,我的祖宗聽到之后多歡愉。商湯的子孫正在祭祀,請先祖賜我成功。打起立鼓蓬蓬響,吹奏管樂聲嗚嗚。曲調和諧音清平,磬聲節(jié)樂有起伏。商湯之孫真顯赫,音樂和美又莊肅。鐘鼓洪亮一齊鳴,場面盛大看萬舞。我有助祭好賓客,無不歡欣在一處。在那遙遠的古代,先民行止有自己的法度。早晚溫文又恭敬,祭神祈福見誠篤。敬請先祖納祭品,保佑商湯的子孫。
楚辭
楚辭又稱“楚詞”,是戰(zhàn)國時代的愛國詩人屈原創(chuàng)造的一種詩體。其作品運用楚地(今兩湖一帶)的文學樣式、方言聲韻,敘寫楚地的山川人物、歷史風情,具有濃厚的地方特色。漢代時,劉向把屈原的作品及宋玉等人“承襲屈賦”的作品編輯成集,名為《楚辭》。并成為繼《詩經》以后,對我國文學具有深遠影響的一部詩歌總集。并且是我國第一部浪漫主義詩歌總集。
屈原的代表作《離騷》是我國古代最宏偉的一部浪漫主義抒情長詩,共373句,2490字,曾被譯為德、法、英、意、日、俄等多種語言。其它作品如《九歌》、《九章》、《天問》、《招魂》等,也都有很高的藝術價值。他以當時楚國的民歌為基礎,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的文學體裁,即楚辭。這種新體詩,句子長短不一,自由靈活,打破了《詩經》以四言為主的限制,大大提高了詩歌的表現能力,創(chuàng)造了十分富于個性的詩歌。
1、離騷(節(jié)選)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余初度兮,肇錫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汩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昔三后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茝!
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紂之昌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
惟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豈余身之僤殃兮,恐皇輿之敗績!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揆余之中情兮,反信讒以齌怒。
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
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數化。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冀枝葉之峻茂兮,愿竢時乎吾將刈。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
【譯文】
炎帝啊,我是你的遠代子孫,伯庸是我先祖的名字。歲星在寅的那一年正月庚寅,是我出生的時候。尊敬的先祖啊,請您仔細揣度我剛剛出生的時辰和哭聲,通過占卜賜給我相應的美名。給我取的大名叫正則,給我取的別名叫靈均。上天賦予我很多內在的美質,我也很注意自己的修養(yǎng)和品性。我披著噴吐幽香的江離和白芷;又聯綴起秋蘭作為自己的佩巾。光陰似箭,我深怕抓不住飛逝的時光,以便讓歲月來幫助我塑造美好的心靈。早上,我沐浴著晨曦去拔取坡上的木蘭,傍晚,我又沐浴著夕陽在洲畔采摘宿莽來潤德潤身。太陽和月亮互相交迭,不曾停止,春天和秋天也相互交替,沒有休止。想到樹上的葉子開始在秋天飄落,我害怕美人您的頭發(fā)也開始變白!為什么你不讓風華正茂的賢者來廢棄污七八糟的小人?為什么你不改變那些已經過時的法度?請駕著龍馬,飛快地向前來吧!我給你充當向導。沿著康莊大道走向幸福與光明。
想當初,我三代先王的德行是那么完美精純,簇擁著他們的都是芳草鮮花。那個時候,花椒和桂樹層層相間,不僅僅只是蕙草和白芷散發(fā)芳芬。唐堯和虞舜是多么正大光明,他們遵循著正道,一起走向向光明。夏桀和商紂何其狂亂,只想抄小路,沒想到卻讓逐漸陷入更糟的困境。那些黨人茍且偷安,他們一步步走向死胡同卻不知道反省。難道我擔心自己會遭受災禍?不是,我擔心的是楚國將要被滅亡!
我為王朝的復興前后奔波,腳步一直急匆匆,我希望逐漸可以跟上前代明王的腳印。君主不但不能理解我的一片衷情,反而聽信讒言,對我大發(fā)雷霆。我明明知道直諫忠會招災惹禍,可我又不忍心看著祖國沉論!我敢發(fā)誓我對祖國是一片忠心!想到過去,我和你披肝瀝膽,一起定下約定,可是后來你卻另作打算,忘記了我們的約定。我要你分別,我并不感到傷心,我傷心的是你的為人太不守信!
我曾經栽培了大片春蘭,又種下了百畝的秋蕙。我還分種下了芍藥與揭車,將馬蹄香與白芷套種在中間。我真希望它們有一天可以綠葉成蔭、長成參天,到那時候,我就可以收獲了。即使那些花兒都凋謝了,也沒有什么悲傷的,我最悲傷的是,眾多的香草已經發(fā)生了質變。
2、九歌·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1,被薜荔兮帶女蘿2。
既含睇兮又宜笑3,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貍4,辛夷車兮結桂旗5。
被石蘭兮帶杜衡6,折芳馨兮遺所思7。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8,路險難兮獨后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9,云容容兮而在下10。
杳冥冥兮羌晝晦11,東風飄兮神靈雨12。
留靈修兮憺忘歸13,歲既晏兮孰華予14?
采三秀兮于山間15,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16,君思我兮不得閑。
山中人兮芳杜若17,飲石泉兮蔭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18。
雷填填兮雨冥冥19,猨啾啾兮狄夜鳴20。
風颯颯兮木蕭蕭21,思公子兮徒離憂。
【題釋】
此篇出自《九歌》,是祭祀山鬼的祭歌。
【注釋】
1若,語氣詞。有人:指山鬼。山之阿:山隈,山的彎曲處。
2被:披在身上。薜荔、女蘿:皆蔓生植物。
3含睇:含情而視。睇,微視。宜笑:笑得好看。
4赤豹:皮毛呈褐色的豹。從:跟從。文:花紋。貍:狐一類的獸。文貍:毛色有花紋的貍。
5辛夷車:以辛夷木為車。結:編結。桂旗,桂樹枝做成的旗。
6石蘭、杜蘅:指芳香的花草。
7遺:贈。
8余:我。篁:竹。
9表:突出。
10云容容:形容云朵像水一樣流動。
11杳:深遠。冥冥:黑暗。羌:語助詞。
12神靈雨:雨神在下雨。
13靈修:指神女。憺:安樂。
14晏:晚。華予:讓我像花一樣美麗。華,花。
15三秀:芝草,一年開三次花,傳說服食了能延年益壽。
16公子:也指神女。
17杜若:香草。
18然疑作:信疑交加。然,相信;作,起。
19靁:同“雷”。填填:打雷的聲音。
20猨:同“猿”。啾啾:猿叫聲。
21颯颯:風聲。木:落葉。蕭蕭:風吹落葉的聲音。
【簡析】
本詩是一首感人肺腑的失戀的歌,敘述的是一位多情的女山鬼,在山中采靈芝及約會她的戀人。全詩將一個多情的女鬼的一往情深和自信、受挫后的難過心情淋漓盡致地描寫了出來。全詩的基調是悲傷,景物也是如此對應的。
這首詩通過生活中的小片段來塑造了一位善良、勇敢而受到冷落的形象。這和詩人政治上的失意是相通的。
【譯文】
如果有人從山邊經過,那正是我身披薜荔腰束走過。我如果含情注視微笑,會很優(yōu)美,你可能也會停下腳步來欣賞我的婀娜多姿。駕乘赤豹,后面還跟著花狐貍,辛夷木車桂花扎起彩旗。那是我身披石蘭腰束杜衡,折枝鮮花贈送給你來表達我的相思之情。我在幽深的竹林,終日不見陽光,道路十分艱險,我自己一個人常常會走得很慢。我一個人佇立在高高的山頂,云霧溶溶腳下浮動舒卷。雖然現在是白天,可是天卻昏暗得像是黑夜,東風飄旋神靈降下雨點。我等待神女,竟然忘記了回家,我的年紀越來越大,誰可以讓我永遠都保持年輕?我在山間采摘益壽的芝草,巖石磊磊葛藤四處盤繞。我因為抱怨神女,忘記了歸途,你難道不想我嗎?難道是你沒有時間來見我?山中的人就像芬芳杜若,石泉口中飲松柏頭上遮,你想我嗎?我的心中開始信疑交錯。雷聲滾滾雨勢溟溟蒙蒙,猿鳴啾啾穿透夜幕沉沉。風吹颼颼落葉蕭蕭墜落,因為思念女神,我的煩惱多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