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時光深處的優(yōu)雅
“30秒警告?!蔽易诮荼嚴?,用對講機向警衛(wèi)發(fā)出暗語。
“噢,肯,大家會以為是世界末日來了?!贝靼材纫恢庇X得這種做法很滑稽,“拜托,只不過是我這個老熟人又回來了?!?/p>
幾秒鐘后,深綠色的捷豹XJ6駛近警衛(wèi)關卡。值班警官揮手放行,汽車快速滑入肯辛頓宮。坐在后座上的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女人——威爾士王妃戴安娜。我坐在前排,坐在她信任的司機——我的朋友——西蒙·索拉里(Simon Solari)旁邊。車里只有我們三人。
半小時前,王妃剛剛從協(xié)和客機上下來。我們乘坐的是從華盛頓特區(qū)杜勒斯國際機場飛往倫敦希思羅機場的航班。王妃一路上都在熱切地談論這趟慈善之行,興奮得連自己的專座都快坐不住了。出訪期間,她結識了美國第一夫人芭芭拉·布什(Barbara Bush),而布什總統(tǒng)為了加入她們的談話,甚至推遲了一次會議,這讓她深受感動。
現(xiàn)在,我們回到她在倫敦的正式住所——肯辛頓宮8號和9號套房。然而,她的丈夫威爾士親王并沒有在家等她。
“啊,溫暖的家?!蓖蹂鷩@了一口氣,沒有抱怨,但帶著明顯的諷刺。
那是1991年秋天的一個夜晚。
我擔任這份工作已經(jīng)快三年了,而王妃已經(jīng)做了近十年的王妃。
1964年,作為特別學員加入倫敦警察廳時,我還是個16歲的少年,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追隨戴安娜王妃。
一次與老友的偶然會面改變了我的一生。
1986年夏天的一個晚上,老友杰姆·比頓(Jim Beaton)告訴我,他所屬的王室保護部門正在物色一個督查,負責保護威廉王子和哈里王子。兩位王子是女王的孫子,是威爾士親王和王妃的兒子,也是查爾斯王子之后的王位繼承人。
我申請了那份工作。幾個月后,1986年11月,我被調到了王室保護部門。從那時起,我負責保護英國王室的“繼承人和后備軍”。不久,我被引見給了威爾士親王和王妃,那是在英格蘭東部諾??丝そ鹚沽宙?zhèn)附近的桑德林厄姆女王莊園。
第一次見到查爾斯王子時,他正在外面打獵。王子風度翩翩,典型的英國地主形象,卻給了我一種略微古怪的印象。他很放松——自孩提時代起,他的身邊就圍繞著警察——并和我打招呼。之后,我和王子的保護官科林·特里明(Colin Trimming)警司走回了主屋,而查爾斯和槍手仍在朝從天空飛過的野雞射擊。仔細想想,我們在諾??丝さ奶镆袄铮谕踝哟颢C的間隙完成初見,似乎有點兒怪。
與王妃的初見則是一次完全不同的體驗。我和科林到達紅磚結構主屋的入口大廳時,那位由內而發(fā)散發(fā)著優(yōu)雅光芒的女性正在等著我們。她身材高挑,有一頭美麗的金發(fā)。
王妃走上前招呼我“你一定是肯。我聽到過很多你的事情,我是戴安娜。”她說,似乎覺得我不知道她是誰。
我們的見面沒有任何繁文縟節(jié),非常輕松自然。
“夫人,我認識您,也聽過很多關于您的事。見到您很高興?!蔽冶孔镜鼗貞?,努力發(fā)出清晰的聲音。
王妃看上去興致很高,甚至可以說有些興奮。與查爾斯相比,她充滿了活力。
那時我以為,作為兩位小王子的高級保護官,我的任命是一年,之后調回一線機構。我從沒想到過我們的生活會如此緊密地交織在一起。
科林告訴王妃,我是調來主管她的兩個兒子的安保工作的。
“我不羨慕你的工作,肯。”她說,“他們有時很難對付——不過記住,如果你需要,我會隨時伸出援手?!?/p>
很少有工作像保護官那樣,需要那么多的專業(yè)知識和格外謹慎的工作態(tài)度。我說的不是那些保護流行樂手的彪形大漢,也不是全副武裝的美國特工——戴著名牌墨鏡、對著藏在翻領里的麥克風竊竊私語(至少好萊塢電影里是這樣描繪的)。我說的是穿著套裝的專業(yè)人士,他們既能在赫勒福德郡的特種空勤團訓練,又能輕松自如地融入一場外交招待會。他們把武器巧妙地隱藏在腰后槍套里,剪裁得體的套裝外看不到一點兒凸起。即使帶著槍,專業(yè)的保護官也知道,他們的根本工具是情報,以及運用這些情報的技能和經(jīng)驗。
出于保密的原因,我不能泄露王室保護部門的警員的受訓方式,但我可以說,一旦某個警員展示出適合這份工作的特質而被選中,他將經(jīng)歷一次全面系統(tǒng)的專業(yè)訓練。所以要想獲準參訓,一個警員必須具備極高的水平。如果有潛力的警員通過了高級駕駛、急救、身體素質和槍支訓練等課程,就可以進入下一階段;在達到極高的水準后,才被邀請參加全國性的保鏢訓練課程。這項課程強調的是人際交往和交流技能的重要性。
要保證兩位小王子的人身安全,獲得他們的信任是必不可少的,這就意味著我需要接近他們。媒體刊登了大量關于小王子與護衛(wèi)官的內容,夸張地聲稱小王子把他們的警察看成某種形式的代理父親。這當然不是真的。在威廉和哈里眼中,威爾士親王永遠是“爸爸”,沒人可以取代。恰當?shù)卣f,在戴安娜積極的鼓勵下,我與兩個孩子建立了一種類似叔侄的關系。
任職的起初幾個月,直到我開始起草小王子的安保行動計劃,我與王子和王妃還沒打過多少交道。這和我預想的不一樣。那時,一個五歲、一個三歲的小王子,已經(jīng)知道自己與眾不同,盡管他們的媽媽打定主意,兒子應該像“正?!焙⒆幽菢訐狃B(yǎng)。他們也是愛鬧的孩子,精力充沛,言行常常出人意料。從安保方面講,與兩個孩子發(fā)展出融洽關系是必要的,因為如果我想全力保護他們的生命,他們就必須完全信任我,準確地告知我每一分鐘的行動。我從一開始就讓他們記住這樣做的必要性。不久后,我們變得親近起來,他們也很積極地配合我的工作。
工作初期,我的日常活動非常規(guī)律。平時,我會陪威廉到離肯辛頓宮不遠的諾丁山韋瑟比小學,在那里待上一天,直到他放學回家。周末,我通常會參與王室官邸的輪值,負責兩位王子的安全。
戴安娜和查爾斯。
當兩位王子進入安全的肯辛頓宮大院,我的任務就交給一個定點警員(他守衛(wèi)一個特定地區(qū)而非某個人)。幾位其他王室成員及眾多高級侍臣也獲準在大院里擁有房間。這些住處由女王賜予,通常免租金或只需支付名義費用。它們常被賜給王室遠親或忠實的侍臣。
周末通常在海格洛夫莊園度過。1980年8月,在距離婚禮不到一年之際,查爾斯花費逾75萬英鎊買下了這座位于格洛斯特郡的莊園。莊園坐落在一片面積約348英畝的繁茂林地內,緊挨風景如畫的科茨沃爾德丘陵的邊緣地帶,在倫敦以西約兩小時車程處。查爾斯感覺在這里是最自在的,因為可以暫時忘記公共生活的壓力,也有人說實際上是王妃喜歡這里。莊園在博福爾獵園區(qū)域內,這使得酷愛獵狐的查爾斯打定主意買下了它。不過或許最重要的,是這里距離卡米拉·帕克·鮑爾斯在阿靈頓的家只有17英里。
至少在英格蘭的私人住宅里,海格洛夫莊園的安保防線是最嚴密的。當查爾斯和戴安娜不在時,海格洛夫莊園的氛圍十分輕松。而平日里,整個莊園都籠罩著兩人緊張關系造成的陰影,工作人員在無止境的爭吵中度日如年,他們知道,雇主的婚姻已經(jīng)支離破碎,雖然媒體和公眾還蒙在鼓里。因此,當查爾斯和戴安娜外出時,所有的人都會把這段間隙當成一次假期。
這份快樂也感染了小王子,對于父母不在身邊,他們從一開始就表現(xiàn)得相當寬懷,也似乎接受了我的存在。但他們依舊很想媽媽,尤其是威廉。
02 穿上水晶鞋的少女
我們應該拿出一點兒時間,回顧一下王妃在成為王妃之前的時光。這對我們認識成為王妃之后的王妃有好處。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
戴安娜王妃本名為戴安娜·弗朗西斯·斯賓塞(Diana Francis Spencer),她是斯賓塞伯爵夫婦的第三個女兒。斯賓塞家族曾是歐洲最富有的羊毛商,他們的先祖買下了伯爵之位,從此躋身貴族之列,長期進出白金漢宮,與王室關系密切。
1961年7月1日,戴安娜出生了。然而,她的出生并沒有給家庭喜悅,反而使伯爵夫婦倍感失望,甚至一定程度上成為父母離婚的導火索。
斯賓塞伯爵夫婦一直想要一個能繼承爵位的男孩兒,在戴安娜出生前,伯爵夫人誕下一個男孩兒,然而這個孩子生下來第二天便夭折了,這使得伯爵夫婦悲痛欲絕。不久,伯爵夫人又懷上了一個孩子,全家滿心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并已經(jīng)取好了名字——然而并沒有取女孩兒的名字。當孩子出生時,斯賓塞伯爵發(fā)現(xiàn)是個女兒,不由得沮喪、失落,他稱剛出生的戴安娜為“身體完美的標本”。由于他們沒有取女孩兒的名字,因此,戴安娜出生一周后才有名字——戴安娜·弗朗西斯·斯賓塞。
戴安娜還有兩個姐姐,由于接連生了三個女兒,唯一的一個兒子還夭折了,因此,斯賓塞伯爵的家庭要求伯爵夫人去做一系列身體檢查,這使得心高氣傲的伯爵夫人感到很屈辱,并下定決心離開斯賓塞伯爵,最終離婚。
幼年的戴安娜。
斯賓塞伯爵夫婦離婚時,戴安娜才6歲。母親的眼淚、父親的沉默、經(jīng)常發(fā)生的爭吵、家庭的緊張氣氛,深深地映在了她幼小、純凈、脆弱的心靈中。父母離婚給她帶來了永久性的創(chuàng)傷,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她還無法理解大人世界中的種種紛擾,只是隱隱覺得跟自己有關,自己有錯。戴安娜覺得家人不喜歡自己,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兒,如果自己是個男孩兒的話,父母也許就不會離婚了。小小的戴安娜認為自己不受歡迎、不受重視。
父母的離異和小時候受到的忽視,使得戴安娜非常缺乏安全感,時刻感到自己是“令人討厭的孩子”,性格變得自卑、怯懦。所以,長大后的戴安娜非常需要他人的關懷和認可,以彌補她童年心靈的缺失。
戴安娜的占星術家說弗里克斯·萊爾說:“她出生在特權階層家庭,但童年卻是不幸的?!?/p>
戴安娜漸漸長大了,少女時期的她很是活潑,熱愛游泳和跳水,網(wǎng)球也打得很好,但不知是否是性格怯懦的原因,戴安娜的成績很不好,高中補考沒通過,便只好輟學了。不過戴安娜在其他方面是出色的,她尤其喜愛公益活動,經(jīng)常去看望老人、病患等。她真誠、富有愛心、對他人的痛苦有著深深的同理心,這使得她與很多病患建立了親密的關系,這給她帶來了很多滿足和快樂。
她特別喜歡跳舞,尤其喜愛芭蕾。她渴望當芭蕾舞演員,她跳起舞來跳得渾然忘我。然而由于她的身高太高,遺憾無法成為一個芭蕾舞演員。不過她終生都熱愛著芭蕾。
小小的戴安娜長成了天真善良、活潑爛漫的少女,對小朋友很友好,非常喜歡小動物,看見可愛的小動物死去了,都要鄭重地將小動物埋葬起來。由于父母離婚、不被家人重視,她有時極其自卑,上課從不敢舉手發(fā)言,也不敢大聲講話;但有時又無拘無束,像個男孩兒一樣大大咧咧。
高中輟學后,戴安娜沒有文憑,也沒有特殊技能,只能做一些基礎性的工作。她喜歡小孩子,于是想做一些與小孩子有關的工作。母親幫她找到了一個教二年級孩子舞蹈的工作,這使得她可以成為一名舞蹈教師。然后,好景不長,戴安娜有一次和朋友去滑雪,摔傷了腳,撕裂了左踝骨的肌腱,再也無法跳舞了,當舞蹈老師的路便也斷了。
無法當舞蹈老師,戴安娜便在一家幼兒園當老師,教小孩兒唱歌跳舞,她的仁愛天性使得非常適合這份工作,她在這家幼兒園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然而她不知道,她即將遇見傳說中的王子,找到她的那只水晶鞋,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水晶鞋和童話里的水晶鞋完全不同。
由于斯賓塞家族與王室來往密切,戴安娜自小便見過查爾斯,然而年齡的差距使得雙方都沒怎么注意過對方。后來,查爾斯成了戴安娜姐姐莎拉(Sarah)的男友,他們交往了近9個月。在一次斯賓塞家族舉辦的聚會上,查爾斯遇見了不施粉黛、看起來笨拙質樸的戴安娜,覺得“這個16歲的小姑娘活潑有趣,挺招人愛的”。
由于莎拉天性爭強好勝,喜歡在各大場合出風頭,而查爾斯生性謹小慎微,因此,她和查爾斯的關系漸漸冷卻了下來。而沒想到的是,查爾斯與戴安娜的來往漸漸多了起來。
王室正為威爾士親王的婚姻焦急不已,他們要尋找一個貴族出生、教養(yǎng)良好、容貌姣好,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處女之身的女孩兒,作為威爾士親王的王妃。種種因緣之下,戴安娜成了王妃的首選人。
1981年7月29日,星期三,這是舉國歡慶的一天。查爾斯王子與年僅20歲的戴安娜·斯賓塞小姐在這一天舉行了空前絕后的世紀婚禮。英國廣播電視公司用33種語言向全世界轉播這一盛事,全球約7.5億人觀看了電視直播。所有人都歡呼雀躍、熱烈祝賀,沉浸在這童話般的夢中。
戴安娜帶著對未來的憧憬走進了王宮,她不知道,穿上水晶鞋后,每走一步都會如此艱難。她的青春與熱情、天真與浪漫,漸漸被磨損。
(左上)戴安娜單人婚紗照,如同童話里的公主。(右上)戴安娜年少時,有點兒嬰兒肥,透露著純真的氣息。(下圖)戴安娜和查爾斯婚紗照,誰能想到,這場轟動一時的“世紀婚禮”,竟是深宮怨曲的豪華前奏。
03 世上最迷人的媽媽
對于如何撫養(yǎng)兒子,戴安娜的想法很明確。為此,她已經(jīng)解雇了他們的第一個保姆芭芭拉·巴恩斯(Barbara Barnes)。芭芭拉是個傳統(tǒng)主義者,她認為“王子該有不同的待遇,因為他們與眾不同”,這與戴安娜的教育理念完全不同。雖然芭芭拉一心為威廉和哈里著想,但我認為,戴安娜嘗試以撫養(yǎng)兒子的做法更應該提倡。
與王妃發(fā)生一系列矛盾后,芭芭拉離開了。在此之前,戴安娜的私人幕僚也清楚地意識到,這個保姆與雇主有沖突,與保姆結盟是很危險的。在關于孩子的撫養(yǎng)方式的斗爭中,只能有一個勝利者,因此,芭芭拉被掃地出門只是時間問題。
戴安娜一直覺得王室的家庭教育非常奇怪。她認為查爾斯的冷漠和疏離,起因于兒時缺乏身體和情緒方面的關愛,而同樣的情況不應該再發(fā)生在她的兒子身上。因此當奧爾加·鮑威爾(Olga Powell)接替芭芭拉時,戴安娜要她清楚地知道誰才是老板。換句話說,如果奧爾加的撫養(yǎng)方式不符合戴安娜的理念,她也得走人。
奧爾加很快就摸清了門道。私底下,她跟我說,王妃是一個容易嫉妒的媽媽,得小心應付,作為護衛(wèi),我絕對不能與芭芭拉落入同一個陷阱。當小王子和我打成一片的時候,奧爾加會提醒我“小心”。她說,不插在王妃和孩子之間是一條鐵律,如果王妃覺得自己正在失去對孩子的控制,她就會跳出來主張自己的權利。奧爾加在全職擔起這份工作之前,就已經(jīng)完全適應了王妃的方式。
戴安娜與小王子。初為人母的戴安娜洋溢著母性的光輝。
王妃和小王子的感情確實令人動容。1987年1月,和查爾斯到瑞士度假勝地克洛斯特斯去滑雪時,她瘋狂地想念孩子們?;丶夷翘?,威廉和哈里與維斯蒂男爵(Lord Vestey)的孩子們一起吃了午飯,當聽說孩子們回家時,王妃欣喜若狂,美麗的臉上洋溢著愛的光芒,就像幾年沒見過他們似的。度過滑雪假期,戴安娜的皮膚被曬成了褐色,她站在海格洛夫莊園的臺階上,張開雙臂準備擁抱孩子們,興奮的威廉按響了汽車喇叭。那天晚上,一家人輕松地享用了一頓晚餐,席間查爾斯和戴安娜的關系是幾個月來最融洽的一次。雖然她曾無數(shù)次反對滑雪之旅,但那次假期顯然對兩人都大有好處。
任命奧爾加的那天,威廉進了韋瑟比小學。從一開始,戴安娜就清楚地說,只要不與自己的行程沖突,她會每天開車接送威廉。這樣,他們至少會以一個深情的吻開啟新的一天。支離破碎的家庭在王妃心里留下了永遠無法彌補的缺口,她知道陪伴對孩子的成長至關重要。
戴安娜對兒子的愛始終如一,不過也遇到了一些問題。威廉的同學的媽媽們當中,有些富裕且極爭強好勝。見到美麗優(yōu)雅的戴安娜,她們一方面流露出羨慕,一方面又想超越。要想把這位世上最迷人的媽媽比下去,她們不得不付出更多努力。于是,清晨送孩子的場面成了一場時裝秀,漂亮的媽媽們身穿名牌時裝,打扮得花枝招展,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記得一天下午,我站在學校臺階上等王妃來接威廉,一個身材高挑、氣質出眾的女人突然冒出來。她是某著名億萬富翁的小姨子。就在她準備將一個問候的親吻印在我臉頰上時,王妃走上臺階。
“挺快活嘛,肯?”王妃揶揄道。
我很清楚,稍后免不了一頓取笑。
相比之下,和查爾斯相處不像和王妃相處這樣輕松隨意。查爾斯是個大忙人,他的公共活動日程排得很滿,所以我與他的兒子們在一起的時間比他這個父親還多。當小王子想找個人玩打架游戲時,毫無疑問就想起了我。他們非常調皮,滑稽的舉動常常讓我開懷大笑。
有一次,我對威廉的口音開了個玩笑,差點兒引發(fā)了一場與查爾斯的沖突。威廉說的是略微短促的上流社會英語,口音在許多人聽來可能有點兒古怪。他堅持將“out”發(fā)成類似“ite”的音,我半開玩笑地糾正他。他堅稱自己是對的,因為他的父親一直那樣說。幾小時后,當我穿過海格洛夫莊園的雕塑時,查爾斯王子走近我。
“肯,我聽說你給威廉上了一堂發(fā)音課。”他的語氣隱含責備。
我顯然過界了。王子在以紳士的方式,叫我別干預家務事。后來戴安娜聽說了我受責,覺得很滑稽,但我牢牢記住了那次教訓。
04 愛冒險的母子
威廉和哈里喜歡死纏爛打。我在肯辛頓宮有自己的房間,有需要時會睡在那里。他們會像時鐘一樣有規(guī)律地來敲門,然后用稚嫩的聲音道:“肯,想不想打架?”
這不是請求,而是說出了后面將要發(fā)生的事。兩位小王子組成一個完美的車輪戰(zhàn)小組,一個人攻擊我的腦袋,另一人攻擊我的敏感部位,拳拳對準我的胯下。這要是給他們打中了,我準會痛得趴下。這兩個男孩將在媽媽去世后成為同情的焦點,但在那幾分鐘的混亂里,他們只是愛打鬧的孩子。現(xiàn)在,那么多重擔——尤其是君主制作為一個有威信的制度的存在——落在他們的肩上。但那時候,我很樂于和他們享受游戲時光。
他們的父母似乎也都很喜歡這樣,不管我們在哪個房間,查爾斯都會從門口探頭進來,臉上帶著一絲歉意,問:“他們沒有太煩人,對吧?”
“不,先生,一點兒也不。”我從一記重拳中緩過神兒來,喘著氣回答道。
于是可憐的查爾斯會如釋重負。這倒不是說他不是個好父親,他只是有時無法理解兒子們在成長過程中所需要的嬉鬧。王子非常愛他的孩子們,這一點毫無疑問,但他總是想著工作,并且顧慮地位的問題,無法真正參與進來。反過來,威廉和哈里崇拜父親,而把我當成一個可以隨時打上一架的叔叔。
男孩子——不管將來是否會當國王——都無一例外地會著迷于各種安保工作。哈里更是迷上了警察履行保護職責時使用的各式裝備。一天,他突然闖進我的房間。
“肯,我能用對講機嗎?我想看看它是怎么通話的。”
哈里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家伙,我心軟了,拿給他一臺警用對講機,并示范如何使用。接著我給他一些詳細的指示,叫他到幾個指定地點,再用對講機向我報告。他非常興奮,這是他第一次用真正的警用裝備嘗試做一個真正的警官。隨后幾分鐘里,哈里嚴格執(zhí)行了我的指示,我收到了他按時打進的呼叫。后來我們說好,他可以去拜訪住在馬廄樓的珍妮夫人(戴安娜的姐姐)。那里離肯辛頓宮有一小段距離,但在閉路電視的監(jiān)控范圍內。我跟珍妮夫人通了話,確認哈里已經(jīng)到達。不久,珍妮夫人來電告訴我,哈里在回家的路上。我通知了門衛(wèi)巡警。但哈里始終沒出現(xiàn)。隨后我又聯(lián)系了警察崗亭,值班警官也說沒看到。我非常擔心,正準備派出一支搜索隊,這時對講機接收到了哈里的呼叫。
“哈里,能聽到嗎?你到底跑哪兒去了?”我盡量保持冷靜,竭力對他的失蹤行為表現(xiàn)得無動于衷。
“肯,我在肯辛頓大街的高塔唱片店旁?!彼f。
天哪!他已經(jīng)完全離開肯辛頓宮區(qū)域。幸好對講機能傳這么遠的距離。
“你在那里搞什么鬼?哈里,快回宮。”我叫著,飛奔出去接他。
幾分鐘后,他安全返回。至于肯辛頓宮大街上的購物者們看到女王的孫子獨自拿著警用對講機走在人行道上會做何感想,我就不得而知了。哈里向我道歉,保證不再犯。實際上,這件事我有責任。如果出什么事,我要負全責,也會給倫敦警察廳留下一個非常差的印象。所幸的是,王妃不知道這件事,否則她的反應一定超出所有人想象。
雖有高貴的出身和顯赫的地位,但威廉和哈里骨子里只是一對喜歡冒險的兄弟。與父母一樣,他們都喜歡速度,追求刺激。
哈里熱衷于一切與軍事有關的事物。王妃理解哈里的愛好。一天,她問我能不能帶她和兒子去射擊場。我聯(lián)系了倫敦警察廳,請他們在勞頓鎮(zhèn)利皮茨山的警察射擊訓練場安排一次私人射擊活動。哈里非常興奮。為了讓孩子們玩得更開心,王妃還邀請了他們的朋友。
到達利皮茨山后,一位高級槍械教官給王妃和孩子們介紹了訓練基地的概況,特別強調了安全的重要性。大家看了目前警察和犯罪分子使用的槍械,然后拿到了保護耳罩,開始了一場訓練營之旅。
哈里恨不得立即趕到靶場,但每次等來的都是另一場安全訓練。這次是視頻反應測試,孩子們先看一段模擬綁架的視頻,接著做一次小測驗,判斷是否應該使用槍械。視頻里,一個槍手一手抓著嬰兒,一手拿槍指著來追趕的警察。哈里很快看到問題所在,說警察開槍的想法是錯誤的,因為形勢危急,風險極大——可能打到嬰兒。教官借此給孩子們講述了綁架的危險。
接下來是一系列實景模擬。戴安娜、威廉和哈里坐在車里,沒有任何預兆地經(jīng)歷了一場煙火制造的假爆炸。戴夫·夏普(Dave Sharp)警官和我扮演保護官的角色。我們的身體動作非常靈活,一連串的動作也頗具觀賞性。此前戴安娜一直想找機會提高孩子們的安全意識,這場模擬也確實讓威廉和哈里做好了隨時面對危險的準備。
比起哥哥威廉,哈里的注意力更集中。但威廉卻不愿示弱,他說哈里“什么都不懂”。教官的禮貌讓威廉得寸進尺,直到戴安娜打斷他:“閉嘴,威廉。我們一會兒就知道是誰一直在專心聽講了?!?/p>
相比其他同齡的孩子,哈里是個杰出的射手。他一直夢想著做一個真正的戰(zhàn)士。實彈射擊時,兩個孩子都表現(xiàn)得很優(yōu)秀,但焦點是哈里,因為他一次又一次擊中靶心。訓練結束后,教官將那只近乎完美的槍靶當作禮物送給了哈里,這更堅定了哈里成為軍人的決心。
我陪戴安娜參加的早期私人活動之一是克拉彭公交停車場的一場卡丁車賽事,組織人是大衛(wèi)·林利(David Linley)。那里的普萊斯蓋普卡丁車賽道由馬丁·豪威爾(Martin Howell)經(jīng)營。在這里,男人找到了做回男孩兒的機會,男孩兒則可以夢想著成為F1方程式賽車手。
自那天以后,戴安娜成了這個賽道和斯特雷特姆(Streatham)的另一個賽道的??汀K裏嶂杂诖?,是個好勝的賽車手,也很快開始帶兩個兒子以私人身份定期來到這些賽道,讓他們體驗少年卡丁車。
在兩個孩子掌握了駕駛技術后,他們立即安排了一次在肯特郡巴克莫爾公園戶外賽道的旅行。兩位小王子都喜歡卡丁車賽道,一直纏著媽媽帶他們去。終于在一個周末,戴安娜捺不住他們的軟磨硬泡,叫我打電話給馬丁,弄兩輛時速可達40英里的卡丁車。
不久,馬丁帶著機器趕來,在查爾斯王子喜愛的場地周圍建起一條車道。在王妃的大笑和加油的吶喊聲中,威廉和哈里模仿他們崇拜的賽車英雄,開著卡丁車在花園里橫沖直撞。我猜想,當查爾斯的花園被兒子們變成障礙賽道時,戴安娜一定很享受。
當然,王子對此一無所知。不僅這件事,海格洛夫莊園還有一個他至今不知道的情況,不過這對他而言未嘗不是幸事。
王妃可以安心地待在她的象牙塔里,但這不是她的風格。她會游蕩到員工廚房,嘗嘗廚師默文·威徹利(Mervyn Wycherley)的最新作品。我們三人經(jīng)常喝著一瓶從她丈夫的地窖拿來拉特·卡芭葉(Montserrat Caballé)的葡萄酒,聊上幾個小時。她會踢掉鞋子,有時將雙腳架在大木桌上,說起當天發(fā)生的事,或是最新的閑話。她經(jīng)常會為快嘴默文的一句尖刻評論而放聲大笑。
關于廚房還有一個小插曲。廚房不是膽小鬼去的地方,也不適合動物出現(xiàn),比如查爾斯鐘愛的杰克羅素梗。一次,我在廚房與默文說話,王子最喜歡的獵狗蒂格冒冒失失闖進來。對衛(wèi)生一絲不茍的默文剛做完飯,看到狗狗入侵,眉毛都立起來了。他一把抄起這只不幸的動物,塞進尚有余溫的烤爐里。就在這時,查爾斯從門口探進頭,問:“有人見到我的蒂格嗎?”小狗在爐門上瘋狂抓撓的時候,默文告訴王子,說他看到小狗奔花園那邊去了。趁著查爾斯轉身去找他“最好的朋友”,默文趕緊打開爐子,放出那只暈頭轉向而且火氣很大的小獵狗。
1989年,對卡丁車入迷的戴安娜建議辦一場慈善卡丁車比賽,將收入捐給她鐘愛的慈善組織之一——英國紅十字會。英國航空公司和路虎汽車公司的車隊與本地贊助商和王室保護部門的車隊組隊廝殺。王室保護部門的隊伍里有一個車隊屬于特別護衛(wèi)組,這支精英部隊不僅在戴安娜自己的活動中提供保護,也保護整個王室家庭。戴安娜一直很贊賞特別護衛(wèi)組的工作,所以她選擇加入這支車隊參賽。她也知道隊里每個車手的名字,并且和兒子將這群人稱作“單車男孩”。
那天晚上,路虎汽車公司也參與了贊助,將一輛路虎汽車捐給了英國紅十字會。
05 心照不宣的秘戀
對英國王室來說,地位和頭銜帶來了巨大的特權、財富和聲譽,但這也意味著,他們的秘密絕不會真正屬于他們自己。殷勤過度的仆人會偷聽談話;清理桌子的女仆會過于仔細地查看私人信件;連管家都會不恰當?shù)剡^分關注衣服或床上用品,這些事情一直存在,以后還會發(fā)生。除了這些知情者,還有其他必須知情的人——大多為高級侍臣,只有他們了解實際情況,整個王族事業(yè)才能平穩(wěn)運轉,盡量避免丑聞的出現(xiàn)。因此對王室來說,連那些最值得珍視的私人時刻都必須為人所知。
王室成員的地位越高,他們的行蹤就越透明。如果不這樣做,保護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戴安娜作為威爾士親王的妻子,自然也不例外,她需要毫無保留地把秘密分享給我。如果她計劃和朋友去看戲,或者私下與某個男性仰慕者一起吃飯,我必須事先知道這些人的身份和約會地點。
1986年,加入王室保護部門僅僅幾天,我就成了戴安娜的許多私人秘密的參與者。這些信息是通過半正式的途徑傳給我的。
一天,在海格洛夫莊園的廚房,我和戴安娜的高級護衛(wèi)警官格拉厄姆·史密斯(Graham Smith)總督查一邊喝咖啡一邊閑談。他說的那些一點兒都不令人意外,我已經(jīng)從其他渠道聽到太多關于王妃的流言了。我們主要談論的是王妃與詹姆斯·休伊特(James Hewitt)上尉的戀情。
格拉厄姆冷靜地闡明了形勢,王位繼承人的妻子與皇家騎兵團的一名軍官有染,這不是我們——她的警察護衛(wèi)——尤其是我可以做出道德評判的,甚至連意見都不可以有。我們的首要工作是保證她的安全,這一點反過來意味著那份私情必須得到保密。格拉厄姆告訴我,從他的專業(yè)觀點看,休伊特絕不會傷害王妃的安全,因為他愿意合作,并樂于接受警察的指示,甚至對于事先檢查和評估約會藏身之處這種要求也完全接受。
王妃第一次見到休伊特,是在1986年夏天,也就是我加入王室保護部門的幾個月前。那天,王妃的侍女黑茲爾·韋斯特(Hazel West)在倫敦舉辦了一次聚會。那次聚會與休伊特的一個晚宴活動有沖突,他差點兒沒來成——如果是這樣,20世紀后期最有名的一樁風流韻事也許永遠不會萌芽。
休伊特在談話中告訴戴安娜,他是騎術教官。因此當戴安娜談到長期以來對騎馬的恐懼時,他提出幫她克服,于是兩人約下了另一次會面。
這一時期,查爾斯還在與卡米拉幽會,雖然沒人明確地說出來,但戴安娜心知肚明?;蛟S是為了報復丈夫的背叛,王妃也隨時準備開始一段婚外情。天生愛拈花惹草的休伊特感受到她內心和身體的需求,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投其所好,給予她關注和感情,后來又提供了她所渴望的激情。
戴安娜后來將他們第一次會面的情況告訴我,雖然他們最終分手的結局使這個故事變了味兒,但她一直愛慕休伊特,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她說他們的第一次談話非常自然、輕松,他最初吸引她的正是那一點——他讓整個結識和交談的過程變得很愉快。
查爾斯和戴安娜各自的私情在王室內部人盡皆知,但公眾并不知道。當然,媒體也有捕風捉影之辭,但沒人明確地揭露。事實上,早在格拉厄姆對我進行忠告之前,我就意識到王妃的婚姻已經(jīng)陷入泥潭。查爾斯對他的妻子最多只能算冷漠,而戴安娜則有時情緒激動,甚至大發(fā)脾氣。事后她會感到懊悔,但面對丈夫的冷漠疏遠,這是她激發(fā)他反應的唯一手段。對于苛求的妻子,王子也是一步都不想退讓。身為王位繼承人,他相信他的出身決定了他無須退讓。如果那樣意味著會惹惱他美貌的王妃,那就隨她去吧!
不知道有多少次了,王子在承諾與戴安娜一起用晚餐后,又改變主意去見朋友。對此,王妃會大吵大鬧——“讓你的朋友見鬼去吧!見他們的鬼!——他們不是我的朋友。”而王子會若無其事地趕到朋友的聚會,解釋說王妃頭痛,已經(jīng)休息了。
這是他們病態(tài)婚姻的癥狀,而非病因。周末他們都會待在海格洛夫莊園,但只有兩人共度一個完整的周末是非常罕見的。查爾斯的前女友到訪是常事。屋里總是坐滿了人,不是“奇普斯”·凱瑟克(‘Chips’ Keswick)的妻子薩拉·凱瑟克(Sarah Keswick),就是約克公爵夫人或幾個其他熟人。查爾斯似乎很喜歡帶朋友來海格洛夫莊園,也許他們的存在意味著他不必長時間面對妻子。
夏日周末的重頭戲還有王子的馬球愛好,他對那項運動的熱愛總是引起戴安娜的反感。她覺得馬球不僅危險,而且無聊得讓人昏睡。媒體有時也來添亂,王妃不得不屈于壓力,帶兒子去馬球場看父親比賽。事實上,只要王妃到場,攝影師就會無一例外地將鏡頭對準她,除非王子出現(xiàn)失誤,從馬上摔下來受傷,媒體才會對王子和馬球表現(xiàn)出興趣。當戴安娜被動地去看一場馬球比賽,第二天又出現(xiàn)在新聞頭條時,查爾斯會不屑地說:“典型的時髦女郎?!边@可憐的女人反正贏不了——她看比賽不是,不看比賽也不是。這種時候戴安娜會非常生氣,查爾斯為避免沖突,通常會走開去照料他鐘愛的花園?!拔疫B你的花園都不如。去吧,跟你的花說話去!”這是王子落荒而逃后,她最喜歡的一句咒罵。
這些年,查爾斯為他對馬球的狂熱付出了代價——腰部受到了嚴重的損傷,疼痛有時讓他幾乎動彈不得。為了放松肌肉,緩解疼痛,他不得不進行一系列高難度的鍛煉。他的保護官科林總是在車上備著一個支撐背部的特殊靠墊。我無法理解他為什么要讓自己遭這么大的罪。
善于利用對手弱點的戴安娜牢牢抓住得分點,她最喜歡的刺激丈夫的方式之一就是勸他放棄這項運動?!翱丛谏系鄣姆輧荷?,查爾斯,為什么你不能放棄馬球呢?你太老了?!笨紤]到她與馬球高手休伊特的關系,驕傲的王子接受這個建議也許有點兒困難,所以他常常選擇無視她的冷嘲熱諷。
總之,要想在查爾斯和戴安娜的離奇世界里生存下來,必須快速適應,不然就要面臨出局。許多無辜的人只因為傷害了王子或王妃的脆弱情感就慘遭解雇。戴安娜常常開口承認自己任性,并且頻頻為草率的判斷表示歉意,這一點值得稱贊。說句公道話,她反復無常的舉動應該置于她失敗的婚姻背景下來理解。因此,她的情緒反復就算沒有道理,也是可以原諒的。
戴安娜為詹姆斯·休伊特頒獎。
當時,承擔掩護戴安娜行蹤這個額外責任的不是我,而是格拉厄姆。他一直負責戴安娜的安保工作,直到被癌癥奪去生命。在我負責威廉和哈里王子的安保期間,格拉厄姆多次請我協(xié)助,我也不得不替他擔任起高級保護官的角色。對小王子的職責意味著我每天都會接觸到戴安娜,所以這是一個很自然的轉變。在協(xié)助格拉厄姆時,我的職責也是不固定的,從正式訪問前事先勘查現(xiàn)場,到在各種活動伴其左右。這些活動有的是參加倫敦西區(qū)的電影節(jié)(有時與查爾斯王子一起),有的是到乏味的哈羅市政中心剪彩,還有的是出席朋友的婚禮。這些都是很好的經(jīng)歷,回過頭來看,顯然我是不自覺地在為下一階段的蘇格蘭場護衛(wèi)生涯做準備。
盡管理論上我還是威廉和哈里的保護官,但格拉厄姆的疾病開始影響他的身體,幾個星期來,他一直說喉嚨疼,并劇烈咳嗽,我多次催他去看病,但他堅持說會好的,不想小題大做。這期間,我不得不頻繁地代替格拉厄姆保護戴安娜。
一個人在經(jīng)歷磨難時,另一個人常常會得到命運的垂青。我本以為,一旦結束兩位小王子的護衛(wèi)任務,我就會轉到倫敦警察廳的其他職位上去。然而,格拉厄姆突然病倒,并最終被查出患了喉癌,每一個人——包括他自己——都明白,他已無力繼續(xù)履行行動職責,只能到總部坐辦公室。震驚之余,我被推到了王室的聚光燈之下。
06 我們會成為好搭檔
1988年,在命運的安排下,我成了王妃的貼身護衛(wèi)官。
不知道為什么,走近肯辛頓宮時,我隱隱有些不安。我是被召來這里與王妃進行一次“舒適的爐邊閑談”的。盡管我們已經(jīng)相當熟悉,但那天上午,我突然變得很緊張。
我按下莊嚴的黑色大門旁锃亮的黃銅門鈴按鈕,靜靜等候著。過了一會兒,身穿制服、永遠波瀾不驚的管家哈羅德·布朗(Harold Brown)出來了,禮貌地請我稍等。大廳里鋪著深石灰綠地毯,雖然舒適,但對王宮而言,卻顯得格外陰沉。得到王妃的允許后,哈羅德將我引到客廳。
王妃就在客廳,她的臉上洋溢著熱情的微笑,一雙眼睛閃閃發(fā)亮。這個房間非常女性化。房間里擺著雅致的仿古家具,家具上放著裝飾品和數(shù)張裝著小王子們照片的相框;偌大的窗戶正對著一個美麗的花園,花園周圍是一圈圍墻。后來我才知道,當她想逃離身份帶來的關注時,這里是她最喜歡的藏身地之一。
壁爐兩側各放著一張粉紅平紋布的沙發(fā)。戴安娜在其中一張沙發(fā)上坐下,然后禮貌地讓我坐在另一張上,并叫管家去端茶?!昂玫?,夫人?!惫芗逸p聲說著離開了房間,只留下我們兩個。
戴安娜穿著凱瑟琳·沃克(Catherine Walker)裁制的一件白藍相間的連衣裙,搭配周仰杰(Jimmy Choo)設計的雙色高跟鞋,金色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渾身散發(fā)著王妃的氣質。她剛剛參加完倫敦的一場正式活動。音響里放著莫扎特的C小調彌撒曲,王妃說她“涼透了”。接著她又突然輕聲笑了起來,我也跟著笑了。這一直是她習以為常的方式——用這種強加的親切氣氛讓人放松。在她的王室職務上工作八年后,王妃學會了如何優(yōu)雅地打破堅冰。
“肯,很高興你決定為我做事。”她說,“我知道,你們這些孩子把我看成一杯有毒的美酒。”她指的是護衛(wèi)隊。
我笑得有點兒不自然,但還是一本正經(jīng)地向她表示,情況并非如此?!拔艺娴呐沃业男侣殻瑳]人拿槍指著我的頭,強迫我接受這個新崗位?!蔽艺f。
“你說謊的水平顯然還不夠,肯?!彼_玩笑地說,“如果你想在這座瘋人院里活下去,你需要提高說謊的能力。”
就在我試圖對這個評語做出反應時,哈羅德拿著一個托盤敲門進來,給我解了圍。他放下托盤,將銀茶壺里的茶倒進兩只精致的磁杯。
“你要什么樣的?”
“建筑工人那樣的,謝謝,夫人?!蔽掖鸬馈?/p>
她探詢地看著我。
“濃茶,夫人——你知道,就像建筑工人喝的那種一樣?!惫_德靜靜地退下。
隨后的半小時,我們像老朋友一樣聊著天,話題時不時回到她的兩個兒子身上。
“你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和我差不多,但你——顯然比他們的父親多?!彼f。
我才不會上當。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牽扯進威爾士夫婦的私人恩怨里,所以我沒吱聲。她后退了,畢竟她也知道,我們的交情還沒深到她在我面前對丈夫發(fā)動全面攻擊的地步。于是她改變了話題,告訴我她的兒子多爭氣。不過她希望他們能像普通人那樣成長,盡管地位讓他們與其他男孩不一樣?!拔抑肋@很難,但是讓他們在成長過程中不僅有自我認知,而且能認清世界的本來面目,這對我真的非常重要?!?/p>
雖然相交不深,但我知道她這番話發(fā)自內心。她曾陪著孩子們乘過倫敦地鐵,甚至帶他們探訪過在這座都城的街道上最窮困潦倒的人。她是個實干的女性,不是空談家,她說到做到。
我們沒有討論實際的安保做法,尤其是她的個人保護方式。即使不說出來,我們也都知道。時至今日,我們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專家,知道各自的角色,至于我們不知道的,那需要在合作過程中學習。
理論上,我的工作很簡單——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她的安全。這意味著,從她起床之際,到她睡覺那一刻,都將由我或我的隊員在她身邊值勤。無論國內還是國外,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將是她的影子,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不斷在人群中搜尋可能是潛在威脅的面容。王妃和我都知道這種形式,但是,當真的談到她的安保問題時,她開起了玩笑。
“這么說來,肯——本質上,你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線?”她一邊說,一邊用挑剔的眼神打量我,但仍帶著一絲笑意?!澳鞘遣皇且馕吨銜嫖覔踝訌棧俊彼^續(xù)道。這是戴安娜典型的半玩笑半認真的試探。還好我早有準備。
迎著她的目光,我回答道:“只一顆,夫人。多了我會覺得不舒服。”
她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看來我的回答滴水不漏。我同時表示會力所能及地避免此類極端之舉,做到盡善盡美。
之前多次見過王妃,但從未有過這樣的談話。她非常迷人,不僅有同情心,而且風趣老練,敏銳的理解力也掩蓋了學歷的不足。即使知道新工作有它的高潮低谷,但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要與她一起登上這趟過山車。
“合作愉快?!彼f,“相信我們會成為好搭檔的。”
我揣著這張信任票轉身道別。幾天后,上面正式確定我出任王妃的保護官。
這一時期,王妃似乎經(jīng)常離開倫敦,到德文郡和康沃爾郡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雖然休伊特媽媽名下的別墅也在西南地區(qū),但戴安娜非常敬業(yè),不會將公共事務與個人私事混為一談。
王妃還熱衷于另一件事情——雖然這對一個后來聲稱飽受貪食癥折磨的女性來說,也許有點兒奇怪——但那個時候,她通常胃口很好,只要到西南地區(qū)參加正式活動,總是急于弄到一些凝脂奶油和康沃爾餡餅。我說的是真正的地道貨,不是倫敦賣的蹩腳仿制品。王妃一直鐘愛餡餅類的點心,也喜歡帶回來與孩子們分享。一般來說,到達的當天,我會給當?shù)乇Pl(wèi)處的彼得·拉德(Peter Rudd)探長布置第一個任務:確保王妃有一盒康沃爾餡餅和一些凝脂奶油帶回家。
有一次,拉德探長顯然將這個任務看得太神圣了。他走進商店,揮舞著警徽告訴經(jīng)理,王妃喜歡康沃爾餡餅和凝脂奶油,把經(jīng)理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他順利帶回了幾盒兩打裝的餡餅和兩大桶凝脂奶油。返回倫敦時,機組人員看到我們的貨物吃了一驚,因為我們就像剛剛對當?shù)爻羞M行一次皇家訪問似的。
餡餅實在太多,回到肯辛頓宮后,王妃決定分給在門口站崗的警察。從那以后,指示警察收集當?shù)靥禺a(chǎn)的時候,我們總是特別小心。
大部分離開倫敦的行程通常在一天之內,但我們經(jīng)常會在當?shù)氐倪h郊旅行,這樣就會住宿在肯辛頓宮外。王妃將地方性訪問稱作“外宿”,陪她外宿時,我們通常使用皇家列車?;始伊熊囀浅始矣瓮А安涣蓄嵞醽啞碧栆酝庾詈廊A的王室交通形式,它的老式普爾曼臥車和長餐車非常奢華。如果是長途旅行,列車到了晚上會在一個適當?shù)陌踩攸c停下。這樣不管在國內哪個地方,都不會影響皇室要人的睡眠。我也可以偷會兒懶,因為英國鐵路警察會在列車外圍提供夜間保衛(wèi)。
1988年7月,對柴郡的訪問就是一趟這樣的旅行。為了讓王妃睡上一夜好覺,列車??吭陔x目的地不遠處。然而第二天早上吃早飯時,她看上去面容憔悴,顯然夜里沒睡好。
“你還好嗎?夫人?你看上去不太對勁兒?!蔽覄倓傇谶@節(jié)長餐車里痛快地享用了一頓豐盛的英式早餐。
“嗯,不太好,肯,我沒睡著?!?/p>
“為什么沒睡,夫人?”
“嗯……我窗外有個人走來走去,走了一整夜。”她聲音里的憤怒對那個夢游者可不是好兆頭。
我不禁豎起耳朵,仔細聽礫石路基上“嘎吱嘎吱”響的腳步聲,它們很有規(guī)律從那扇窗戶下經(jīng)過。我好奇地走過去一看究竟,結果看到外面一個穿制服的鐵路警察正沿著列車踱來踱去。
“打擾下!”我大喊,“你在搞什么鬼?”
吃驚的警察猛地煞住腳,說:“唔……我在工作,長官?!?/p>
“很好,不過,為什么你非得在那該死的礫石上走?如果你必須走來走去,請到那塊該死的草地上去——那里有成千英畝夠你走?!蔽覅柭曊f。
跟著我來到車廂門口的王妃笑出了聲,而我還在繼續(xù)痛責那個不幸的家伙。
接著,王妃決定為這個人說句話:“肯,別太嚴厲——他在做事?!?/p>
07 憂傷的藍眼睛
幾周后,我第一次與王妃出訪,這成為我們關系中一個關鍵時刻。當時是在馬略卡島的帕爾馬一座景色壯觀的懸崖頂上。沐浴著午后的陽光,我和王妃坐在泳池邊談話。泳池位于一座宏偉的綜合建筑內的院子里。受西班牙國王胡安·卡洛斯(Juan Carlos)的邀請,王子和王妃來此做客。
在旁觀者看來,我們的談話一定很緊張。偶爾我會試著緩和一下氣氛,然后王妃的笑聲會打斷我們的談話,但不一會兒,她又變得嚴肅起來。
“哈里出生后,我們的婚姻就完了?!贝靼材葔旱吐曇粽f。她明亮的藍眼睛里透著憂傷。
我同情她,但也只能點點頭,什么也說不出來。
“我能怎么樣?”她繼續(xù)道,“我努力過,誠心誠意地努力過,他就是不要我。他只要她,只要她。我根本連機會都沒有過?!?/p>
不難明白,“他”指的是查爾斯王子,“她”是他的情人卡米拉。
戴安娜穿著亮黃色的比基尼,時不時地在沙灘床上躺下,讓身體沐浴在陽光里,用手指捋過一頭金發(fā)。我做這份工作時間尚短,對王妃的這份隨意有點兒意外。
她嘆了口氣,閉上眼睛,躲開刺眼的陽光?!澳阒绬??我想是時候張開翅膀了?!?/p>
這話由任何一個在失敗婚姻中飽受煎熬的其他女人說出來,都會引起足夠的關注,更別說是從威爾士王妃口中說出來,其威力甚至會影響到英國王室的核心。
這也許是我與戴安娜關系中的決定性時刻。隨著這份關系在未來的幾年里不斷的拉近,這樣推心置腹的談話將成為常態(tài),但在西班牙避暑時,我們在馬略卡島瑪麗溫特宮泳池邊的談話卻是一個里程碑。這是王妃第一次向我敞開心扉,向我透露籠罩在她生活中的烏云。我承認,那時候,當她將她的煩惱全部說出來時,我有點兒不自在,但這樣無拘無束的關系不久將成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當天早些時候,查爾斯王子離開瑪麗溫特宮去參加一個活動后,王妃便計劃了這次會面。當時我住在幾英里外的帕爾馬。她拿起私人套房的電話,打到我下榻的酒店。
“肯,你能來看我嗎?有很重要的事?!贝靼材鹊恼Z氣似乎很急切。
我立即問她是否在擔心人身安全,她向我保證她很安全,但更想和我面談。我告訴她我會盡快趕到。我離開酒店,幾分鐘后來到瑪麗溫特宮大門。守衛(wèi)宮門的西班牙哨兵已經(jīng)接到通知,知道我要來,打手勢讓我進去。幾秒鐘后,一個王室官員帶我來到泳池附近,他穿著一身厚實布料制成的深色制服,顯然不適合當前的天氣。
王妃從沙灘床上站起來跟我打招呼:“嘿,肯,你能來真是太好了?!庇旨由弦痪?,“很抱歉把你拖來?!?/p>
我也向她問好,然后告訴她我不介意被“拖來”。
我擔任她的保護官時間還不長,對于她讓我去那里的原因還有點兒忐忑不安。畢竟,瑪麗溫特宮有眾多軍警衛(wèi)兵,它的范圍之內絕對安全。我能感覺到,她需要有個人說說話,而王子的隨從人員中沒有任何人值得信任。在這種形勢下,我可能是她最好的選擇。
“真可怕。胡安·卡洛斯非常迷人,但——你知道——有點兒殷勤過度。他的舉動太親昵了。我告訴丈夫,但他說是我太傻了?!彼A艘粫?,又接下去,“知道嗎?肯,我認為國王喜歡我。雖然這聽起來有點兒荒唐,但我確定是真的?!币唤z調皮的微笑浮現(xiàn)在她臉上。
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也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她是不是真的在暗示我應該跟西班牙國王談談他過度熱情的事?我當時——甚至現(xiàn)在——都不能確定她是不是在開玩笑。
好在很快,談話轉到更困擾她的事情上來了,我也開始全面意識到她個人的不幸。她語氣平靜,話里沒有怨恨,只有某種聽天由命的無奈。她解釋說,她之所以同意陪丈夫來馬略卡島,只是為了演一出“好戲”——她希望向世界表明,她正在與深愛的丈夫度過一個快樂的假期。特別是她希望兒子過得快樂,畢竟孩子們需要一個雙親都在的穩(wěn)定生活。
她在坦誠地向我吐露心聲。她傷心地承認:“你知道,我不是自討無趣,只是我丈夫根本不想好好過。我曾經(jīng)埋怨過自己,認為這是我的錯,認為是自己不夠好。沒有一個人(我相信她是指王室家庭)表揚過我,你能相信嗎?哪怕我為那家人做了那么多?!?/p>
說著說著,戴安娜開始描繪一幅被孤立和排斥的畫面。我知道他們的婚姻狀況非常糟糕——不管是在她還是在王子身邊,沒有一個人看不出這一點。但她如此坦誠地談論它讓我不安。我甚至都不是受雇于她和王室的,而是蘇格蘭場的。要么就是她實在找不到一個同情她的聽眾,要么就是一定要向某個她信任的人傾訴,而不管他進入她圈子的時間有多短。
她繼續(xù)用幾乎不帶感情的聲音解釋說,現(xiàn)在的她和查爾斯王子間的裂痕已經(jīng)大到無法修補的地步。她告訴我,愛一個不愛她的人是令人心碎的,尤其是這個人還愛著別人。
我同情她,但沒辦法給她建議,這樣做會顯得很冒失,而且本能告訴我,她真正需要的只是傾聽者。我曾聽到王室里有人不屑地稱她為傻丫頭,但她剛剛那番話是真誠而坦率的。我能體會到她正在經(jīng)歷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直到她說出對自己和兒子未來的恐懼、查爾斯的不忠?guī)淼倪z棄感和被婚姻囚禁的窒息感,我感覺到她如釋重負。我意識到,只要有個人聽聽她傷心的傾訴,她就能從中得到些許安慰。
對于她在我身上寄予的信任,我感到很榮幸。與此同時,這番話也讓我非常震驚,她告訴我的都是爆炸性的秘密。雖然這些痛苦沒影響到她的安全,但如果傳開來,威爾士親王的婚姻真相就會大白于天下,沒人知道這會給他的妻子、孩子、女王及其家族,還有君主制度本身帶來什么后果。
那天,我第一次聽到她說出那句話:“沒人理解我?!焙髞砦野堰@句話當作她的慣用語。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開始理解她了。
結合時間背景來理解我們的談話,這一點很重要。它比安德魯·莫頓(Andrew Morton)那本爆炸性的《戴安娜:她的真實故事》(Diana:Her True Story)一書的出版早了四年。在1988年,雖然國內媒體已經(jīng)開始懷疑親王和王妃的婚姻狀態(tài),但還沒有任何人接近其晦暗的真相。直到1992年,莫頓揭開了威爾士夫婦的關系和一些王室家庭成員、各種官僚所扮演的不那么光彩的角色,世人才了解到這些。
我們的談話還沒結束。
“你知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多年沒有同床了,肯?”她有點兒難為情地說。
我不由自主地有一種感覺,似乎在內心深處,她相信這份疏遠是她的責任。接著——在世人得知她的失落,是如何使得她嘗試自殺之前很久——她列舉了她企圖結束自己生命的幾個時刻,以及那么做的原因——它是求助的呼吁,但沒人要聽。
聽著她的話,我深刻地感覺到,她確實非常不快樂。至于她向我敞開心扉的原因,我依然不能確定。它是不是一次試探,一個檢驗她可否信任我的方式?或者按我最初的想法,會不會只是她需要傾訴于某個人?再或者,在面對冷漠的丈夫、不友好的宮廷體系和那個查爾斯王子的名為“海格洛夫集團”的敵對小圈子時,她是不是迫切需要一個盟友?
我們促膝而談整整一個小時,她不斷地回到那個核心問題——她的丈夫和卡米拉的關系。他明目張膽地漠視她的感覺,她認為那是背叛,是她年輕生命中遭遇的最大背叛。漸漸地我也開始相信,這是她永遠無法擺脫的背叛。
她一邊述說,一邊止不住地流眼淚。她的話里沒有怨恨,只有滿滿的痛苦。坐在這個女人身邊,我尷尬得手足無措,她的生活本來有無限希望,卻在靜靜地描述對生活的絕望。雖然擁有美貌、地位和財富,但生活顯然發(fā)給她一手爛牌。
當然,我也知道,每個故事至少都有兩面,但明知這樣做也許不恰當,我還是選擇偏向她。我告訴她我同情她,同時溫和地提醒道,她也有許多值得欣慰的事,尤其是兩個很爭氣的兒子。一提到他們的名字,她的憂傷似乎煙消云散,臉上又恢復了燦爛的微笑:“你說得太對了,肯。我很幸運。威廉和哈里真的很可愛,非常非??蓯邸!?/p>
戴安娜和西班牙國王。
我意識到自己會因為她的吐露而陷入危險的境地,便嘗試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引離她問題叢生的婚姻。也許我自私地覺得,在我們專業(yè)關系的這個初期階段,王妃告訴我的這些事情是個燙手山芋。然而,任何人——即使是那些現(xiàn)在堅稱她患有“邊緣型人格障礙”,非常客觀地將她的問題歸咎于精神健康狀態(tài)的批評者——如果此時都不對她表示同情,我也無話可說了。最終,我巧妙地將話題轉到我們對古典音樂的共同愛好上。她是個顧及別人感受的人,顯然完全理解我的意圖。
戴安娜的困擾和不幸成為我們在隨后幾年里經(jīng)常討論的話題。也許是因為在馬略卡島的那個下午,我回應了她的求助。從那時起,她開始信任我,毫無保留地向我傾吐一切,我也將更好地保護她避開危險,甚至保護她不被自己傷害。
08 在音樂中樂觀
當王妃看到西班牙王后的妹妹穿過院子向這邊走來時,我們的談話突然停止了。這本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我可以找個借口回到酒店房間,安靜地一個人待會兒,結果沒有如愿。
戴安娜一看到外人,失意立刻消失了,開始客氣地交談,然后毫無預兆地把話題轉到了我對音樂的愛好上。王妃笑著對索菲亞王后(Queen Sophia)的妹妹說:“肯有一副美妙的歌喉。他想給我們唱支歌?!苯又嫦蛭遥皝戆?,肯,為我們唱支歌?!?/p>
我驚呆了。
既然鴨子被趕上了架,我別無選擇,硬著頭皮深吸一口氣,唱起我的個人最愛——由莉薩·萊曼(Lisa Lehmann)改編的《當我自己年輕時》(Myself When Young)。更讓我窘迫的是,在我演唱的途中,索菲亞王后來到了泳池邊。因為熱浪、賣力和窘迫,我已經(jīng)滿臉火熱,最終贏得了聽眾禮貌的掌聲。我婉拒了他們再來一首的請求,氣喘吁吁地道別,準備離開這些人。這時戴安娜已經(jīng)與女主人熱絡地聊上了,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微笑著對我做出“謝謝你”的口型。那天以后,我對音樂的興趣似乎感染了王妃,她發(fā)現(xiàn)自己迷戀上了歌劇,但不得不承認,她對此仍是一知半解。得此鼓舞,我談到自己對這門藝術的喜愛,并且給了她一本名為《理解歌劇》(Understanding Opera)的書,她很快就看完了。而早在我的表演之后,戴安娜和索菲亞王后談起了她們對音樂的共同愛好和對歌劇演員的贊賞,王后隨即決定邀請我們第二天去看何塞·卡雷拉斯(José Carreras)的表演。這是那位歌手白血病康復后的首次公演。王妃開玩笑說,聽過我的演唱后再去聽另一個偉大的男高音,真是不勝榮幸。對這樣的比較,我只得相當笨拙地承認,我實際上是男中音。
第二天,我和王妃、索菲亞王后、王后的妹妹以及隨行人員,丟下查爾斯王子,乘國王的私人飛機來到巴塞羅那。降落后,我們的汽車匯入一個以警察為主的龐大護衛(wèi)車隊中。車隊首先引導我們來到市郊的一個村莊。在一幢很小的房子里,我們拜訪了王后的一個朋友。小房子旁邊是一個美麗的廣場,廣場上搭建了一個色彩鮮艷、裝飾華美的平臺。在那個臨時舞臺上,著名女高音蒙特塞拉特·卡芭葉(Montserrat Caballé)演唱了一系列普契尼(Puccini)的詠嘆調。這是一場精彩的演出,歌手的演唱感染了戴安娜,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愉悅。
最后,女歌唱家參加了我們的招待會,和王妃像老朋友一樣聊得非常投機。
這僅僅只是個開始。招待會后,我們回到車里,隨皇家車隊駛向巴塞羅那的一座城堡,王妃參加了另一場招待會。招待會上,戴安娜第一次見到代表英格蘭隊的球員加里·萊因克爾(Gary Lineker)。盡管他一點兒也不像個典型的足球明星,但那時卻是巴塞羅那隊最好的前鋒。
歌劇廳就在城堡范圍內。招待會結束后,我們和加里一起走上我們的座位,卡雷拉斯正準備開始演唱。我從未聽過如此專業(yè)的表演。如果這位偉大的男高音也會緊張的話,那他一點兒也沒顯露出來——別忘了,這是他勇敢地戰(zhàn)勝一場可怕的疾病,長期停練后的首次公演。他的表演讓全場為之動容。最終,他將《格拉納達》(Granada)重唱了五次,狂熱的觀眾將鮮花如雪片般拋向他,以至于最后,他陷在齊膝深的花瓣里。
表演結束后,我們被引到另一場專為卡雷拉斯舉辦的招待會上。在參加各種活動的過程中,戴安娜曾遇到過許多比她矮的人,這一次也一樣,即使沒穿標志性的高跟鞋,她依然比卡雷拉斯高出一個頭。但卡雷拉斯本身的氣場鎮(zhèn)住了整個屋子,他渾身散發(fā)的魅力像磁石一樣吸引了戴安娜。戴安娜打定主意,不想在這個偉大人物面前顯得無知,在研究過我前一夜給她的書后,她問了幾個關于歌劇及其演唱藝術的專業(yè)問題,還表示卡雷拉斯演唱的《格拉納達》深深地震撼了她。
返回帕爾馬的飛機上,戴安娜非常高興,前一天的陰霾一掃而光,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雖然之前內心還無比掙扎,但她在短短幾小時里就恢復了精神。
也許是我們在瑪麗溫特宮的談話,或是戴安娜對婚姻問題的反復斟酌,決定了她接下來要采取的行動。那年秋天,和王子待在阿伯丁郡的巴爾莫勒爾堡時,她決定重新開始。她對之前的自己很失望,她說自己犯了許多“錯誤”,還說自己將更加認真地對待王室職責。
“我要全心全意地工作?!彼f。
當時我正陪她沿迪伊河漫步。
“真煩人,”她繼續(xù)說,“人人都說我討厭這個地方?!?/p>
這個蘇格蘭鄉(xiāng)村被綿延起伏的山包圍著,樹木沐浴在獨屬于秋天的橙色和赭色中。
“其實我討厭的不是這個地方——我喜歡蘇格蘭——我討厭的只是那些人營造出來的氣氛。”她指著巨大的仿制城堡說。這是她丈夫的五世祖、維多利亞女王(Queen Victoria)的丈夫、薩克森-科堡-哥達的阿爾伯特親王(Prince Albert)設計建造的。每次去巴爾莫勒爾堡,戴安娜都下定決心要堅強起來,卻總是再次陷入低谷。她被麻煩不斷的王室婚姻和家庭生活弄得疲憊不堪。
- Jack Russell,杰克羅素梗犬。
- 與已故皇后樂隊(Queen)主唱佛萊迪·摩克瑞(Freddie Mercury)同唱那曲精彩的《巴塞羅那》(Barcelona)后,她的作品在普通人中間廣為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