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婦們訥訥不言,有機(jī)靈放肆的,倚仗老夫人器重,鼓起膽量笑道:“君侯,我們乃是奉老夫人之命徹查這件鳩毒案,這兩人牽涉其中,我們正要帶人回去問話?!?/p>
“哦?”朱聞微微一笑,語音卻犀利辛辣,“本侯什么時候委任你們在慎司監(jiān)查案的?”
眾人面面相覷,不甘心就此撤退,正要再言,朱聞劍眉一揚(yáng),低喝道:“滾出去?!?/p>
宛如一記鞭子抽過,眾人面上都失了顏色,紛紛目視姐妹二人,眼中閃過怨毒,絡(luò)繹而退。
疏真靜靜地看著朱聞,默然無語,那一雙幽深的黑眸,幾乎要看入他心中最深處。
朱聞被她目光觸及,只覺澄澈宛如冷泉,連肌膚幾乎都要刺痛,于是笑道:“你那樣看著我做什么?好歹又救了你一次……”
“君侯之恩,我們姐妹都銘記在心?!笔枵孑p聲嘆道,“可是鬧了今日這一出,我們姐妹立刻便成眾矢之的,這又當(dāng)如何?”
仿佛料到她會興師問罪,朱聞輕揮長袖,笑得越發(fā)瀟灑不羈:“你也看到了這幫人來勢洶洶,若任由她們妄為,你們今日也不能善了?!?/p>
他含笑凝望:“至于你問該當(dāng)如何——到本侯宮中,做我的人如何?”
這一句話石破天驚,讓一旁的虹菱霞飛雙頰,卻也讓疏真目光一凝。半晌,她咬牙道:“君侯……你這是故意的吧!
“何來此一說?”
面對朱聞無辜驚愕的笑顏,疏真心下怒意凜然,她心知肚明,對方刻意在人前為自己解圍。宮中流言如飛,一夜便會鬧得人盡皆知,此時此地,已無自己安穩(wěn)過活的余地。
雪光映入她眼中,她低下頭,咬住唇,瞬間,已然明白此事無回寰余地。
疏真不再看他,只是徑直吩咐虹菱道:“收拾東西吧,我們又要搬家了!”
“如此不甘愿的模樣嗎?”朱聞收了笑容,鄭重道,“你在燕姬這里,也不過是忙于繡工,這般虛度歲月,真正是你想要的嗎?”
“虛度歲月?”疏真簡直要大笑出聲,她抬起頭,眼眸望定了朱聞,欲要反駁,卻終究沒有開口。
朱聞——意氣飛揚(yáng)、少年天縱的你,可曾知曉,即使是虛度年華,也好過顛沛流離、如履薄冰……
無聲的嘆息在她心間響起,清澈的黑眸染上了別樣的黯然,卻讓朱聞會錯了意,眉宇間隱見壓抑的不悅——
跟隨在我身邊,竟讓你如此難受?
順賢老夫人看著下首這一眾垂頭喪氣的侍婢,竟沒有動怒,只是淡淡道:“下去吧!”
她一人獨(dú)坐,枯對滿室寂靜,拔了拔頭上銀簪,看著鏡中兩鬢上的蒼霜,輕嘆了一聲:“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天未明時,她便得到密稟,就近伺候燕夫人茶食的侍女中,有一人已被君侯下令放了出來,如今派人前去拿人,卻遭遇君侯親身斥退——
此事果然與君侯脫不開干系!
她尖利的指甲在銀簪上狠狠地掐了一個印記,將素梅花形弄得面目全非:“他如今長大成人,也有自己的主意了!”
她嘆了一聲,隨后匆匆寫就密函,喚人朝王城送去。
接下來幾日,宮里異常寧靜。燕姬禁足、瑗夫人長臥養(yǎng)病,各自安晏,波瀾不起。
疏真手中捻了一根淺翠絲線,在麻布上繞了個盤龍結(jié),但見繡圖中峰巒疊嶂,池上天波浩渺,一眼望去青翠墨黑不一,如同一幅上好丹青。
朱聞坐在一旁懶洋洋地托腮看著,初春的日光照得滿地光華,半邊的金磚地面都映得暖洋洋的。他半邊身子側(cè)坐在陰影里,看不清眉目神情,卻有說不盡的舒暢寫意。
“你已經(jīng)把我的大小四季衣裳都縫補(bǔ)一新,重描的花樣子也都用上了,再等你繡好這幅屏風(fēng),這滿殿上下可就沒什么活可以給你做了!”
他的聲音清朗,如此調(diào)侃著,卻帶著親昵的暖意。
初春的風(fēng)徐徐吹入,仍是微涼的,只是少了那種透入骨髓的寒,略微有些暖煦的味道了。
疏真默默地拿過刀剪,只聽喀嚓一聲,線分九股,齊齊而落,整幅屏風(fēng)終告完成。
正在朱聞以為她不會回答之時,只聽她淡淡道:“我本身就是繡娘,做這些乃是分內(nèi)之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