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聞耳邊回響著疏真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心中卻是冷怒至極，一旁的衛(wèi)羽以指叩著幾案，豁然開朗道：“原來如此，如果瑗夫人身亡，燕姬被懲，再波及一二宮人，我們這邊的眼線便消亡殆盡了。在這個奪謫爭位的節(jié)骨眼上，您若是剪除細(xì)作，那定是所謀非小，一夜之間，彼此劍拔弩張的王子們，便會警覺戒備，將所有矛頭一起對準(zhǔn)您?！?/p>

朱聞沉聲道：“更何況，阿瑗是父王親賜的，她若死去，本身就是對父王的莫大藐視——沒有人會相信這是燕姬那個蠢女人干的，所有人都會猜忌我?！?/p>

他怒極反笑，一掌拍在桌上，悄無聲息的，檀木桌化為了齏粉——

“他們自己在王城斗個你死我活也就罷了，居然把主意動到我頭上了！”

衛(wèi)羽卻不再出聲，只是望著滿地木粉，呆呆地有些出神。

“你在想什么？”

衛(wèi)羽皺起眉，有些懊惱道：“我這個軍師太不稱職了，居然沒有及時看出其中的詭秘。那位疏真姑娘一語道破天機(jī)，實在不簡單?！?/p>

衛(wèi)羽瞇起眼，想起昨夜所見，斷然道：“她那般的風(fēng)度、氣韻，可不是平凡人家所能有的?！?/p>

朱聞微微一笑，神色之間一派從容：“我又豈會不知？早在先前，便在居延俘來之人中細(xì)查過?！?/p>

他頓了一頓，繼續(xù)道：“據(jù)說朝中也甚不安寧，神寧長公主一紙詔令，便有百余官員被清洗，重則誅族，輕則流放，她大概就是這批官員的家眷……”

衛(wèi)羽對此事也有所耳聞：“聽說京城那邊鬧得血流飄杵，一片風(fēng)聲鶴唳，人人自危。那位長公主殿下，也實在太過恣意跋扈了！”

“天子尚且年幼，她以長姐之尊攝政，掌有黃鉞白旄，為人深謀果決、須眉難及，天下間又有幾人敢掠其鋒芒？”

朱聞如此斷言，又道：“朝中有此一人，諸侯便多有掣肘——自下唐、南晉、陳等以來，除去我燮國，各方在她面前，誰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他眉宇間涌起一道微帶惡意的冷笑：“我燮國勢大，眼看著就是朝廷下一步的目標(biāo)，王城那些人卻仍是肆意內(nèi)斗，所謂不知死活，莫過于此了！”

午后的日光照耀著他全身，冰冷俊顏因激越譏諷而帶上了一層微紅，卻顯出一種不羈的男子氣概，讓人目眩神迷。

午后的日光清淺，屋檐下殘雪滴落，有些拖成長長的冰棱，五光十色般迷離。

疏真以銀剪利落地割去尾線，端詳著眼前這一幅繡品，但見上面洛神翩然，顧盼生輝，于是微微一笑，略覺滿意。

一道纖細(xì)身形在背后靜靜拖下陰影，疏真回過頭去，不意外地端詳著虹菱，笑著問道：“可好些了嗎？”

虹菱披著羊毛大坎肩，仿佛不勝寒意，卻仍笑著應(yīng)道：“姐姐，我沒事的?！?/p>

她想起昨夜這一場噩夢，蹙眉間一片驚惶：“如今燕主子也被禁足了，我們這西側(cè)殿上下都惶惶不安——姐姐，你說，萬一燕主子真被問罪，我們這一干人可怎么好？”

疏真微微一笑，眼中光華流轉(zhuǎn)，卻是一絲未動：“我們這些下人奴婢，本就是無根浮萍，何必去管這些貴人們的事，左右我尚有手藝，在誰手下，都少不了你我姐妹的衣食?！?/p>

她仿佛是在告誡虹菱，又仿佛是在自言心胸，銀針在空中拖曳出一道優(yōu)美弧線后，又開始跳躍不已，仿佛有了靈性一般。

只是不期然的，她想起那個長發(fā)幽黑近藍(lán)，帶起無邊冰寒的男子，不由暗自嘆道：“朱聞……如果我所料不差，針對你的布局，可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遠(yuǎn)不只這一著啊……”

她想得入神，有些茫然自失，暗笑道：這些又與我何干？

她心中正在暗潮起伏，卻聽屋舍外一陣雜亂腳步聲，隨即，大門被粗暴推開，卻是幾個三十上下的健婦，粗手大腳、眉目不善，正冷冷看向室內(nèi)。

“奉順賢夫人之命，帶你二人去回話！”

說完，便七手八腳上前推搡拉人。

疏真未及動怒，卻聽屋外傳來一道響亮的宣告聲——

“君侯駕臨，是什么人膽敢在此喧嘩鬧事？”

只見朱聞一身便裝，在侍衛(wèi)的簇?fù)硐?，大步流星走了進(jìn)來。

他冷眼一掃，不悅道：“你們在這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