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新年一過，就要忙部門改革和競聘的事，這個確實已經(jīng)形成慣例。

張又波皺著眉面向落地大窗坐著，窗外是瀲滟的湖水。這片湖據(jù)說有8.4平方公里，是這座城市令人驕傲的城中湖，它如同一顆明珠鑲嵌在城市的中央，將這座城市襯托得頗具靈氣。電視臺所在的位置，就是全城最美的地段，湖的西岸。近年來，當?shù)卣y行、各局紛紛搬遷至此，電視臺漂亮的十九層大樓也是在這股熱潮下建起來的。

為了建這座大樓，電視臺找銀行貸了五千萬，致使電視臺負債累累，而前任臺長也栽在這個電視臺大樓的建設(shè)上，說是從中受賄一百多萬元，倒給張又波騰了位子。所以，張又波想，照電視臺目前的情況，不創(chuàng)收根本沒有出路！所以，電視臺注重創(chuàng)收也應(yīng)是無可厚非的，但是，偏偏總有那么一些人在不停地鼓噪，批評臺里重錢，忽視了電視節(jié)目質(zhì)量?！八麐尩?，這純粹是扯淡嘛，沒有錢，談什么質(zhì)量！做節(jié)目都是要有資本的！”

還有人說他重視女人。他當然知道指的是誰。不錯，白蘇蘇業(yè)務(wù)做得好，每年提成也拿得比較可觀，但這都是這個女人自己拼下來的。那些單位的頭頭腦腦都是些什么貨色，他也知道，雖然自己有時候幫白蘇蘇給那些人打個招呼，但是，白蘇蘇付出的辛苦，又有誰知道？記得有一次，白蘇蘇為了一筆單子，喝得幾乎胃出血，那些王八羔子還不放過，要不是自己及時趕到，只怕這個業(yè)務(wù)尖子就完了。

再說了，這個女人對自己的忠心，那是沒話說的，所以這樣的女人，不用她，還用誰？今年白蘇蘇想爭個新聞部的主任，她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在自己耳邊吹風(fēng)了。

可是，局長也打了招呼，他推薦的人也是個女人，臺里的女主播王艷，跟男主播何平并稱電視臺播音“金童玉女”，但是據(jù)說，兩個人關(guān)系并不怎樣，互相瞧不起對方。人家原來說文人相輕，現(xiàn)在才知原來播音也相輕的。說穿了，都是為了各自利益出發(fā)，才導(dǎo)致心態(tài)失衡。

這幾天，張又波的辦公室跟走馬燈似的，總有人偷偷摸摸地遞東西進來。張又波知道，這些人都各懷鬼胎。

書記估計也在打自己的算盤，那兩個副臺長可能也有些想法。張又波有種感覺，這三個人都跟自己不是一路的人，特別是那個副臺長向北，人前人后裝得無比親民，倒顯得自己多么嚴肅和獨裁了。他已經(jīng)聽到風(fēng)聲，說他想取自己而代之。自己在電視臺已經(jīng)是第三年，明年可能有所變動，雖然自己有可能向上升一級，給向北讓路也是順其自然的事，但是他就是對那些傳言心有顧忌，給這樣一個跟自己離心離德的人騰位子，他真的心有不甘。

張又波打定主意，一定要用自己的人，即使自己離開，也要安插自己的人做臺長或副臺長。很顯然，現(xiàn)在的這幾個人不是，他們跟自己都是貌合神離。

他的眼前忽然浮出廣告部主任劉建的樣子來。

昨天，他就跟這個家伙在一起。

財政局的邢局長約他打牌。張又波知道，他是為一個人調(diào)動的事來找他的。那個人在下面一個縣電視臺，想調(diào)到市臺來。目前臺里正想裁人，他想拖過這陣風(fēng)頭再說。可是財政局長以為自己推托，三番兩次約自己喝茶打牌，他雖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卻不說破，被人求的滋味畢竟是很受用的。

張又波帶了廣告部主任劉建。他出門習(xí)慣帶這個人，比財務(wù)部的人還管用，自己出門打牌根本不用著急資金的問題。

邢局長早早就候在富豪酒店。這個酒店食宿、娛樂一應(yīng)俱全，是有錢人和有權(quán)人常來的地方。邢局長身后跟了一個30多歲的男子，見了他點頭哈腰的。邢局長就說：“他就是下面縣臺的小張，真是巧，跟張局長你是家門，說不定五百年前就是一家呢。”

“哈哈哈，有可能有可能！”張又波應(yīng)酬地笑著，脫下身上的風(fēng)衣。劉建急忙伸手接了，轉(zhuǎn)身掛到靠墻立著的衣架上。

邢局長問張又波喝什么茶，張又波說：“老規(guī)矩，鐵觀音。”

邢局長哈哈一笑：“是，跟我愛好一樣，都愛鐵觀音。”說著又問了劉建喝什么，劉建說：“隨便吧?！?/p>

邢局長笑道：“這里可沒有隨便這道茶喲，要不，小張，你給他點?！?/p>

小張諂媚地笑著，翻看點茶單子征求劉建的意見。

邢局長遞給張又波一根煙，張又波瞇了眼看了，說：“好像是洋煙，這上面的字我都不認識?！?/p>

邢局長點頭：“是的，剛剛?cè)チ嗣绹惶?。?/p>

張又波羨慕地說：“比我們強多了，經(jīng)常出國?！?/p>

邢局長就無聲地微笑，說：“沾老爺子的光?！?/p>

張又波知道這個老爺子說的就是市委書記了。也不多說，就點上煙，剛吸了一口，就咳嗽起來，說：“娘的，這洋煙還蠻嗆。”

說話間，張又波的茶上來了。邢局長說：“老規(guī)矩，打幾圈。今天正好四個人，我們也不再叫其他人了?！?/p>

張又波會意地點頭。邢局長就跟小張對面坐了，張又波自然跟劉建對家。幾個人對了下，都喜歡麻將，就讓服務(wù)員拿了麻將，說了桌面的規(guī)矩。小張一聽，這牌打得夠大的，一圈下來估計少說得一二千元。好在自己準備了不少現(xiàn)金，不然要出丑了。

之前邢局長已經(jīng)跟小張囑咐過，這牌要打得藝術(shù)，既要讓張又波過癮，又不能讓他覺得是故意送錢給他。這是目前官場和生意場上很流行的一種送禮方法，借打牌之名名正言順地輸錢給求著辦事的人。這樣既消遣了時光，又不落個行賄受賄的名義，皆大歡喜。

劉建這次雖然準備了不少現(xiàn)金，卻沒有派上用場。他看到，兩圈下來，臺長張又波的面前已經(jīng)無本起利了。他也就不用三心二意地計算該贏還是輸了。今晚的場面，顯然是臺長的主場，而自己能夠戰(zhàn)個平局就行了。

今晚輸錢的主角是小張?？此?shù)媚X門發(fā)亮的樣子，劉建忽然想到自己的模樣。這樣的場面他經(jīng)得太多，單是陪臺長，已經(jīng)不計其數(shù)，當然，那時候都是臺長求別人的時候。前天自己還陪臺長輸給市委宣傳部長。

打到凌晨一點，張又波打了個哈欠。他的面前少說也贏了一萬元了。那個叫小張的已經(jīng)有點手忙腳亂起來，估計是荷包的貨差不多了。劉建暗笑，這個土包子，肯定這樣的場面經(jīng)歷太少了。

正好，張又波的手機響起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問他回不回。邢局長哈哈笑起來，說：“夫人查崗了，我們散了吧。”

張又波收了線，也哈哈一笑，說：“好，不然要被夫人鎖在家門外了。”

邢局長低聲笑道：“如果沒有去處，找我哈，我給你安排，酒店現(xiàn)成的。”

張又波嘻嘻笑著，不置可否，劉建已經(jīng)開了車過來。

張又波仰靠在車后座上，看著劉建專心開車的背影想，也許這個人是跟自己最貼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