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府之內(nèi),本有媒婆三百五十多人。幾個月下來,她們家的門檻快要被踩平了。但是,幾乎所有的媒婆都找不到孟河。托媒的男子一次次久等無望,使得那些媒婆也只好直言自己無能為力。
只有一個姓郝的媒婆,在多方打聽之后,從一個賣柴老漢的粗粗描述中聽出了一些端倪。她順著那個老漢的指點,經(jīng)過半個月的蹲守,確認(rèn)了那扇小院的門。
孟河和母親,住在河邊的一個小山村里。
父親在孟河出生那年坐船到京城參加科舉考試,但一去整整二十年,再也沒有回來。就在一個多月前,母親突患重病離世,現(xiàn)在孟河完全是單身一人過日子了。
孟河的母親去世,郝媒婆是知道的,她還幫助料理了后事。但她知道,治喪期間絕對不能做媒。按照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喪期以“七”為計算單位,到了七個“七”,也就是四十九天,喪期就滿了。所以,第五十天的那個晚上,郝媒婆來敲孟河的門。
事情實在是很急了,她帶來了一群新的追求者。四十九天喪期囤積下了一大批,而這群人更特殊,明天就要搭船到京城趕考。
那個時代的中國男子,最高的人生理想是兩項:“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币簿褪侨⒌揭粋€好妻子,考上一個好位子。這兩件事,最好都在年輕時一起辦妥,兩全其美。因此,他們都想在上船前見見孟河。先讓孟河選,再讓朝廷選。
今天晚上,他們已經(jīng)把明天出發(fā)的行李打好了,跟著郝媒婆來到了孟河的山村。
郝媒婆是這一帶唯一的“社會活動家”,與上上下下、前后左右、各家各戶都搭得上話。她年齡并不大,才三十多歲,但為了展現(xiàn)老成干練,卻在頭上包著兩片黑布束,走路時胖胖的身軀喜歡扭動,說話時沙沙的嗓音顯得誠懇。
今天她從央求她說媒的考生中,挑了六個,來見孟河。
她做媒婆也有年頭了,但從來沒見過那么多年青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任自己挑選。細(xì)細(xì)比較的時候,自己還有點臉紅心跳。
孟河家是一個柴門竹籬的小院子,柴門前有一座架在山澗上的小橋,小橋那頭是一個涼亭。這夜月色明亮,柴門、小橋、涼亭都看得一清二楚。
郝媒婆領(lǐng)著考生們來到?jīng)鐾ぃ粗驅(qū)γ娴牟耖T一笑,便做手勢讓六位考生躲在涼亭后面的樹叢中,自己就跨著大步過了小橋。
她在柴門上輕輕地敲,邊敲邊叫孟河。里邊完全沒有回應(yīng),她又從竹籬笆的縫隙往里看,再呼叫拍打,還是沒有回應(yīng)。
她回身看了看涼亭邊,又轉(zhuǎn)臉對著籬笆說:“孟河小姐,你不點燈,但我知道你在里邊。我做媒半輩子,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多趕不走的男子,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一扇敲不開的小門。昨天已經(jīng)是‘七七’,喪期滿了,可以開門找個人成家了。要不然,一個人住在這山上,還不悶死!你難道還能像你母親,丈夫失蹤二十年,一直單身一人?”
院子里還是沒有動靜。
過了片刻,郝媒婆想到了一個辦法,笑著說:“一個女子面對這么多男子,也為難你了。這樣吧,既然你不好意思出面,就躲在門縫里看。我讓六個考生在涼亭上排著個兒亮一亮,你如果看中,悄悄告訴我一個號碼就可以了。今天月光好,看得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