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十五里后,還沒接近,前方便有穿灰布軍服的士兵持槍攔住去路,詢問來由。
陸西元亮明了身份,請他們速回稟報。一刻鐘后,車隊被放行,沿著一望無垠的平原地帶徑直向前。大路兩側一片蒼茫,遠近的樹木、河流都籠罩在一層薄霧里。遙遠處太陽漸漸升起,卻尚未能清晰。
許霆中在車上舉起望遠鏡,眺望那座集鎮(zhèn)的遠景,并沒有發(fā)現軍隊據守的痕跡,心中疑惑。車隊正向前行駛時,突然路邊田埂鋪蓋的稻草動了一下,倏然出現了大批士兵,端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式,分兩路縱隊挾持,雖然衣衫襤褸,但精神飽滿。
他笑了一聲,喝令停車,跳下車來上下打量這些人的面貌,個個營養(yǎng)狀態(tài)尚可,年齡也都在二十來歲上下。他心中對照自己那支隊伍老兵們大致的年齡,心中羨慕,問:“你們是哪支部隊的?”
左側隊伍里有個人走出來,應答說:“新四軍江北縱隊七團二營,奉命在這里恭候貴方代表?!?/p>
許霆中揮了下手,上車朝陸西元笑道:“那就多謝了。走吧,咱們去湯口鎮(zhèn)?!?/p>
一行車輛在士兵的左右護送下,抵達目的地。鎮(zhèn)東的一棵古槐樹下,新四軍江北縱隊程司令、共產黨江北專區(qū)徐專員一行約二十余人,得訊后正齊聚在路口等候。陸西元過去先行握手致意,互為介紹。
程司令聽說來者中那將官是許霆中,留了意,說:“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十二軍軍長是蔣委員長的愛將,所部又是國軍精銳,慣于打頭陣的急先鋒。這次來吳尚,還是老本行嗎?”
許霆中一笑,說:“我部奉命接受吳尚日軍的投降??箲?zhàn)勝利了,我們總是要回來的,在哪里,都是黨國的先鋒。”
程司令笑了起來,說:“但愿將軍以及十二軍全體官兵,不做打內戰(zhàn)的先鋒?!?/p>
許霆中不置可否,掉頭看看陸西元。
陸西元微笑道:“內戰(zhàn)外戰(zhàn),都不是你我的事。眼下,我是國民政府代表,全權負責處理湯口鎮(zhèn)事件。希望貴軍能夠給予配合。”
對方禮節(jié)性地點頭,先請他們吃午飯。飯菜上來簡單至極,一盆粉條燒青菜,摻雜了少數肉末,一盆白花花的大米飯,吃完后可隨意添加。陸、許二人也不介意,扒完了一碗飯后,放下碗筷,要求觀看湯口鎮(zhèn)戰(zhàn)事沖突的現場。對方卻先將他們請到了鎮(zhèn)西六里地的三岔路口,路邊新壘了好些座墳堆,介紹說這就是共產黨蕭縣縣長以及縣大隊戰(zhàn)死眾人就地掩埋的墓地。
陸西元嘆口氣,說:“這夜間的誤會,本來是可以避免的,可是偏偏釀成了這樣的悲劇,真是令人扼腕。但針對十二軍一○二團的偷襲,就不是偶然誤會造成的。貴軍動用了一個縱隊的兵力,對付一個千余人的步兵團,絕無一○二團可以向貴部挑釁的可能。這一點,你們怕是難以否認吧?”
程司令冷笑,說:“我方遭受攻擊,陸市長輕描淡寫地一說,而貴方遭受攻擊卻濃墨重彩地渲染。這豈不是在自欺欺人嗎?蕭縣縣政權是我方不費一槍一彈接受偽軍投降后占領的,我方的接收合理合法,再加上抗戰(zhàn)期間,已先行建立了蕭縣縣政權,那個時候,陸市長還在峨眉山上享清福吧?一個合法、民主,在敵后浴血堅持四年的抗日政權,就這樣被你們消滅了,真是親者痛仇者快!”
陸西元一笑,說:“既然是合法政權,為什么半夜逃遁,跑到湯口鎮(zhèn)呢?”
程司令抬手虛指蕭縣方向,說:“貴軍從靜江登岸,不入吳尚,直趨向北搶占湯口鎮(zhèn),是何居心?目的不就是一舉掐斷蕭縣與我方根據地的聯系嗎?我方撤退,就是為了避免摩擦,但這主動謀求和平的舉措,卻斷送在貴軍的槍口下了?!?/p>
陸西元踱了幾步,說:“我軍進駐湯口鎮(zhèn),是正常的舉動。再者,蕭縣原偽軍駐守部隊屬于凌風五所部的偽軍,凌風五伏法后,這支部隊轉由劉原司令統轄。他們擅自向貴方投降,貴方無權接受。這個縣城距離貴方根據地甚遠,并不在你們的防區(qū)內。重慶政府的受降軍令中,不是明確說明了?”
程司令搖頭說:“我方的受降事宜,遵照延安方面朱總司令發(fā)布的軍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