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的法門是“反誠”于“中庸”?!吨杏埂穼Α罢\”作這樣的解釋:“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者也”?!拔ㄌ煜轮琳\,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敝杏?,在孔子及其門人看來,是喜怒哀樂之未發(fā),七情六欲之未動;即使發(fā)動了也皆“中節(jié)”,即莊子所謂守一而處和。七情六欲的發(fā)作會使性命中的陰陽結(jié)構(gòu)分解,從而導(dǎo)致陽氣的亢烈與耗散。在中醫(yī)看來,恐傷腎,怒傷肝,憂傷脾,喜傷心,悲傷肺。每一種情欲發(fā)動有過,都是一種偏激、一種傷害。朱熹《四書集注》對中庸做了進一步的解釋:“中者,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之名。庸,平常也。子程子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反誠中庸,乃是“去人欲,存天理”也。用王明陽的話,“圣人之所以為圣,只是其心純乎天理而無人欲之雜。猶精金之所以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無銅鉛之雜也?!保ā秱髁?xí)錄》卷上)對中庸的理解也從人心到了天理。然而,天理又是什么呢?儒者多于《周易》中去體認。儒家重視現(xiàn)世行為功用,求內(nèi)圣與外王的合一,故復(fù)命歸根、平陰潛陽不甚徹底。許多儒者在解易時,最為得意的似乎并不是乾天,而是九五至尊、九五爻動,“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他們往往批評道家和佛學(xué)耽空守?zé)o滯靜,以為“《易》之談本體,則從其剛健純粹、流行不息、生化不測之德用,而顯示之”,不在不用流行之外別求一種實在。(《熊十力集》,群言出版社1993年版,331—339頁)
荀子說“虛壹而靜”,“將須道者,虛則入;將事道者,壹則盡;將思道者,靜則察?!保ā盾髯印そ獗巍罚┸髯邮鞘苓^道家洗禮的儒者,他的這段話是在儒與道分手的岔路口說下的。道家并沒有直師“天行健”,而是把儒家的精誠所專之“壹”虛化,隱心機于無,反誠于自然無為(無造作),歸根于寂靜(不亢進),復(fù)性于柔弱(不逞強),他們知其雄,守其雌;知其榮,守其辱;少其私,寡其欲;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去其躁,和其光,同其塵,無妄無作,使“堅強處下,柔弱處上”,以為天下谷,存真陽于重陰之下,回生氣于死絕之地,恍惚眾妙之門,綿綿不絕,以養(yǎng)不死之谷神。道祖老子溫和地給人們提出了一系列深刻的難題:“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愛人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老子河上公章句》)足見其氣質(zhì)之謙潛。當然,道家的無為是“任自然”的意思,是“毋必毋意”,不故意造作,不執(zhí)著強求,并非無所事事。正因為無為,才無所不為,“物而不物,故能物物”(《莊子·在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