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過幾條橫街。路燈已經(jīng)亮起來,天空顯得一片湛藍(lán)。樹下的青草閃耀著夕陽的余暉。房前花園里,一片片花瓣飄落在地上。在另一條街上,一輛美制大轎車關(guān)上了門。我折回杰斐遜街,在一家小吃店里喝了杯姜汁汽水,那兒不賣酒精飲料。我直等到兩塊冰塊在杯中融化了,才將水喝下去;水有點苦,可喝過甜的姜汁汽水后倒不錯。每張桌子旁邊的墻上都有個自動點唱機,你可以按下去選放唱片,不用站起身來。我投了25美分,選了奧蒂斯·雷丁的《坐在海灣碼頭上》。這時,我想起了了不起的蓋茨比,因而變得從未有過的自信:直到我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我或許會如愿以償,做出讓人刮目相看的事來!我點了個漢堡和一杯可口可樂。我有些累,打著哈欠。而就在打哈欠時,我的體內(nèi)出現(xiàn)了一個空洞,它馬上又被一幅布滿陰森森的矮木叢的畫面充滿,就像舊病復(fù)發(fā)一樣,尤迪特死了的念頭又攫住了我。當(dāng)我向快餐店外越來越深的黑暗望去時,那充斥著陰森森的矮木叢的畫面也越加黑暗,我的恐懼如此強烈,我突然又變成了一個什么東西。我再也吃不下飯,只能小口地吸著飲料。我又點了杯可樂,心神不寧地坐在那兒。
這種恐懼和這種盡快改變自己、最終擺脫恐懼的欲望使我厭煩透頂。時間似乎停止不動,我又一次去看看自己的手表。那種熟悉不過的歇斯底里的時間感又出現(xiàn)了。幾年前,我曾看見一個胖女人在海里游泳,每隔十分鐘我都向她望一下,因為我正兒八經(jīng)相信,想必她此時會變得苗條一些。而在這家快餐店里,我一次次地去看那個男人額頭上結(jié)痂的傷口,因為我想要知道,傷口是否在此時已經(jīng)長好了。
尤迪特是沒有時間概念的,我心想著。她雖然不至于忘了約會,但事事都遲到,猶如笑話中的女人。她簡直就感受不到什么時間該干什么。她很少知道今天是幾號。只要有人告知她時間,她總是嚇一跳。而我則每隔一小時就去打電話收聽電話報時。她每次都跳起來說:“嗷,都這么晚啦!”她從來都不說:“啊,還這么早!”她根本不可能想到,什么時間會做什么事。我對她說:“這可能是因為你小時候經(jīng)常搬家,在很多地方生活過。你雖然一直知道你待過的地方,卻從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你的方向感比我強,我常常迷路。或者是因為你太早地從事了一項具有固定工作時間的職業(yè)。其實我確信,你之所以對時間沒感覺,是因為你對其他人沒感覺?!彼卮鹫f:“不,不對,我只是對自己沒感覺?!薄斑€有,你對錢也沒有概念?!蔽矣终f。她答道:“是的,我對數(shù)字沒概念?!薄澳愕姆较蚋幸沧屓祟^暈?!蔽医又f,“如果你要去對面的屋子,你會說下去;當(dāng)我們已從屋里出來了,你還說汽車依然停在外邊;當(dāng)你開車去下面的城里,你卻說去上面的城里,只不過因為這條路是向北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