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頭聲淚俱下地把七年前大年三十夜里，陸大肚子帶著偽治安軍血洗他家的詳細經(jīng)過說了一遍。當他說到他的兒媳婦已經(jīng)懷孕，那小生命也受迫害，死在娘胎之中時；當他說到他大閨女翠蘭遇到好人相助，跑到姥姥家，也沒逃出陸大肚子的魔掌時；當他說到他老伴被逼得瘋瘋癲癲時，當他說到大興縣法院包庇殺人犯，作出顛倒黑白的判決時，圍觀的群眾氣得咬牙切齒，有人還流出了同情的淚水。

劉老頭又舉起五塊錢鈔票對眾人說：“這個姓陸的，七年前殺了我一家大小四口人。如今，他還要斬盡殺絕。他就是拿這五塊錢搗鬼，又沖我那二小子大海下了毒手！”劉老頭又把陸大肚子設(shè)鐵桶計，下狠招，打得大海生命難保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他最后又給大伙作了個揖大聲說：“各位兄弟，各位父老，我七年前的仇報了，我現(xiàn)在的仇也報了，我死了也沒的惦記了。我求大伙兒給我作個見證，我一無主使，二無幫手，我是一個人單打獨鬧，為我自己報了大仇，為窮哥兒們除了這個禍害，絕不連累別人?！闭f到這里，劉老頭把那張判決書和五塊錢鈔票扔在陸大肚子尸體上，突然揮刀自刎。就在他揮刀往自己脖頸上刺的一剎那，從人群中閃電般地跳出一個漢子，輕輕落在劉老頭面前，一伸手，把劉老頭揮刀的那只手牢牢攥住。劉老頭急得一個勁兒地掙扎，想把手掙出來?？墒悄菨h子的手像鐵鉗一般，攥住劉老頭的手，紋絲不動。那漢子大聲說：“老哥哥，你為民除害是好事兒，俺不能讓你這樣死！”

“你這位兄弟是外鄉(xiāng)人吧？不清楚天橋地面兒上的事情。你哪知道我的苦處??！”劉老頭急得直跺腳。

“俺是打武安縣來的，到天橋找俺孩子他娘，找俺閨女。剛到就遇見你老哥為民除害。俺給俺團長當過保鏢，十個八個的別想靠近俺的身。俺跟著你，看誰敢把你怎么著！”

眾人被這漢子的舉動感動了，有幾個人還喊出了聲：

“好！”

“真講義氣！”

這漢子四十來歲，上身一件白粗布對襟小褂，下穿一條藍布便服褲子，腳上是一雙實納幫子鞋。他濃眉大眼，面色黑里透紅，在憨厚之中又透出威武、英俊。他光光的頭皮上掛著汗珠子，誠懇的目光落在劉老頭的臉上，等著劉老頭的回答。

劉老頭的主意已定。他知道，自己如果不死，陸大肚子那幾個老婆和他的狐朋狗友們，會無休止地纏著自己打官司，會給家里人帶來災(zāi)禍。如果自己死了，會免去很多麻煩，會保住大海的生命?？墒?，半道兒上殺出個程咬金來，這個漢子心眼兒不錯，很講義氣。可是他頂不了我的事呀。劉老頭急中生智，想了個分散這個漢子注意力的主意。他問道：“這位好兄弟，你的情意我領(lǐng)了。請問你要找的親人叫什么名字，我在天橋多年了，興許能告訴你?！?/p>

“那太好了！”漢子以為劉老頭接受了自己的意見，不再自刎了，便松開攥著劉老頭胳膊的手說：“俺叫唐二。俺孩子他娘沒名兒，隨著俺叫唐楊氏。俺閨女叫唐忠翠，小名兒翠翠！”

“唐楊氏！”劉老頭心中一動，立刻想起了這幾天在陸大肚子家被迫害的那個女人。親家母范老媽子認識她，管她叫唐楊氏。沒錯，是這個女人。他忙說：“唐二兄弟，這可真巧了，我還真見過一位叫唐楊氏的女人，白凈臉，中長個兒，口音跟你差不離……”

“俺孩子她娘是邯鄲人。老哥哥，你快說，她在哪兒？”唐二激動得嘴唇直哆嗦。

“她就在陸大肚子家里?！眲⒗项^指著陸大肚子的尸體說?！斑@幾天，唐楊氏讓姓陸的給霸占了，她天天哭喊，沒少吃苦頭?！眲⒗项^說到這里，突然用手朝馬路對面一指，對唐二說：“你快瞧，那不是唐楊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