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她雙唇顫動,啜泣道。他垂下頭伏在她懷中,聞而不知其聲,這突如其來的幸福與激動教他難以承受,幾乎令他肝腸寸斷。他們在沉寂中靜默片刻,激情稍有緩沖。
她想看他。她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他的瞳孔小而黑,目光奇特,炯炯有神。確實(shí)是奇怪的眼神,令她心折。他的嘴巴在向她的雙唇貼近,漸漸地,她垂下眼瞼,等他的嘴巴來尋找自己的嘴巴,愈來愈近了,直到全然為他的嘴巴封住。
他們就這樣靜默了許久,全然為激情、哀傷和死亡混雜的感覺所纏繞,心無旁騖,只是在痛苦中擁抱,相吻,那熱吻中和著苦澀,恐懼變成了欲望。最終她松懈下來。他感到似乎心受到了刺痛,但仍覺得欣喜。他幾乎不敢看她一眼。
“我很快活,”她這樣說。
他握住她的手,心中感激和欲望交加。此時他還不知說什么好,只是欣慰至極。
“我該走了,”她說。
他不解地看看她,不懂她為何要走,他只覺得他們二人從此再也不能分開。但他又不敢強(qiáng)迫她,只是無言地捏緊她的手。
“你的臉黑乎乎的,”她說。
他笑道:“我的臉把你的臉給弄臟了?!?/p>
他們相互心存畏懼,不敢說話。他只能讓她靠近自己。少傾,她要洗臉了。他去打了些熱水來,站在一旁看她洗。他此時欲語還休,不敢開口,只眼巴巴地看她擦臉、梳理頭發(fā)。
“他們會發(fā)現(xiàn)你的外衣給弄臟了,”他說。
她看看自己的袖子,不禁開懷而笑。
這笑聲叫他滿心自豪。
“你怎么辦?”他問。
“什么怎么辦?”她問。
他支吾著難以開口。
“拿我怎么辦?”他說。
“你打算讓我怎么辦?”她笑問。
他把手緩緩伸向她。怕什么!
“先把你自個兒弄干凈再說,”她說。
十四
他們愈往山上走,夜色愈濃。他們緊緊相依,覺得似乎這夜色也通人性,生機(jī)勃勃。他們默默地朝山上走著。最初,街燈還能照到他們的路,幾個行人擦肩而過。他此時比她還害羞,只要她稍有松懈,他就會放開她的。可她不,她緊緊地抓住了他。
再往前,他們走入了田野中真正的黑暗里,他們不想說什么,只在沉寂中感到越來越近。他們就這樣走到了牧師家大門口,站在枝干禿裸的七葉樹下。
“我真不想讓你走,”他說。
她啞然失笑,喃喃道:“明兒再來,問問我爸。”
這時她感覺到他的手把她的手捏得更緊了,便同樣哀怨同情地笑笑,吻了他,放他回家了。
回到家,那悲哀又一陣陣襲上心頭,他一時間忘了路易莎,甚至忘了母親,而正是因?yàn)槟赣H他才生出壓抑,就像傷口中在發(fā)炎一樣。盡管如此,他心里還是挺得住的。
十五
第二天晚上,他衣冠楚楚地去牧師家,感到這一步非走不可,也不去想象那是個什么情景。反正他不拿這太當(dāng)回事。他相信路易莎,這樁婚姻是命中注定的緣分,他感到命運(yùn)在保佑著他。他用不著擔(dān)什么責(zé)任,路易莎的家人跟這件事也無甚關(guān)系。
他們帶他進(jìn)了小小的書房,里面沒生火。待了一會兒,牧師才進(jìn)來,語氣冷漠、頗有敵意地問:“小伙子,我能為您做點(diǎn)什么?”
毋庸置疑,他全然知道了。
杜蘭特抬頭看著他,就像一個水手看其上司一般,一副恭順的樣兒。但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我想,林德利先生—”他彬彬有禮地開口,但旋即臉色變白了?,F(xiàn)在他覺得說出該說的話本身就是褻瀆神明。他在那兒算干什么的?可他還是得繼續(xù)站下去,因?yàn)榉亲哌@一步不可。他恪守著獨(dú)立與自尊,決不能跋前躓后,他一定不能先替自己打算,這件事絕非他個人的事。不能有這種感覺,而應(yīng)當(dāng)把這件事當(dāng)作自己最高的義務(wù)。
“您是想—”牧師再問。
杜蘭特雖然此刻口舌干澀難以開口,但還是穩(wěn)健地說:“路易莎小姐—路易莎愿意嫁給我—”
“是您請求路易莎小姐,問她愿不愿下嫁您,對吧—”牧師糾正他道。這令杜蘭特想起,他還沒有向她求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