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亮后來聽說我的職業(yè),滿含期待地問:“認(rèn)識你,買火車票就有著落了吧?”我苦笑地說“可以幫你”,看來,又多了個春節(jié)前期讓我頭疼的朋友??磥碓谒赃呑粋€身材微胖的甜美女孩,留著短發(fā),歪著頭,調(diào)皮地笑著,手里攥著一件我倍感親切的樂器——三弦,她叫蔡娟。
坐在架子鼓后面的,是武弈,他把的一支鼓鍵在四個手指縫間翻動了一遍,然后沖上一揮,輕輕落在镲上,沖我一樂,算是打了招呼。我看他在一段小品里演過一個通身痞氣的城管,平日里倒顯得過于低調(diào),在后來我與眾人的談話間,他沒說過一句。挨著二哥坐的,是演奏胡琴的陳溶,一看就是賢妻良母,后來才知道,她是二哥的老婆。
二哥在前幾分鐘故意插科打諢,目的是讓我在他的地盤不必拘束,看我已放松下來,他點著一支煙,說:“想知道什么?盡管問。”我也不再客氣,把筆記本打開,說:“先談?wù)勀郧暗慕?jīng)歷吧?!倍绾孟裢εd奮,連說帶比劃,那顆大大的藍(lán)戒指在我眼前晃動著,為我講述他的音樂人生。
二哥的家不在北京南城,他是天津人。別看他像個草莽英雄,其實是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髮W(xué)生。二哥當(dāng)時考上了上海華東政法學(xué)院,攻讀法律。不過他對這行壓根兒就沒興趣,純?yōu)榛靷€文憑,只要能把考試對付過去就得,那時他迷上了音樂。他經(jīng)常翹課,到上海音樂學(xué)院去旁聽,補足了樂理知識,同時,兼學(xué)了各種西洋樂器。二哥表面上愣愣磕磕的,其實腦子還挺夠使。每次專業(yè)考試,只要臨時突擊一下,準(zhǔn)能順利過關(guān)。一晃,四年過去了,二哥把自己培養(yǎng)成專業(yè)的音樂人,在同學(xué)告別會上,有塊留言板,其中一項要每人填上自己的愛好特長,二哥戲謔地寫下“法律”二字。
回到天津,二哥當(dāng)了一個月的律師,就不干了。他知道,以自己的個性,吃不了這碗飯。那時他還沒成家,也不急著掙錢,于是晃悠了幾年。他無意間在廣播里聽到了曲藝節(jié)目,相聲、快板、評書、單弦、天津時調(diào)、京韻大鼓……幾年的異鄉(xiāng)生活,再聞幼時聽過的音韻,使他倍感溫馨,并且,西方的音樂理念已沁入他的骨髓,仿佛能讓他從客觀的位置去品味中國的說唱藝術(shù)。
津門碼頭,本就是弦歌繁盛之地,尤其南市、勸業(yè)場一帶,曲藝園子一家挨一家——中華曲苑、名流茶館、老鳥市,每天都擠滿了人。記得我二十歲時,因為有坐火車不花錢的方便條件,幾乎每個周末都要去一趟天津。
單就鼓曲來說,天津確實比北京高出一籌。我見過不少老觀眾,他們把每天聽曲藝叫“上班”。常演的曲目唱詞,他們早倒背如流,初出茅廬的演員偶爾唱跑了一個音,就能激起一陣倒好。可他要真“認(rèn)”了你,又真捧。我曾見一位名角在臺上唱一段很熟的“活”,鬼打墻忘了詞兒。臺下鴉雀無聲,兩分鐘過去了,演員笑著說:“壞了,我真想不起來了?!钡紫碌挠^眾這才給提詞兒。天津園子里上花籃的習(xí)俗,使觀眾參與其中,促進(jìn)了當(dāng)?shù)厍嚨姆睒s,但也有其弊端,這方面,可另辟出一篇文章再寫。
扯回來,再說二哥,他在此時接觸了不少演員,并投師學(xué)藝,不過,他從來沒擺過知(拜師儀式)。對此,他有自己的想法——你若想學(xué)一門手藝,就誠懇地向人請教,交學(xué)費也可以,但沒必要非走那樣一個過場。雖然我拜過師,但我承認(rèn)二哥的想法更先進(jìn),可有很多的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從后來二哥的作品看,很難說他精通哪一個曲種,不過這段時間他一定對說唱音樂有了一個整體的了解,乃至于他在后來數(shù)年,深入研究了民國曲藝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