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那年難熬的夏天,就在彈劾李鴻章的奏折成群結隊地飛向軍機處的時候,李鴻章正在焦急地等待著來自日本的消息。與日本人的和談已經(jīng)進行多日,是戰(zhàn)是和,局勢還不明朗。
大清帝國駐日公使汪鳳藻一紙電報,給李鴻章帶來了壞消息——日本人照會說,他們不準備撤軍,反而決定增兵。這是日本人的“絕交書”,也可以視為“宣戰(zhàn)書”,大清帝國沒有退路了。
這紙口氣強硬的照會,讓李鴻章的表情變得嚴峻起來。他在心里反復掂量著它的后果。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汪鳳藻心急火燎地把照會交給譯電員,讓他用密碼電報迅速發(fā)出時,一個更加嚴重的后果出現(xiàn)了。汪鳳藻忽略了一個細節(jié)——日方的照會,不是用日文寫的,而是一反常態(tài)地用中文寫的,日本人只要將自己手里的底稿與汪鳳藻發(fā)出的密電加以對照,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破譯大清的密電碼。遠在北京的帝國官員當然不知道這一細節(jié),于是在整個戰(zhàn)爭期間一直沒有改變電報密碼,這意味著帝國所有的軍事秘密都是向敵方公開的,甚至戰(zhàn)后談判時中方的底牌,都無一遺漏地暴露給日方。
對于這場戰(zhàn)爭,他們做了精心的準備。他們等待已久。
明治維新以前,對日本產生影響最大的一本書,是中國人魏源寫的《海國圖志》。魏源無論如何不會想到,這本旨在喚醒中國人海洋意識的著作,喚醒的卻是日本人,并因此給未來中國造成無盡的災難。日本文明史學家加藤周一說:這是因為“鴉片戰(zhàn)爭給日本帶來了很大的沖擊,甚至可以說帶來的沖擊要遠遠大于中國。……對于日本來說,幾千年以來都是學習中國的,中國如同是日本的老師,中國意味著世界的中心,按照日本人的思維就是頭部。學習了一千多年的國家,這樣的國家都被打敗了,那么對手應該是十分強大的。”
那時的日本還處于愚昧的幕府時代,此前200多年,幕府就已經(jīng)宣布了鎖國令,與明清政府的禁海政策不分伯仲。1633年至1639年中,德川幕府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日本著名電視劇《大奧第一章》及SP篇《櫻花落》里的男一號——更是接連五次下達鎖國令,堪稱喪心病狂。他不僅全面禁止外國船只前往日本,要求各藩加強檢查航行船只,并對提供外國船只走私入境線索的人懸以重賞,對于葡萄牙、西班牙的船只更是嚴加巡查,違者處斬,而且對于本國人也毫不客氣,日本人出海航行,或者從海外歸來,都要處以極刑。這使四面環(huán)海的島國日本真的孤懸海外,對世界的變化一無所知。這表明了封建幕府對未知的世界的恐懼心理,與大清帝國的統(tǒng)治者們如出一轍。日本學者和哲郎在《鎖國——日本的悲劇》一書中,對這段歷史痛心疾首,認為禁海政策使日本失去了進行海外殖民的最佳良機。正因如此,鄭和的船隊橫跨大洋之際,日本人對海外的事情一無所知,甚至近在咫尺、早在明朝永樂元年(1403年)就完成命名的釣魚島,日本人直到1885年才聽說,并組織秘密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