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尋夢:紅樓女性賞析續(xù)編》是紅學(xué)專著,但不像一般學(xué)術(shù)著作那樣一臉嚴肅道貌岸然,宋歌稱其為大散文,文筆時而凝重,時而輕松;時而濃墨重彩,時而橫筆直敘;時而飽含深情,時而詼諧雋永;或信手拈來,引詩作證,或斜刺里一筆,直指現(xiàn)實……
筆談紅樓卻時時聯(lián)系現(xiàn)實,是《樓外尋夢:紅樓女性賞析續(xù)編》的一大特色。如敘述第三十八回,“寫到大擺螃蟹宴的時候,鴛鴦不但敢于和鳳姐開玩笑,給鳳姐好一番奚落,而且竟然敢把剝蟹殼的手向那張嬌滴滴的臉上抹去”,而作為主子的鳳姐卻“央道:‘好姐姐,饒我這一遭罷。’”對此,宋歌寫道:
……奴才敢于和主子這樣說話,確定是不同尋常的,從中我們不可以看到鴛鴦地位的特殊嗎?這與今天某些機關(guān)單位的頭兒向上級機關(guān)單位的頭兒身邊的秘書之類拍馬屁、獻殷勤是一個意思,此無他,為了官運亨通也。
行文百忙里突然一勾連槍,將“今天”的官們拍頂頭上司身邊秘書的馬屁拉入文中,這不是閑筆,不是噱頭,也不是賣萌,而是承擔著重要的藝術(shù)職能。
首先,它形象地圖解了曹雪芹的藝術(shù)匠心。
用淺近的熟知的事物比況較為生疏的事物,以今釋古,是訓(xùn)詁學(xué)中一種常見的釋義方法。引入寫作中,就使文意更加清楚明白。鳳姐的奉承鴛鴦,關(guān)系非常微妙,盡管宋歌道出那是因為:“有一千個心眼子的王熙鳳豈能不知,鴛鴦是她溝通老太太的一座橋梁,如果沒有鴛鴦做中介,有好多事情是辦不成的。這也是足智多謀的王熙鳳等人聰明之處?!钡@畢竟是理論上的說明,而同時與現(xiàn)實中向上級頭兒秘書拍馬屁相比況,書中微妙之處立刻豁然開朗。又如,王熙鳳為賈璉娶尤二姐事打了平兒,平兒受委屈反而向鳳姐磕頭賠禮:
平兒心有大局,而她的主人王熙鳳便是身置大局中的一個重要角色,平兒不看她的眼色行事還能看著別人的眼色行事嗎?這正像今天的一個單位,一把手成了絕對的權(quán)威,黨政財文大權(quán)一把抓,放個屁都是香的,你不圍著他轉(zhuǎn)行嗎?所以平兒必須把眼睛緊緊地盯在王某人的身上,從她的一喜一怒一顰一笑中體悟玄機,然后按照這位領(lǐng)導(dǎo)的意圖行事。所以這次平兒把自己從一個有理之人變成無理之人,磕頭且道歉,也是這種政治游戲在二百多年前的一次精彩呈現(xiàn)。
一個熟知的“官場游戲”,形象地解開了平兒不合理行為的奧秘,是平兒熟知鳳姐好面子,才“讓鳳姐賺足了面子”,是鳳姐的權(quán)勢地位使平兒不得不磕頭賠禮。
其次,使行文充滿了躍動的靈氣。
一支筆,忽而古代,忽而今日,在敘述死氣沉沉的賈府時,泄入一股不同時代的水流,使文筆跳宕,文氣翻轉(zhuǎn),打破宏文巨著的沉悶,使行文充滿躍動的靈氣。宋歌的筆,涉筆成趣,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如敘黛玉初入賈府,分配給她眾多的丫環(huán)仆人:
這個待遇是不低的,連如今的省級干部也不可望其項背。生活秘書、勤雜人員應(yīng)有盡有,只是沒有筆桿子陪侍左右;這也不足為怪,因為黛玉不必把整天發(fā)表演講或作報告,作為自己每日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她還要吟詩作賦呢。黛玉雖然初到賈府,那級別就已經(jīng)很高了,可謂一躍龍門,身價十倍,享受了高級干部的待遇,可以住豪華的大宅,可以有眾多的生活服務(wù)員,只是沒有豪華的進口車可坐,是稍稍引為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