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真人真事發(fā)生在佛廟。據(jù)說從前有一個住持,是果培和尚的師傅(名字不記得了),在功德圓滿之后,他就坐在桌上,叫和尚們抱來一堆柴火堆在下面,然后就點上火,一邊敲著木魚,一邊念經(jīng),等火燒到胸口他實在遭不住了,就把木魚往身后一摔,誰撿到木魚誰就當下一任住持。后來他死了以后,修了好大一個墳,里面有個青花瓷壇,骨灰就裝在里面。那時候我們上小學,親眼看到過的。佛廟和禹王廟挨著,中間隔一條小巷。從前隨便哪個走進去都嘡嘡響,后來佛廟拆了就不響了?,F(xiàn)在佛廟已改建為娛樂城。
“相傳蘇東坡曾路過魚嘴,遇到下雨天,就在東邊的一塊大巖石下躲雨,并隨手在巖石上題寫了‘東巖’二字。到后來那塊巖石和麻雀蹬全都被石匠打了。所有的廟在‘破四舊’的時候都被拆了,毀完了。
“從魚嘴的河對門看過來,魚嘴的地勢正好是一條魚??谷諔?zhàn)爭時期,從武漢遷過來一所女子學校,修校舍的時候,把魚尾巴炸了,魚游不動了,魚嘴從此就沒有從前那么繁華了。我就是在那個地方上的小學,當時那里已經(jīng)改成魚嘴完全小學……”
隨后,張德清老人又說起自己的家事:“我們老家在魚嘴對面的花嶺崗水口村。父親學名張明新,號名張成甫,祖上種田、做小生意。母親彭氏,解放后才有名字,叫彭倫玉,外公原先在重慶開照相館。因為家里比較窮,也沒有留下家譜;只有有錢人家才修家譜、做道場,請和尚、道士來做法事。我們家對門就有比較完整的家譜,不過從來沒拿給人看過。我文化不行,只有小學畢業(yè),但愛好收集,魚嘴的古跡和傳說我都感興趣,寫字不行,我就用腦子記。以前家里有祖上傳下來的一些古書,‘文革’的時候都給燒了,剩下的四本賣了100塊錢,賣給了專門收古董的文物販子……
“我這輩子什么都干過,以前做生意、跑場頭,后來在搪瓷廠、煉鐵廠干活,以后又種莊稼、開館子,賣酒、賣副食,扎紙房子又扎了一二十年……關(guān)于魚嘴的故事還有很多,有時間我再慢慢跟你說……”張德清老人如是說。
還有時間,你又往里走,走著走著,就到了兩年后的夏天。
2006年7月15日,天氣干燥炎熱,你又坐船來到魚嘴。
——“人變成了人,就要懂得人情!”這是下船之后在魚嘴聽見的第一個聲音,是一個醉漢對另一個醉漢說的;兩人都赤膊上陣,抱著酒瓶坐在江邊的棚棚里談心,好像遇見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這時,江水已漫過昔日河灘。原先熟悉的棚棚已不知去向;新開的兩座棚棚完全不認得。你問女主人開店幾年了?女主人說有十來年了。你暗暗吃驚:來過多次,怎么從來沒見過她呢?而她也不認識你。
越往里走,越陌生。你曾在此認識一位扎花圈、靈屋的兄弟段成鋼,還有他的女兒段美潔,他們的家還在老街,可大門緊閉,不見人影。
你又找到曾經(jīng)跟我講述魚嘴傳說的張德清老人,老人家正抱著一歲多的小孫女坐在東風路63號門前,可目光已明顯變得陌生而遲鈍,看見你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說:“坐。”你坐下來才發(fā)現(xiàn),歲月無情,老人的身體已大不如從前,記憶也變得模糊不清。
盡管如此,張師傅還是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從前魚嘴熱鬧得很,特別是晚上,大霧籠罩的時候,上重慶、下涪陵的船都在這里歇夜,碼頭上停著幾十條船,街上的棧房都住滿了。魚嘴原先的店鋪很多,有三仙齋、玉和齋……
“抗日戰(zhàn)爭時期,兩家公司為了爭客源,一條大船把另一條小船(農(nóng)益號)撞沉了,淹死的人不少,都是武漢上來的學生……
“81年漲水,這里的房子都淹到屋檐。82年房屋重新修過,但石板路沒變,有好幾百年了。
“這里接近淹沒線,可能不會被淹沒,但屬滑坡地段,明年要全部搬遷,我們家要搬到上面的滑石橋……”